闾丘言还在思索脱身之策, 如果拼尽全力一战,结果会如何?
李渑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道:“如今这天下, 已经无人敢与秦国争锋。老将军可知道现在的邶国如何了?”
闾丘言心中一颤, 顺口问道:“邶国如何?”
李渑望着邶国的方向, 眼神晦暗不明。“钟离晖大将军此刻恐怕已经破了石禹关, 正长驱直入,准备攻打邶国王都了啊。”
“什么?”闾丘言大骇, “这,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渑嘿嘿一笑,“虞国已经被钟离大将军灭亡了。为什么邶国大军二十万压压境,秦王依旧没有一丝召回钟离晖大军回援的念头?为什么攻打一个小小的虞国,秦国会派遣十万大军,几乎掏空了国力?大将军难道就没有想想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是啊,攻打虞国哪里需要十万大军?他们大军压境, 秦王也根本就没有任何惊慌之色。
此时回想起来,众人才觉得不一般。难道秦国君王早在出兵虞国之时就已经计划了如今这一步了吗?这……这怎么可能?
闾丘言仔细想想, 秦国出兵虞国, 虞国身为邶国的附属国, 自然会向邶国求救。邶国派出大军救援虞国,与秦军主力对上,自然不划算。
于是邶国君臣的目光投到了空虚的秦国本国之上。既然秦国大军在虞国,那么趁着秦国国内空虚出兵秦国,完美避开秦军主力。如果秦军回援就能解了虞国之危, 如果秦军来不及回援, 就能趁机攻下秦国。秦国灭亡了, 看他还能怎样兴风作浪?
他们的计划很不错,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然而,此时的闾丘言却心惊胆颤,如果一切都是秦国君的谋算。以秦国做饵,诱邶国来攻,那么现在他们所遭遇的一切都能说得过去了。
“秦国究竟有多少兵马?为何钟离晖带领了十万大军,这郸云关还能有好几万军队?”现在闾丘言绝不相信这些兵卒是毫无战斗经验的百姓临时充军了。
按理来说,秦国养十万大军已经是其最大能力范围之内了,毕竟大军每日所需要的粮草军饷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再多的军队秦国能养活吗?以邶国强大的国力,也仅仅只能养军二十万。而秦军突然冒出来七八万军队,已经能堪堪抵过邶国了。
李渑笑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秦国可谓是人人皆兵。如果需要,瞬间再组织十万二十万军队也是绰绰有余。”
人人皆兵,人人皆兵!所有人都惊呆了,秦国是怎么做到的?这种事情,听起来就跟天方夜谭一般,怎么可能?
“信不信在你。”李渑说了这么多,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大王和卫相国还等着呢,闾丘大将军,请吧?”
闾丘言不完全相信李渑所言,所以他还要证实事情是不是真的,如今反抗无益,只能束手就擒。
他只希望李渑所言是假的,邶国这样的强国,岂是区区秦国能轻易攻打下来的?他不信秦国真敢去动邶国。
闾丘言颓然扔下兵器,剩下的人见他们大将军如此,自然无话可说放弃了抵抗。人都会审时度势,就算硬拼也只是白白丢掉一条命罢了。
……
“你说什么?寡人的二十万大军,败了?竟然败了?”得到消息的邶国君不敢置信。
秦国拿什么来打败他的二十万大军?啊?真不是开玩笑的吗?外面钟离晖一步步紧逼。他还指望着大军回援,能缓解危机,现在竟然告诉他大军败了,没了。这叫他如何肯信?
那探子初初得到消息也不相信,然而他却是亲眼所见,不由他不信,“大王,千真万确,秦国在郸云城布置了七八万兵力……”
“就算秦国还有七八万兵力,又如何能打败寡人的二十万大军?啊?真当寡人的大军是纸糊的不成?”邶国君气急败坏。
“是,是秦人诡计多端,不仅截断粮道,还突然夜袭。闾丘大将军防不胜防,最终被俘。”
邶国君颓然坐下,完了,完了,邶国完了。
公元前218年,秦国灭邶国,邶国君臣尽皆被俘。
当消息传到秦国时,秦国举国欢腾,秦国胜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胜。连当世第一大强国都被秦国灭了,如今的秦国谁与争锋?
钟离晖得胜班师回朝,秦湛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出城相迎。
钟离晖早早就下了马,上前来见过秦湛,“臣钟离晖幸不辱命,邶国已经归顺于秦,有邶国玺印在此,特奉给大王。”
说完将手中捧着的邶国玉玺,双手呈给秦湛。
秦湛接过,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费的心血真是太多了。他看向身旁的卫苏,将玺印递过去,“先生,我们的心血没有白费。邶国拿下,整个天下,已经尽在掌握,我们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卫苏点点头,笑着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剑指天下,指日可待。”
所有的大臣皆拜服,异口同声的恭贺。
庆功宴自然是有的,今日所有人都喝了个痛快。想着他们秦国从一个被世人看不起的弱国,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完成了前人所达不到的高度。很多人在这一刻都不禁高兴得哭了出来。
西秦位于蛮荒之地,秦人的日子太苦了。也是卫相国来了以后,助力农耕,发展商业,兴办手工作坊等等。百姓的日子才好过起来,秦国也眼看着越来越好。
即便如此,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能有今日,一切的一切仿若梦里。现在他们秦国有机会一匡天下,全靠了大王的英明神武和卫相国的鼎力相助。
曾经的苦难都过去了,他们现下总算也能扬眉吐气,怎不叫人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卫苏少不了被群臣敬酒,不过秦湛却为他挡掉许多。到后来秦湛忍不住黑脸了,众人莫名其妙。也都不敢再往卫苏身边凑了,因此卫苏其实根本就没有喝下太多。
回到府中,立马就有仆从前来禀报,说是荀祁等候先生多时了。
卫苏一愣,这才想起他来。荀祁前些日子得知了邶国的消息后,就已经回来了。然而,他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待在家中,几乎闭门不出。
之前他也担心荀祁,毕竟那是他的母国。任谁明明知道总有一天自己的母国会被灭亡,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能相助半分,心中那一定是难受至极的。
卫苏还特意叫来妹妹,询问荀祁的事。让妹妹卫蓁多多开导。卫蓁心中清楚夫君的难受之处,可是这种事情却不是旁人能够开解的,唯有等自己想通。
现在荀祁来了,卫苏已经猜到了他是因何而来。
特地洗了一把脸,去除了酒气,卫苏才过去见他。
荀祁清减了不少,不过精神头倒还好,让卫苏放心了一些。
荀祁见了卫苏,行了礼,“先生,祁冒昧打扰,是有一事相求。”
荀祁的直言不讳,并没有将卫苏当外人。卫苏点点头,“你说。”
“关于邶国君荀湪……”荀祁抬头看向卫苏,见他没有任何的异样,斟酌了一会儿才又道:“我想替他求个情,希望能饶他一命。他怎么说也是祁的兄长,我……我可以用我的所有功劳换取留他一命。就让他做个普通人也好,我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过完下半辈子。”
卫苏诧异,“你这么晚前来,就是因为此事?”
荀祁点头,请求道:“先生,还请先生能够帮帮我。”
卫苏长叹一声,“其实你不用求我,大王也并没有打算要杀了邶国君。”
“真的?”荀祁眼睛一亮,“先生所言是真?”
“我骗你做什么?只不过会安排一个地方,会有人伺候,只不过,自由应该是不可能有的。”卫苏如实说道。
荀祁愣了一下,松了口气道:“如此也好。大王宅心仁厚,荀湪能这般,也是不错了。”他原以为荀湪是不可能有活路的,没想到秦王倒也愿意放他一条生路。就算有人看管,就这样寻寻常常一辈子也很好了。
荀祁行礼谢过卫苏,却被卫苏拦住了。
“对不起。”卫苏轻轻道了一句。
卫苏竟然跟他说对不起,荀祁一愣,回神之后才明白卫苏为何会这样说。卫苏是因为帮助秦王谋取邶国觉得对他愧疚,所以跟他道歉。
可他有什么资格让先生说这话?他不是也放弃了邶国吗?他苦笑着摇摇头,“先生跟我说什么对不起?邶国有今日,我早已经有了预料的。先生是为天下苍生大义,这都是理所应当的,我从来没有怨怼过先生。事情到这地步也是必然的,一个诸侯国与天下百姓相比,换做我,我也会做出跟先生一样的选择。我也希望能早日看到先生所说天下承平的盛世美景。”
荀祁一番话说的很明白,看来他是真的想明白了。卫苏放心下来,“荀湪的事,我会妥善安置好的,你也随时可以去看他。”
荀祁摆摆手,“那倒不用,他只怕早就不认我这个叛族出宗的弟弟了。先生,事情已了,我这便先告辞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卫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而,下一秒他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卫苏抬头,不出意料的看到了秦湛熟悉的脸。
“你怎么也来了?”卫苏皱眉。庆功宴结束他便跟秦湛请辞回府,秦湛原本打算留下他的。奈何人多嘴杂,一时间不好开口,只能让卫苏离开了。
只是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秦湛肯定要单独跟卫苏分享。等宫中事了,他就轻车简从直奔卫苏府中而来。他经常来惯了的,下人们都习以为常了,所以根本不用通报就能直接进来。
刚刚荀祁的话他都听到了,他能察觉到卫苏心中的自责。安抚道:“先生你无愧于心,不必纠结于一时的得失。能理解你的人,始终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卫苏点点头,看着面前的秦湛,心中无比安心。幸好有他,与自己一道,共同开创这条荆棘之路。好在事情的发展没有令他们失望,闯过这关,前面就是康庄大道。
“秦湛,谢谢你。”卫苏说道。为了他的心愿理念,一个懵懂少年,成为强悍的君王,挡在他的前面为他披荆斩棘。
秦湛笑着将他拥得更紧,“我们之间没有道谢两个字。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
邶国一灭,秦国旌麾所指皆土崩瓦解、兵锋所向之处皆势不可挡。短短两三年时间,各诸侯国闻风丧胆,归顺的归顺,灭亡的灭亡。
从此后,秦国天下一统,秦国举行大典,秦王登基为帝。
后世《秦王本纪》中有记载,秦王一匡天下,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
此后,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地同域,天下再无战争纷扰,百姓安居乐业初步实现。至于剩下的路,只要形成了制度,人们遵循制度,各司其职,总能蒸蒸日上。
登基大典,文武百官井然有序。这是秦国开国以来,最为隆重的仪式。
礼乐声起,秦王一袭华贵冕服,昂首阔步而来,众臣皆拜服恭贺。
秦湛并没有直接走上高台,反而在卫苏面前停住了脚步。他伸出手来,“先生与我一同而行。”
卫苏一愣,他这是闹的哪一出?他左右看看,生怕其他大臣们有异议。然而,众臣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看到这一出。
“大王,今日是你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典礼,万万不可草率……”卫苏皱眉,他的登基大典,拉上自己作甚?
秦湛不为所动,坚定自己的目的,一定等到卫苏同意为止。“我说过,我们要一起携手,共创天下。今日没有先生,大典便不算完整。”
这……这不一样啊!现在天下人都盯着呢。秦湛难道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卫苏气急,如此大事,岂能儿戏?还有满朝文武百官,这要他如何面对?
“卫相国,快些去吧,要是误了吉时,可就麻烦了。”王子盱推了推卫苏,“就一个大典,大王让你一同去就去,扭扭捏捏作甚?”
啊?卫苏猝不及防,秦湛已经牵起他的手,两人并肩而行,向着高台上走去。
王子盱宽慰的笑了,也只有相国大人被蒙在鼓里了。大王的心思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偏偏还要他们这些臣子装作不知,唉!他们装得也很累的好不好。
两道并肩而行的挺拔身影深深刺痛了前来观礼的王子奚的眼睛。他总算是明白了,秦湛以前跟他所说心中的人是谁了,难怪秦湛说总有一日他能知道。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见到这一幕的他,心中的遗憾烟消云散。也只有这样风姿绰约多谋善虑的人才能配得上秦湛这样的天下之王。王子奚心中的结放下了,由衷祝福两人。
卫苏手中传来秦湛手心的温度,跟随着他坚定的步伐,缓步而行。他的心中一片平静,什么都不去想,就算为世人指责又如何?秦湛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们可以一起抗。
“先生,今日,我便要向天下人表明,你是我秦湛一生相伴之人。天地神明在此为鉴,一生一世,绝不相负!”秦湛执起卫苏的手眼中情深不悔。
卫苏微微一笑,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心里也只有眼前这人,“好!一生一世,绝不相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