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的次日, 荀祁将国书上交给了越国君,就回驿舍等消息了。至于他们君臣如何商量,就看他们自己了。
越国君接到国书, 以为不过是寻常两国交流, 再不济就是秦国是否又想着与他们联姻。
然而他打开一看, 却被文书的内容气得浑身发抖。
“快, 立马召集朝会,与众臣议事。”越国君急不可耐的吩咐道。
徐满心中奇怪, 秦国使臣送上的文书上就究竟写了什么。秦国对越国国君有什么非分要求,才会让大王气成这样。
这种两国相交的文书是直接呈给国君的,也只有国君才有资格打开看,徐满自然不知什么情况。现在大王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还在这个时辰主动召集众大臣上朝, 实在是不同寻常啊。徐满弄不清楚状况,也不好冒冒然开口, 只能在心中猜疑。
徐满着人将命令传达下去,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王,这是怎么了?秦国文书是否有大逆不道之言?这才累得大王大动肝火?”
“哼!不过一个小小的秦国罢了,整出什么子虚乌有之事。说什么绥城邺城是秦国的领地, 让寡人将城池土地还给秦国。简直是岂有此理!”越国君将文书揉成一团, 犹自愤然的道。
说完他有些头晕,站立不稳,徐满连忙扶住他坐下。
越国君的话让徐满瞠目结舌, 竟然会有这种事?秦国是不是太天真了?以为派一位使臣来, 随口说说哪个城池是他们的就是他们的了?空口无凭, 凭什么就让城池?
朝堂之上, 文书被众位大臣传看了一番。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越国君已经许久不曾大发雷霆了,哪里会想到遇上这么件糟心事儿。“秦湛小儿,狂妄自大。上次寡人看在秦太后的份上和亲,他居然不识好歹,直接将越王女赐给他人,寡人没有找他讨说法也就罢了。如今他得寸进尺,竟然要让寡人割让绥城邺城两地,谁给他这么大的脸?”
“大王息怒,秦国不将我越国放在眼里,我们又岂能由得他?依臣之见,应该给秦王一个教训才是。”
此言一出,有人点头附和,也有人皱眉表示不赞同。
“大王,臣觉得应该弄清楚情况,毕竟秦越两国关系非比寻常。常常守望相助,若是因些不明原因两国反目成仇,只怕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周大人说得有理,不如我们将秦国使臣请来,问个明白?”
众人都点头同意,越国君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着人前去请荀祁。
荀祁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不顾来人的急切,慢悠悠的梳洗一番,这才随人进宫。
越国君与众大臣早等得不耐烦了,才看到荀祁的身影,“秦国使臣荀祁见过越国君。”
越国君想要发火,然而想到荀祁的身份,又生生将火气给压了下来。就算他不看秦国的面子,也不得不看邶国的脸色,谁叫他们越国真就没办法惹邶国呢。
越国君不仅不能发火,还客客气气的给荀祁赐座。荀祁也不客气,大咧咧的跪坐下来,这才问道:“我带来的秦国文书已经呈给了国君,不只国君今日让我前来,是有了答复了吗?”
“额……”越国君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答复。
正踌躇间,还是胡卓出来道:“事关重大,我们还未商议出结果来。”
荀祁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君臣尽管商议就是,我也没有着急着催促马上要结果。越国王都我还从未来过,正打算四处逛逛来着。”
胡卓一顿,有性子急的大臣哪里还忍得住。开口诘问道:“王子祁既然作为秦国使臣出使越国,不知王子祁可知道秦国文书的内容?”
荀祁摸摸下巴,“这个嘛,倒是略知一二。我出来之际,受秦国相国所托,前来要回被越国占据的绥城邺城两处地方。”
众人哗然不止,原来秦国竟然真的异想天开。
“真是荒谬!绥城邺城历来都是我们越国领地,这是天下人人尽皆知的,岂是你们秦国所说这般?”
“秦王好大的面子?他说绥城邺城这两处地方是他的,难道就成了他们的了?空口说白话,那老夫也可以说秦国王都是我们越国的。”
“秦王这个黄口小儿,论起辈分来,还应该称我们越国国君为祖父。我们既然是长辈,也不与他计较,王子祁你便回去告诉秦王,让他莫要无理取闹。”
“哈哈哈!是啊是啊,不过是孩子气的话。我们越国大人有大量,实在不宜与他计较。”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自诩为长辈,将秦湛真当成不懂事的后辈子侄看待起来。话语中不无嘲讽之意。
荀祁听着众人的话,没半点羞恼之意,泰然自若的笑笑。可悲啊可悲,这群人竟然认不清现实。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们只怕就会哭着求着让秦湛出手轻一点了。
胡卓得意的捋着胡须,看向荀祁,“不知道作为秦国使臣的王子祁可有什么话说?”
荀祁笑笑,“我能说什么?秦国与越国祖上的恩怨我一个外人确是不懂的,也不好参言。我只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我来此,就是传达秦王的诉求,让越国归还两城而已。”
“此事绝无可能,只怕王子祁要白跑一趟了。”胡卓断然说道。
“胡大人怎么就知道绝无可能?”荀祁笑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看看满朝文武,看看越国国君,有谁会同意此事?
“看来你们都不相信秦王所说的绥城邺城是秦国之地了?可世事无绝对,你们又怎么知道这件事不是真的了?”荀祁一本正经的说道。
“笑话!绥城邺城乃是越国先祖首创之初就属于越国的,这是有史记载以来就明明白白的。王子祁回去后让秦王多读点书吧,至少也要将秦国的历史弄清楚吧?不然没得让人笑话。”
荀祁皱眉,“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只是我还亲眼见过证据呢。”
越国君冷哼一声,“王子祁,寡人念你是邶国王子,并非秦人,所以也就不怪罪于你。你回去告诉秦王,让他好自为之,安安稳稳的守好自己的祖业。否则,寡人不介意替他的长辈好好教训教训他。”
荀祁眨眨眼睛,“这……国君此言差矣,秦王也是拿出证据来的,并非是胡言乱语啊。我这里也带来了,要是不信,国君可以看看再说。”
荀祁这样信誓旦旦,倒是让越国君臣有些懵。越国君也想看看荀祁到底有什么凭据,挥挥手让人将荀祁手中的册子呈了上来。
秦襄王三年,秦王女下嫁越王,彼时以绥、邺二城为妆奁随之……
越国君莫名其妙,这不是胡言之语吗?若真有此事,他身为国君岂有不知的?
“此乃秦王从王室密封的文书中无意间看到的,想来也是真的了。其前因后果,年月时日都明明白白,如若不然,又岂会刻录下来?当然了,这只是抄录的副本,真正的简牍文书尚在秦王宫。大王如果想看真的简牍,也可以派使臣前去核对其真实性。”荀祁照着卫苏的交代一一说明。
前因后果,年月时日都被卫苏补全了。他也是亲眼见到,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光看这文书只怕也就信了。
荀祁的话,加上这文书上表现出来的看,倒是让越国君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将册子传了下去,众臣也都一一看过,都面面相觑起来。
此事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有结果,越国君只能让荀祁先下去,此事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况且,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自己的城池,难道仅仅凭一句话就拱手让出去,他这个国君还没昏头。
荀祁笑笑,从善如流的告退。他也不急,就待在驿舍中,闲极无聊便四处转悠,真没将自己使臣的身份当回事。也不管越国朝臣对此事的商议结果,反倒真像是前来游玩的。
偶尔去城南的酒舍中喝酒,酒舍掌柜对于这个一掷千金的贵族公子很热情。当然了,任谁对于出手大方的主儿都是喜欢的,几乎是有求必应。
就这样闲逛了大半个月,荀祁就已经将一切都了如指掌了。他再次感受到卫先生布局的远大,万万没有想到,卫苏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想到了今日。埋下了棋子,深藏不露,却能在关键的时候起到作用。
由此看来,不仅仅是越国,其他的天下各诸侯国也早就由卫苏布局,只待时机了。以天下为棋盘,天下人为棋子,这样的棋局,这样的棋手。荀祁除了恐惧以及深深的膜拜想不到其他。
这辈子千万不可与卫苏为敌才能保全,看来自己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想到邶国将来始终还是会与卫苏对上,荀祁也不由为邶国的未来担心起来。只是,邶国如何现在又与他有什么相关呢?到时候唯有求得秦湛与卫先生善待邶国王族了吧?
此时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荀祁还是得将自己的任务完成,方不负先生所托。
如今时机已经到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荀祁便让人通报要面见越国君。
越国君这些日子有些烦躁,为了这件事,连美人都没法好好欣赏了。他让人查找了王室的文书,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有提及过绥城邺城一字半句的。因此也更加笃定了没有到事儿,就算有,他绝不能认可此事。
在听到荀祁求见之时,越国君思索了一番,也想早点了结此事,顺便将人打发回秦国,便同意了荀祁的觐见。
荀祁依礼参见过越国君,直接说明来意。“已经这么久了,不知越国君有没有商议出什么结果来?”
越国君大手一挥,“此事商议不商议都只有一个结果,绥城,邺城是越国的,不可能相让。”
荀祁闻言,微微皱眉,“我等了大半个月,没想到国君却给我这么个答案,这让我回去很难跟秦王交代啊。”
越国君冷哼一声,“你就不应该来,若不是看在你是邶国王子的面上,寡人接到国书就已经将你拖出去斩了,哪里还会善待于你?”言下之意那就是对他已经是恩赐了,别不知好歹。”
而荀祁明显就不想接受越国君的好意,摇摇头,“这么说来,越国君是不想归还两城了?”
“我们大王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王子祁有何必明知故问?”有人忍不住回怼道。
“那这样的话很遗憾啊,明明可以和平协商解决的事,却非要动用兵戈。”荀祁叹息道:“啧啧啧,可惜啊,越国即将生灵涂炭,不知道秦国出兵,越国是否能保住这两城呢?”
荀祁的话引来众臣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越国君已经沉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荀祁笑笑,“难道你们还不知道的嘛?秦王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可以商量的话,那么一切都好说。但是如果越国君臣不愿意,秦王已经派遣大军驻于越国边界,磨刀霍霍只等越国君给出的结果了。”
“什么!”闻言越国君气得浑身颤抖,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秦湛这个黄口小儿,欺人太甚。难道他真以为寡人怕了他不成?”
越国君是被气得狠了,头晕目眩,在他身旁的徐满见状,连忙上前,替他抚背顺气。“大王息怒,身体要紧。”
底下的朝臣也纷纷劝慰,“大王息怒,大王息怒,不可听信小儿狂语,保重身体……”
一时间朝堂上乱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