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唯有公子怀与王子裔欣喜若狂, 他们等候了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趁此机会打压异己,清除敌对势力,掌控朝中大权。现在只要国君一驾崩, 整个娄国便是他们的。

王子稷见此情形, 心有戚戚。王子裔这人心眼小, 如果他腾出手来对付自己,自己是绝对逃不掉的。好在他早就听从先生的话, 留下了退路, 娄国如今已经不是他能挽救的了。留下来只不过徒生伤悲,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宋庆如今蜗居在家中, 朝堂上乌烟瘴气让这个元老之臣气闷不已。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以养病为由, 直接就闭门不出,也不见外客。

然而今日他却让王子稷进来了, 两人在书房坐定,禀退了下人之后, 才开始进入话题。

“大王近日可还好?”宋庆忧心的问王子稷。

王子稷面有难色, 不知该如何回答。大王病重晕厥之后,王子裔便把派人把持住了王宫, 所有人没有他的命令都不得见大王。说起来, 王子稷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娄国君了。

宋庆看王子稷的模样已经明白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问道:“王子稷今日前来找老夫是有什么事?”

王子稷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我如今对于娄国的形势已经心灰意冷,有必要尽早离开了。否则再晚一点, 我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

宋庆一惊, 颤声问道:“王子稷要离开娄国?”

王子稷苦笑道:“我也是没办法了。宋大人也看到了, 王子裔容不下其他人,王室中人个个都自身难保。我也是为了自保,不得不打算离开。”

宋庆颓然,更像是老了好几岁一般,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如果他能相帮王子稷,劝说国君立王子稷为储君,到今日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他没有站出来,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王子稷如果不离开,留在这里也只有等死。可若是离开王都,离开娄国,还能有一线生机。

王子稷盯着他的眼睛,站起身来,朝着他深深一揖,“宋大人,我今日前来,还请宋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能使我离开娄国。”

宋庆连忙将他扶起来,“这……这……我如何能有这般能耐?”

“宋大人,我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前来找你的。难道您就忍心让我们自相残杀,血溅当场?”王子稷顿了顿,“宋大人身为两朝元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大王昏迷不醒,若是他某日醒来,见到我们兄弟相残,会怎么样?”

宋庆心中震动,沉吟良久,这才点头道:“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之,将王子稷送出娄国。至于之后的安排,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有宋庆这一句承诺,王子稷就知道成了。难怪当初卫先生离开之时给他留书,说是让他到了最后关头可以找宋庆相助。

宋庆这个人忠君仁厚,王子稷找上门去,他不可能不相帮。只要宋庆肯答应,那么王子稷就不必担心了,宋庆必然会舍命相护的。这样一来,王子稷就能够离开娄国。

王子稷不敢久待,最后谢过宋庆就告辞离开了。看着王子稷的背影,宋庆悄然叹息,王子稷是个明白人,撇下一切离开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夜已三更,四周虫鸣鸟叫,以前还有鸡犬之声,现在已经逐渐不闻。不知谁家的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做父母的却没有办法,只能轻声慢哄。

好容易将孩子哄睡,夫妻俩却睡不着了,这日子过的什么啊?

两人喁喁私语,“家中眼看着就要断粮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现在家家户户都是这般模样,我们便是去借粮也开不了口啊。”面对妻子的询问,丈夫也充满了无奈。

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变卖换粮食了,现在城里还有粮食的粮商都囤积起来,高价出售。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是真的没有余力再换粮食了。

原以为他们种了茶树,用不了两年就能够衣食无忧了,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这样的局面。

现在他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夫妻两人对望一眼,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来串门子?

男人站起身来,小声问道:“谁啊?”

门外有人回答,“是我,你四叔。”

男人心中咯噔一下,该不会是来借粮的吧,自己家中委实没有了啊。

门敲得急,男人披衣前去开门,“四叔,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中年男人看样子神色有些急切,还没进屋就开口道:“兴子,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此事关系重大,所以特地等到这个时候才过来跟你说一声。”

吴兴听到不是来借粮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将人让进屋内,“不知道是什么事?”

吴四叔倒了一碗桌上的凉水,咕噜噜一口气喝下,这才抹了抹嘴道:“前些天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是我们大王一病不起了。现在朝中都自顾不暇,更没有余力管我们的死活。之前还想着官府能想什么法子出来,现在看来,怕是难啰。”

吴兴才不会管大王怎么样,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有粮,什么时候官府能赈济粮食。“不是说已经跟其他国借粮了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

吴四叔摇摇头,“别指望了,不会借到粮了。”

“什么?四叔你听谁说的?”

“想也知道了,要是能借到粮,不早就借回来了吗?局面又岂会乱成现在这般。”

吴兴默了,他还想着朝廷能借来粮,到时候想想办法应该就不会饿死。可现在……四叔的说法让他心焦如焚,想到未来的日子,想到妻儿,他禁不住浑身颤抖。

“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一条活路。”

吴兴一把抓住吴四叔的手,激动的问:“四叔你有办法?”

吴四叔点点头,“前两天我听人说了,西边的西秦国需要人手。只要去了,就能有饭吃,还可以分得土地,而且三年不用交税。”

“三年不交税?真的假的?”吴兴有些不信。

吴四叔一本正经,“一开始我也不信,还特意去打听过了,这些都是真的。而且只要去留下名姓,就能跟着车队走,路上还能提供吃的。”

见吴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吴四叔继续道:“很多人都下决心要跟着去了,不管怎么说,至少这条路不会被饿死。我也打算明儿带着家人一起去那边,所以今日才过来跟你说下。你要愿意就一起去,要不愿意,就算是告别了。”

吴兴犹豫,“可是西秦,我可是听说那里都是蛮荒之地,去了那里真能有好日子?”

“有没有好日子我不知道,不过,去了那边,只要有地种,还怕没有粮食吗?三年免税啊,种的粮食可都是自己的啊。而且那么多人都去了,也不多我一个。总而言之,留下等着饿死,还不如出去搏一搏。四叔我是言尽于此,该当如何,你自己拿捏决定。”

“明日酉时,我会在村外的大槐树下等,你来就一起走,不来就过时不候了。”吴四叔说完站起身来,“我先回了,你考虑考虑吧。”

吴兴送吴四叔出门,一转身就见媳妇站在他身后。还没说话,媳妇就一把拉住他,“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收拾东西啊。”

她刚刚在里屋就听到了吴四叔的话,现在吴四叔一走,她立马就走了出来。

吴兴还一愣一愣的,“收拾什么东西?”

吴家媳妇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不收拾东西,我们怎么离开?”

“这……”吴兴还没拿定主意,自家媳妇就风风火火开始收拾了?

吴家媳妇瞪他一眼,“现在有机会不知道抓住,你难道真要等我们娘儿饿死不成?”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以后去了西秦会怎么样?我早年间可是听说,那边紧挨着西边的戎夷,那些戎夷可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吴兴唯一忧心的便在于此了。西秦也是野蛮之地,冒冒然前去,谁又知道当地百姓会不会排外?

吴家媳妇闻言心中也不确定起来,想了想,继续手下的动作,“你操心那么多作甚,西秦那么多百姓难不成都被戎夷吃了?而且,你没听四叔说吗?又不是我们一家前去,去的人可多呢。树挪死,人挪活,要我等死是不可能的,还不如跟着四叔一家子搏一搏。要万一就能有好日子等着呢?”

媳妇说得也有道理,吴兴咬咬牙,也开始行动起来,“明儿个我再出去打听打听,如果去的人多,那咱们也不怕。”

“行。”吴家媳妇点头,“做两手准备也好。”

像吴兴一家一夜无眠的还有很多,一边是面临被饿死的困境,一边是面对茫茫前路的未知。但是总要有个选择。

吴四叔一家已经等了许久了,眼看着太阳都下山了,酉时已经过去,吴兴应该是不会来了。

吴四叔挥挥手,“时辰已过,既然不见人影,那就不会来了,我们走吧。”

他们还要走一段路,才能找到带他们的车队,再晚就怕来不及了。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呼唤。不是别人,正是吴兴带着妻小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吴四叔笑了,还以为他不会过来了,现在来得也正好。

吴兴今日一早就打听了不少消息,吴四叔说得没错,很多人都拖家带口的准备前去西秦了。毕竟传出来的条件是真的好,只要去了西秦,并且留下来,吃住都不用愁。而且,自己开的荒地,不管开垦多少都是属于自己的,荒地上种的粮食头三年都是自己的。刚开始一年,还能有官府补助口粮以及种子等等。

这些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谁会不心动?如今他们的境况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这样的条件一摆出来,该怎么选择,便再没有犹豫了。

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已经聚集了几十上百人了。当下有人带他们去登记了名字,人数,就有人送来了吃食。

虽然只是粗面饼,却能饱腹,这些日子以来,还是他们第一次吃饱。

这下子,没有人再怀疑什么了,都开始期盼去到秦国之后会是怎么样的。

卫苏与秦湛从谢家作坊出来,对于谢家的经营模式,卫苏还是很满意的。谢灼将卫苏所说的跟现在的模式结合起来,走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可以说是很成功了。

“其实茶叶作为蜀地主要的经济来源,我觉得还可以扩大规模。还有就是路的问题,虽然前期投入不少,可是长远利益看来,还是有必要的。而且最好是尽快规划,修建一条出蜀的驰道。因为不仅仅是茶叶,还有粮草军备要运送出蜀,都是需要用到的。”卫苏建议道。

秦湛点头,却皱眉道:“先生说得没错,只是修路所需的人力物力不菲,秦国的条件一时间只怕不足以支撑。”

卫苏笑道:“万事开头难,先计划预算起来,准备工作可以先做。至于人力物力,确实是大头,所以接下来就必须一样样的解决了。”

“我知道先生是有办法的。”秦湛看着他,“我相信先生,所以该怎么做,先生都可以自己拿主意,我会一力支持。”

一个君王,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了秦湛对于卫苏的信任是无与伦比的。

卫苏心中感动,抬眼看过去,蓦然就望进了秦湛深邃的眼睛里。那里面似乎有一种令他看不懂,心悸的情绪波动。卫苏定了定心神,却不敢多看,慌忙的别开了眼。

发现他的慌乱,秦湛勾起嘴角,你只管往前,无论何时,回过头你的身后都有我。

两人走了一段路,就见到赵立迎了上来。秦湛吩咐了不许他们跟得太近,护卫们自然不敢不遵。

见到两人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赵立总算是放下心来。

“大王,王驾就在前方。刚刚王都中送来了奏报,都已经整理好放下了。”赵立恭敬的说道。

秦湛点点头,见赵立欲言又止,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赵立连忙道:“禀大王,是卫先生的事。”

卫苏闻言,奇怪道:“我有什么事?”

赵立道:“有人前来找卫先生,说是从颍阳来的。”

“颍阳来的?”卫苏想到了一个可能,急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前去见见。”

卫苏心急火燎的加快的步子,秦湛也心中嘀咕起来:颍阳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看卫苏重视的样子,也想知道这是什么人。

他故意落后一步,悄声询问赵立,“可知道来的是何人?”

赵立摇摇头,“禀大王,来人没有说身份,只说是卫先生请他们来秦国的。”

秦湛眉头皱得更深了,吩咐道:“去探探是什么人。”

凡是有关于卫苏之事他都想知道得一清二楚,之前那么多年,他们分隔两地,唯一的联络便知道书信往来。这让秦湛很不安,甚至担惊受怕胡思乱想,要是卫先生有了更加得意的门生弟子,是不是就不会在意他了?

要知道卫先生的能力,不一定会选择自己,哪怕是王子祁也好,王子稷也罢。不管他选择谁,都有可能帮先生实现愿景。而自己,心中是隐隐担心害怕的,卫苏并不是一定非自己不可,而自己却再无法离得了卫苏。

赵立领命去了,秦湛双手攥紧,先生,君不负我,我亦不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