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苏与众人坐下闲话家常, 没有任何的官架子,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是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他笑语晏晏亲近随和,提及农耕之事也并不陌生,有时候也会仔细倾听他们说话, 并且谦虚的听取他们的意见。
偶尔他随口总结出来的东西, 竟然连耕作几十年的老农都佩服。很快, 聊着聊着就让他们有了亲近感, 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拘谨了,话题也逐渐多起来。
“没想到先生还知道农耕之事, 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众人很惊讶万分, 也敬佩不已。先生明明就是读书人, 就算知道也应该只是略懂皮毛吧?可卫先生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怎不让人奇怪?
众人的疑虑卫苏看在眼里, 不禁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本来出身就是农家子, 只不过机缘巧合才能读书识字罢了。”
卫苏这么一说,众人唏嘘不已,有人不禁感慨道:“没想到农家子竟然也能读书识字。”这在他们看来,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可以,其他人也可以, 相信将来到了某一日,更多的平民百姓也都能读书识字。”卫苏说道。读书才能开民智, 民智开了, 社会才能发展进步, 这是卫苏的心愿。
众人却以为卫苏不过是在开玩笑, 也都一笑而过。这种话, 听听也就算了, 能像先生这样的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人?
“先生让我们前来,真的就是为了种植茶树?”有人问道。尽管谢家人已经说了,可他们还是想再多确认一遍。很多人都不相信只要种茶树回去后就能得到茶园,他们出来,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
卫苏点点头,“正是如此,就是想让你们教会这里的百姓也能种茶树。只要他们会了,你们也能去留随意,当然了,工钱银饷是少不得你们的,相信谢家人都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吧?”
十几人面面相觑,先生总不能说谎吧,原来之前所言都是真的。可是,这份待遇这么好,他们哪里来的福分承受?
“我们只要能有一口饭吃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自当尽力而为之。”
众人的诚惶诚恐,卫苏都看在眼中,自己仅仅凭借话语,也不可能打消他们的疑虑。索性卫苏也不过多解释,反正等到以后他们自然就会明白了。
“我早就观察过了,这里的气候条件,还是比较适合茶树生长的。相信有了你们的帮助,很快就能种出茶树来了。今日你们远路辛苦,就先让人带你们下去休息,等明日一同前往城外看看实地情况如何?”
他们长途跋涉而来,总要好好歇息一下,等恢复了精神,才好做事,现在很多事情都等着他们呢。
卫先生的体谅,让他们受宠若惊。大家伙儿自是欣然同意,闵路见机很快,便将人领着前往早就备好的地方休整去了。
卫苏转头看向谢灼,“你们做的很好,这次多亏了你了。”
“先生哪里话来,只要先生能得用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自愿而来,我们没有半分强迫之意的。”谢灼解释了一句。
卫苏点点头,他能看得出来,其实像现在的人,都讲究根在哪里人就在哪里。能背井离乡去往异地,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能来这些人,他已经很欣慰了。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众人这才纷纷散去。
陶瑾因为先前的龃龉,离开时看也没看谢灼,就独自走了。谢灼很遗憾,又无可奈何,唉!自己嘴贱,将人给惹恼了,不还得自己去哄?
后悔之意持续了不到两息,他就释然了。没事,谁叫他最爱看这人炸毛跳脚的样子呢?大不了马上去哄回来得了。
想到就去做,陶瑾前脚才踏进门,后脚谢灼就厚脸皮的跟上来了。
这次,绝对不理会此人了,陶瑾下定决心。当然了,哪一次他被谢灼惹生气之后,不是这样下决心的?可是结果呢?谢灼总有办法打破他的陈规。
就在陶瑾关门之际,谢灼抵住门,“阿瑾,你听我说,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陶瑾不理会,面无表情,他知道,只要一让他进来,绝对没什么好事。
谢灼可怜巴巴,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阿瑾,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外面很多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这里是客舍,来来往往的人不知凡几,如果闹大了,他们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仿佛看穿了陶瑾的心思,谢灼微微一笑,“阿瑾要是真不肯原谅我,我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哪怕跪下认错都行啊。”
陶瑾一头黑线,这人怎地能如此无赖?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看到有人已经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陶瑾面上挂不住,只能松了手。
谢灼已经趁机钻了进屋,大摇大摆的倒了一杯水喝。
陶瑾气闷不已,索性坐到一旁,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对于谢灼是不闻不问。
谢灼也不以为意,也不管陶瑾有没有听,都只将自己这几日的见闻说了一遍,又提起了各地呈上来的无关紧要的有趣儿的消息。
他知道陶瑾喜欢听这些,故而自己添油加醋尽往夸大了说。他是有分寸的,底下的消息传上来,都要经过他的手归纳整理,重要的会挑选出来,交给卫先生。至于不重要的,却可以当做趣味故事哄哄人。
果然,陶瑾手中的书许久都未曾翻页了,很明显是听他说话,听入神了。
不得不说,谢灼是很懂得陶瑾的,知道他爱听。这些本来平平无奇的东西,在他嘴里就能娓娓动听波澜起伏起来,各种悬念扣人心弦。
陶瑾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出言打断询问谢灼。不过谢灼岂是省油的灯,他自有办法,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你说说,那钱老爷,一把年纪了舍弃糟糠之妻。生生栽在狐狸精手上,偌大的家业被摧毁殆尽,不是活该嘛?”谢灼摇头叹道:“所以说啊,外面那些女人有什么好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像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对方什么性子,心思一看就知。以后你可不能被外面的女人给骗了。”
这叫什么话?陶瑾无语,你才被外面的女人骗。虽说他们一起从小长大,可谢灼有什么心思,他却是一概不知。或许应该说谢灼能了解透自己,自己却不见得能猜透他的想法。
看陶瑾欲言又止,谢灼笑了,“你还生气呢?其实我说得都是真的,离开这几日,我确实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陶瑾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说。他心中隐隐有股无法言说的欢喜,嗯,也不枉自己偶尔想他一回了。就这么一句话,陶瑾脸色不再阴郁,心中已经完全原谅他了。
“嗯,知道了。你日后在这里好自为之吧,我马上就要离开了。”陶瑾想了想,还是面无表情的提醒了一句。反正都要离开了,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你要离开了?”谢灼有些惊讶。
陶瑾点点头,解释了一句,“先生让我去各地收购粮食,这件事必须我自己亲自跑,其他人我也信不过。先生既然交给我了,我便要尽心才是。此事是越早行动越好,我打算明日就启程。”
原来是这件事,谢灼是知道的,看来得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这人了。
“嗯,我知道了。”谢灼道。陶瑾说得很对,此事宜早不宜迟,虽然心中不舍,可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等他将先生这里的茶树一事忙完了,到时候再去找人也是一样的,很快的,谢灼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陶瑾见他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不由有些失望。不过他又能期待对方说些什么呢?他自己都不由好笑,怎的这个时候还儿女情长起来了?又不是年少慕艾的男男女女。
谢灼撑着脑袋想了想,“这种事不是一鞠而就的,先生既然交给你去做,也是相信你能够做好。”
陶瑾没说话,谢灼继续道:“这样吧,我这里各地的消息灵通,到时候我让下面的人注意一下各地的粮价,再给你信儿,你对比着,也能十拿九稳。也免得你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反而费时费力,如何?”
谢灼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这样一来他也省事不少,还能更好的完成先生交代的任务,何乐而不为?
“那也行,日后便劳烦你了。”陶瑾客套的说了一句。说完之后,他自己却愣住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依赖于谢灼的帮助了?
谢灼倒是不以为意,走到了陶瑾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扬起坏坏的笑,“就这么一句话?你就没有什么实际行动感谢我的?”
“实际行动?”陶瑾一脸懵,以前不都也是这样?还用什么实际行动道谢?难道他要自己跪下道谢?还是看中了自己身边的什么东西,需要拿来做谢礼?
想到这里,陶瑾疑惑的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我这里也没什么金贵的玩意儿。”
说完,他抬头看向谢灼,此时的谢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目光幽深,眼里是陶瑾看不懂的情绪。
陶瑾的心狠狠的漏跳了一拍,谢灼给他的压迫感太强,让他不敢直视。眼神恍惚游移,正想侧过头,却被纤长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
一时间,俩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微妙起来,陶瑾微一皱眉,“你……”
他刚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的气氛,就听谢灼低沉喑哑的道:“我想亲亲你。”
陶瑾还在想这话中之意,他的唇已经被对方灼热炽烈的唇抵住了。谢灼一触即离,令陶瑾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谢灼声音愉悦,“阿瑾,灼心悦君兮。”
“……!”等陶瑾回过神来之时,谢灼早已离开。
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个梦。可陶瑾深知,这不是梦,因为他唇上还留着对方的柔软炽烈的触感,还有那句“灼心悦君兮”。
陶瑾的手指不自觉的摸上唇瓣,第一反应却是,谢九这是又在捉弄他?随即又摇摇头,谢九再怎么无聊也不会没底线的玩笑逗弄,莫不是谢九真的喜欢自己?
陶瑾思绪纷乱,眉心紧锁,想要找谢灼问个清楚明白,可心下却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万一,万一这只是谢灼的一个玩笑,自己却当真了,岂不是又要被他嘲笑?
他一晚翻来覆去,未曾入眠,心中恼怒不已。这个罪魁祸首,惹了他就跑,害他不知如何应对,简直是可恶至极。
此时此刻他全然不敢见人,次日一早,留下一封手书让人交给卫苏,就带着复杂的心绪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