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灼要去安排茶树种子的事, 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很复杂的,他一个人轻松就能搞定,可他偏偏拉上陶瑾一起。
陶瑾是十分无语,你的事, 让我插手其中算怎么回事?况且我们俩的关系也不见得有这么好吧?不外乎就是一路同行而已。
谢灼不管这么多, 他一向对付陶瑾很有一套, 就是死皮赖脸。陶瑾这样的谦谦君子,如何能够敌得过?每每也只得投降服输。
与卫苏告辞后,两人走了出来。陶瑾一甩被谢灼拉着的衣袖,瞪着他,“此事与我何干,干嘛拉我出来?”他还想跟先生诉诉别情,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谢灼环着手臂, 挑眉看着他, “你有没有眼力见?卫先生初初做官, 正事务繁忙, 你去打扰先生作甚?”
陶瑾一愣, 这话说的有道理, 可他却不服气。扬起下巴道:“这怎么能叫打扰,难道我不能留下来帮帮卫先生?”
“你能帮忙?确定不是帮倒忙?”
这话意有所指, 陶瑾脸上一红,还有完没完了,抓住自己的痛脚就不放,这人真是讨厌至极!
“懒得与你理论, 我回客舍, 你自便!”
正要离开, 谢灼一下子将他手拉住, 用力一带,陶瑾毫无防备之下,直接摔进谢灼的怀里。
一抬眼就见到谢灼扬起的嘴角,似笑非笑,陶瑾红了脸,挣扎着要起身,急切之下,声音都变了,“你干什么!放开!”
因为急怒的原因,陶瑾面红耳赤,眼圈都红了一圈,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一般。
谢灼最喜欢就是他这副模样,每每惹得他炸毛后就是这般委屈样子,让谢灼欲罢不能,这个人只有自己能欺负。
看人是真的气急了,谢灼眉梢眼角都是愉悦,心满意足的不再逗弄他。伸手将他头发上的枯叶取下来,放到陶瑾眼前,“我帮你将叶子取下来,你应该感谢我。”
一边说着,一边放开了手。陶瑾立马弹跳开来,四下里张望一眼,见周围没人看见,这才松了口气,“谁要你假好心了?你走着瞧!”
陶瑾色厉内荏放下一句狠话,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逃走了。
听到身后谢灼从胸腔中发出来的低沉笑声,陶瑾心跳没来由加速,更加慌了手脚。
茶树种子谢灼只需要写信前往岭南,蜀中,那边自有人会办妥,并且组织车队送过来。
卫苏这里缺人手,两人倒也不急着离开,便在这里先安顿下来,以便卫先生随时有用上他们的地方,他们可以听从行事。
没几日,官衙中就来了一大批人,李家父子颤颤巍巍的缩在人群中。还有好些跟李家父子一样的农人百姓,站成一堆,面上都是凄苦之色。
闵路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卫苏从满桌的文书中抬起头来,似乎对于闵路的消息没有半分意外。只是淡定的用手指捏了捏鼻梁,驱散一直看文书带了的疲劳之色。
卫苏点点头,吩咐道:“去让他们等等,我这里还有一点整理好就过来。”说完便继续埋头看起来。
闵路急的满头大汗,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朝廷中大人物的大管事。平时是根本不会因为这种事出面的,今日几乎都聚齐了,正等着卫大人办事呢。卫大人竟然一点都不急,还不紧不慢看文书,这,这让人怎么说是好?
闵路心情复杂至极,这些人,他们官衙是一个都得罪不起的啊,“卫大人,最好还是别让他们等久了……”
卫苏头都没抬,只是挥挥手,示意他照自己说的去做。
闵路欲言又止,也知道卫大人的脾性,只能告退离开,要安抚这帮人,真是让人头疼的事。不过,天塌下来还有卫大人在那里顶着呢,既然卫大人都不急,自己瞎操什么心。
来的人都是各世家贵族的大管事,这种小事本来只要派个人跑腿就行了的。没想到自家主子却下令他们必须亲自处理,如果处理不好,就不用回来了。
这些人已经添了好几回茶汤了,也不见卫大人出来,心中怒火中烧。他们这样的人,虽说都是替主子办事的,可是看在主子的面上,谁又敢对他们不敬,他们在外边代表的可是主子的脸面。
“这个卫大人也未免太过托大了吧?这都等了多久了,连面都没有露一个,岂有此理!”一人不满的道。
这话引起了在坐各位的不满,众人一通抱怨。如果不是主子下了命令,他们还真就甩袖子走人了。
少卿府的裘大管事,慢慢抿了一口茶汤,脸上却不像其他人一般急躁,甚至趁空闲之际闭目养神。他是知道自家主子在卫苏这里是吃了不小的亏的,之前那个姓王的小管事也已经被主子处理了。
按理说一个小小的小司徒,是万万没有能耐敢跟少卿大人作对的。历任的小司徒,对于世家贵族的买卖田地,哪个敢吱个一声半声的?可是这个卫苏,生生甩了少卿府一巴掌,少卿府还没有任何办法。
能让自家主子吃亏,还能全身而退,这个卫大人是真不简单。今日他来这里,必须谨慎行事,绝不能给主子带来任何的麻烦。
“裘大管事,听说贵府上之前就与这小司徒照过面的,应该比较了解这卫大人吧?这卫大人究竟是这样一个人,不如说来我们听听?”
卫苏的事他们都听说过,却没有见过,接触过。今日既然要与这卫大人打交道,多了解一些才更有把握。
裘大管事闻言睁开眼睛,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说道:“李大管事,这话从何说起?虽说之前因为地的事,我们少卿府的小管事与卫大人有过一点接触。可想必你们也知道,小管事因为得罪了卫大人,我家主子已经将人给打杀了。其他的事,我也没经手,所以并不清楚。”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少卿府护短是人人皆知的事,翟少卿居然因此事打杀了府中家奴。虽说打杀家奴之事很普遍,但在少卿府,因为这样的的事打杀家奴还从未有过。
所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各自打着小算盘。这卫苏是否真的有如此大的能耐?今日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前来就是为了施压,什么都不用管,主子交代的事情他们一定要用心去办成。
就在这个时候,有小吏前来传话,说是卫大人过来了。众人齐齐往外看去,就见一身官袍的年轻人施施然走了进来。众人都不敢置气,这样一个儒雅翩翩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名扬天下的卫先生?
卫苏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高高在上,反而笑的和煦可亲。进门之后朝着众人一拱手,温和的道:“让诸位久等了,因为文书方面的事忙到现在才忙完,还请诸位勿怪啊。”
卫苏的礼让众人挑不出错来,原本还想刺卫苏几句的人话已经说不出口了。也许是真的有事,他们等等又能怎样?毕竟自己前来找卫大人办事,总不能还能越过卫大人。
众人心中哪怕极为不自在,还是一一还礼。
卫苏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正题,“你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裘大管事站出来,“卫大人,在下是翟少卿府上的大管事,今日前来是奉主子之命,办理买卖田地之事。”
卫苏喝了一口茶,气定神闲的打量了一番,然后转头问:“你们呢?也是要买卖田地,签订契书?”
众人点点头,有人道:“以前我等倒也不用跑这一趟,只需要官衙的小吏做个见证也就是了。卫大人新上任,有新的规矩,我等也不敢说什么,那就按大人的规矩来就行了。只要大人允许买卖田地这事儿,一切都好说。”
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引得众人都纷纷附和。
这么多人一起来办理田地买卖契书,呵呵,这背后之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裘大管事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卫苏的脸色,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他垂下眼帘,得出一个结论来,卫大人处事不惊,其定力远非常人可比。
卫苏笑,“你们能按照规矩来,这很好,其实这也并非是本官的规矩,而是历来先王传下来的规矩。”他环视四周,悠悠道:“买卖田地之事,只要双方自愿,本官当然没有话说。可若是强买强卖,那不好意思,就要请你们拿话来说了。”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阵静默,当今天下能找出几个愿意卖地之人?若没有逼迫强硬手段,各家主子哪里能有大片的庄园田地?
所有人都看向了裘大管事,此事因翟少卿府而起,当然要他冲到前头。
裘大管事硬着头皮,笑着道:“卫大人,我们既然在这里了,当然是双方自愿的了,不知卫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办理?”
此事是越早办越好,自己也能早些回去复命。
“只要符合规矩,本官马上就能办,当事双方都来了吧?”卫苏问道。
早有小吏下去将另一方的李家父子带上来。李阿大扶着父亲,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官衙,更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权贵之人,两人都忍不住脚发软,扑通跪在堂下。
“老人家不用害怕,本官就问你几个问题就好,其他可以交给本官周旋。”卫苏温和的声音响起,让两人心中安定不少。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有小吏取来文书简牍,卫苏翻看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山阳阜南边那块地可是你们李家的?”
“回大人,是的。”
“如今翟少卿府要买你那块地,你可是自愿出让?”卫苏按照规矩问。
李家父子沉默了,这时一道阴狠摄人的目光看了过来,李家父子不由打了个寒颤。想到家中人的安危,也没有办法了。卫大人也说过他们这地是保不住了,不过却能帮他们一家争取,不会让他们一家饿死或沦为奴隶,现在他们只能相信卫大人了。
裘大管事倒不怕他们反水,李家人都拿捏在自己手上,要捏死他们等于捏死一只蝼蚁一般,他就不信李家父子真能不顾自家人。
果然,俩人朝着卫苏磕了一个头,咬牙道:“是,是自愿出让。”
裘大管事得意了,拱手道:“卫大人,您也亲耳听到了吧,双方自愿买卖田地,按照规矩,这下子总能够办契书了吧?”
所有人见到这一幕都不禁欣喜,卫大人自己所言,总不能自食其言吧?哈哈,还以为这个卫苏会有多难缠,结果也不过如此嘛,自家主子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卫苏微微一笑,“急什么,总要慢慢来吧。”
裘大管事坐了回去,现在他倒是不急了,要看卫苏如何处理。
卫苏又翻了几本文书,然后才道:“本官这边根据李家的土地的地方大小,往年产出,结算出土地参考价格。你们两方买卖不得低于这个参考价,否则将视为无效。”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参考价?历来他们经手买卖了多少土地,都不曾听过这个东西。
裘大管事皱眉,卫苏的话,每一个字他能听懂,可连起来,就听不明白了呢?
正想问出心中的疑惑,就听卫苏继续道:“李家土地,本官作价十金,李老伯,李阿大,你们可有异议?只要翟少卿府给出十金,契书立成。还有件事,这里要说清楚,田地买卖,官衙会抽取成交额三成的税,两家一家各一半。”
“什……什么?”李家人和裘大管事齐齐失声道。他们是不是听错了?所有人都唏嘘不已,卫大人这是狮子大开口吧?
李家人声音颤抖,十金?卫大人的意思是他们家的地能卖到十金?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啊。
裘大管事脸色铁青,沉声问道:“卫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多少年来,想要谁家的地,想要哪一块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卫苏这纯粹是在找事。
“字面上的意思啊,本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管事还没听明白吗?”
“我们少卿府买地,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我们买下李家的地,就要付十金,卫大人真的不是在说笑?”
卫苏一本正经,“你看我这是在说笑?当然了,大管事若是有什么不明了的地方,本官可以解释。”
裘大管事都快气炸了,“这么点地,怎么也不可能值当十金。卫大人,我们少卿府虽然家大业大,可也不是能当冤大头的主儿。”
卫苏听得很认真,对于裘大管事的针对,没有半分不满。点点头道:“如此,本官可以告诉你,这些本官都是根据娄国历代的土地价值,加上当今的物价结合计算出来的,并非是无凭无据之言。或者大管事也可以重新计算计算。”
卫苏挥挥手,一旁的小吏,已经将刚刚计算的账本给裘大管事送了过去。裘大管事翻看了一通,脸色青青白白,变幻莫测,最终却一句硬话都说不上来。
卫苏拿来看的,的的确确是娄国的历代的明令法典,他找不出半点的错漏之处。旁边有其他管事也接过来看了一遍,然后心中嘀咕,今日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啊。
卫苏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眼里透露出笑意。轻咳一声,“都看到了吧,本官也是依法办事。有道是国有国法,娄国君既然任命我为小司徒,那就是信任于我,本官自然不负大王所托。本官是依照娄国之法,你们主子要是有异议,那就上凑大王,请大王裁定吧,本官也想知道,面对祖宗家法,国君是否也可以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