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浦手心都在冒汗, 他不着痕迹的在袖口擦了擦,心中的激动难以自持,甚至不敢相信。
卫苏这样做, 几乎是将茶叶的利益全权托付于他们谢家。这世上谁人敢就这么一句话就将这么大产业托付的?要说卫苏不知道其中的利益也不大可能吧, 但凡随便问问就知道颍阳城中的炒茶有多紧俏了。
谢浦动动身子, 有些坐立难安。“卫先生,你可有什么条件?”
此时就算卫苏狮子大开口, 他也得硬着头皮承受了。
卫苏想了想, “也没什么, 到时候, 我自己也不用管这档子事, 将来就每年分几成红利就行了。具体的可以商量着办。”
“然后呢?”谢浦看卫苏摇头, 诧异道:“就这样?没其他的条件了?”
卫苏摊摊手,“没了啊,还能有什么条件?合作这件事,如果谢家主觉得有什么问题或者难处, 可以回去商量商量再说。如果不愿意的话,苏也不会勉强。”
现在道阻且长, 并不像后世那般交通发达, 加之各国之间并不太平, 谢家出钱出力,那可是大头。自己只不过是教会他们炒茶技术罢了,况且这炒茶也不是自己发明出来的,是古人千年的智慧结晶。自己借花献佛,早点让这炒茶的技术流传于世不好吗?
“不!不用商量, 谢某在这里就可以做下承诺, 愿意与卫先生合作。”饶是谢浦见多识广, 也不禁激动的说道:“卫先生只要能传授炒茶的技艺,谢家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愿意。将来卫先生但有吩咐,谢家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谢浦很庆幸自己听信了儿子的建议,更坚持了这个决定,相信这个消息带回去之后,没有一个族老会再有反对的意见了吧。
将来炒茶流传至天下,其前景已经可以预料,这可是谢家产业的好多倍,可以说卫苏送给他们谢家天大的机缘富贵,他们做买卖向来讲究信诺,绝不会背信弃义。所以不管借势也好,追随依附也罢,谢家绝不会背弃卫苏。
既然愿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随即约定到时候商量完毕就签订契约合同什么的。卫苏只是答应下来两方的合作关系,至于其他的,就看以后发展的情况再说了。
谢浦此行很是满意,虽然没有达成他定下的标准,可是炒茶的合作事宜却大大超过了预期。
当他回到谢家时,谢灼第一个迎上前来,他满脸的担心,就怕事情不成。急切问道:“父亲大人,如何了?”
谢浦摇摇头,复又点点头,说道:“去书房再说。”
父亲的态度谢灼越发捉摸不透,听到谢浦的话,便跟着到了书房。
谢浦一进书房就坐下来,铺开纸张,执笔写写画画起来,他将今日与卫苏的谈话重点整理记录下来,方便日后所用。
谢灼却焦急起来,“父亲大人,今日之事,究竟如何?您倒是先说说啊。”
谢浦笑道:“卫先生似乎不愿意接受谢家依附之意……”
“什么?竟然不愿意?”谢灼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有些惊讶,这怎么可能?谢家的势力,相信没有人会拒绝得了的,卫先生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不过,卫先生却答应了与谢家的合作。”谢浦拐了个大弯,缓缓说道:“卫先生弄出来的炒茶,他愿意教给我们炒茶技艺,将来我们不仅可以在蜀地,岭南之地收购茶叶,还可以买下山头大量种植茶叶。然后有了技艺,就能就地建作坊,炒出茶来然后利用我们家的马队将茶叶运送到各个地方。届时,天底下只要有人喝茶的地方就有我们的茶叶。”
很多东西,都是听卫苏嘴里说出来的规划。他没想到卫苏除了诸子百家,竟然对于买卖一道也这般精通,卫苏说得很多东西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谢浦想象着未来茶叶的前景,恨不能马上就能实施起来。
这下子,谢灼彻底愣住了,将这些话反复念叨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父……父亲大人,这是真的?卫先生真将这样的买卖交给我们谢家?这……”他不敢置信,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父亲,无论卫先生要什么条件?我们谢家都可以答应下来,一定要答应下来。”
这炒茶的买卖于他谢家有百利而无一害,哪怕卫先生提出的条件再苛刻,他们谢家也得接受。
谢浦呵呵笑道:“那是自然。而且你可知卫先生提出来什么条件吗?”
谢灼当然不知道,能换取如此大的利益,想来谢家所付出的代价应该也不小吧。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谢灼在听到父亲的话后还是镇定不下来了。卫先生只是提出了每年茶叶的分红,这不该是应有之义吗?难道就真没有半点额外的附加条件了?
“虽然为父也说了,不管什么条件,只要谢家能够办到的,都可以提出来,然而卫苏却拒绝了。灼儿,你的眼光没有错,卫苏的胸襟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确是值得谢家靠拢。”
没想到啊,没想到,上天都帮着陶家,眼看着陶家没落的时候,给陶家送了这么一个贵人。他们谢家与陶家相比,在卫苏的心中,始终已经是隔着一层了。不过也没关系,未来谢家尽心尽力协助于他,应该还有机会,他识人无数,卫苏这人虽然看不透,可他相信这样的人绝不可能被埋没。
谢家父子对卫苏的讨论和看法,卫苏不得而知。他准备去看看温老头子,出去这么久了,回来后本来就应该先过去的,却因为谢家的事牵绊住了,只能现在才成行。然而,刚刚悠哉行走于学宫中的他就被人给堵住了。
阮稷如今越发趾高气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一大堆人跟着。此时见到卫苏闲逛便昂首走了过来。
他身后的众人纷纷行礼,“卫先生回来了!”卫先生离开的日子,没有卫先生的课,简直是毫无乐趣可言。现在卫先生回来了,他们又可以期待了。
“卫先生什么时候开始讲学啊?”
“卫先生,许久没听到你的讲学,甚是想念啊!”
“是否还是按照以往的规矩讲学呢?”
“卫先生,听说娄国国君盛情邀请先生去娄国,先生是否会去啊?”
……
众人七嘴八舌,足以看出他们对于卫苏的拥护。
卫苏被围在中间,笑眯眯的点头道:“讲学自然还是按照以往的规矩,过两日就是讲学的日子。歇了这么久,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些日子有没有偷懒。届时我可是要出试题考核的哦!”
一开始众人听说过两日就能讲学了,心中还兴奋得不行,太好了,总算没那么无聊了。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则是哀嚎声不断了,卫先生弄出来的这个考试,简直是他们的噩梦。每月总有那么一天,他们会过的生不如死。
卫苏好脾气的笑,已经有人开始撤了,他们回去临时抱佛脚,总比到时候考核不及格丢人现眼的强。
阮稷看了一眼这些人,心中鄙夷,哼!这个时候用功有什么用?浪费时间。
他走上前,心中对卫苏还是有些不满的,也不行礼,就这样双手环胸,鼻孔朝天的看着卫苏道:“父王邀请先生去我们娄国,先生为何推脱?难道先生是看不起我们娄国?”
这中二病,得改!卫苏毫不客气的重重敲了一下他的头。阮稷懵逼,捂着自己的被敲疼的头跳脚,差点就要招呼人上来。等反应过来,又连忙阻止了,这世上也只有卫苏敢这样对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大有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特质。
不过阮稷还是愤愤不平,卫先生为何要拒绝去娄国,他们娄国多好啊,当世第一强国。卫先生得父王的看重,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可先生居然拒绝了,实在让他有些难受。
“谁说我是看不起娄国了?”卫苏没好气的道:“娄国君诚意相邀,卫苏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只不过是现在无法成行罢了,等日后我的事情处理完了,自然是会去娄国的。”
阮稷听到卫苏这话,立马心花怒放眉开眼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他就说嘛,先生怎么可能会嫌弃他们娄国。等以后自己回到娄国,又又有先生在娄国,到时候就又可以与先生共同探讨问题了。
不过这个时候死要面子的他还是得撑住,抑制住自己欢喜之情,咳嗽了一声。就傲然的转移话题,说出自己最为得意的事儿,“先生不在的时候,我可是能让人飞了,你怕是想不到吧?”
卫苏皱眉,心中顿觉不好,神色凝重起来,“让人飞?我可先警告你啊,你可不许胡闹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不许逼迫人做危险的事儿,没有安全措施,绝不许用人命来试。”
卫苏说得很严肃,他知道这群贵族子弟对于人命的漠视,他们是这个社会的顶端,可以为所欲为,不将人当做人。他曾经就反复强调过了,不管是任何的实验,都必须谨慎,不许伤害到人的性命。
虽然如此,他还是担心,拿他们特别头疼,毕竟这个世界的观念,他们从小到大受到的熏陶,都是不一样的。现在还有奴隶买卖,奴隶的性命比猪狗还不如,主人家可以随意打骂惩罚,甚至可以把他们当成猎物取乐。这群贵族子弟,根本就没有人人平等,人命大如天的概念。
尽管他已经在尽力灌输一些平等的思想以及观念,可到底还是难以扭转已经形成了的固有观念。卫苏叹气,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影响转变吧。
好在阮稷到底还是有些怕卫苏生气的,对卫苏的话也尽量遵从。卫苏此时老话重提,让阮稷颇有些不耐烦,他挥挥手,“哎!知道了,知道了,不会有问题的,先生既然担心不如一起跟我去看看。”
说完便不管不顾的拉着卫苏就走,今日一定要让先生开开眼界,让先生好好夸夸他才是。
旁人听得王子稷要去试飞,当然不肯落后,呼啸着簇拥卫苏而去。卫苏此时哪里还脱的开身?没办法,只得随着去。
路上被其他先生见到,有人不禁摇摇头,这学宫中,大概也只有卫苏这个怪人才能得到学子如此待遇了。其他的先生,哪一个学子面对着不是战战兢兢,安安分分的?卫苏这个先生当的,哪里像个先生了?简直就像是孩子王。
简直不像话!他们也有人找祭酒大人说了,然而祭酒大人呵呵一笑和稀泥。说什么学宫中各个先生的教学方法都不尽相同,没必要规定出条条框框来,让大家都不自在,各人只需要按照各人的方式做自己的就行了。
祭酒大人都这般说了,还能有什么法子,从此以后,还不是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只是这学宫中的风气,哼!被这人给完全带坏了。
“你看看!这成什么体统?当初就不应该让卫苏参与论学考核。”有人气呼呼的抱怨道。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都是照学宫的规矩办事。 ”
“如今的颍阳学宫哪里还有以前那般人人向学的氛围了?都是被卫苏带的,什么飞行实验,什么重力实验,冰啊,火啊的。学子们现在哪里还有向学之心?简直岂有此理!”
几人都默默点头,赞同他的观点,可是,他们的意见毕竟是在少数,说出去谁又会听?
“行了行了,又不是一两天了,不闻不问也就是了,何必给自己添堵呢?”同行之人有人劝说几句。
“嗐!罢了罢了……”摇摇头,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我可是听说了,祭酒大人与卫苏一同去潍水会盟,是受娄国国君之邀。而且在会盟庆功宴上,当着众人的面,亲自邀请卫苏去娄国,可见娄国国君对于卫苏的看重。”
几人沉默了一瞬,先前那人冷哼一声,不满的道:“不过沽名钓誉之辈罢了,不然为何不敢前去,反而借口回来了?”
几人不禁赞同,想他们兢兢业业钻研学说一辈子,哪一个不是名满天下之人,偏偏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给比了下去,谁能咽的下这口气?以前他们就看卫苏不顺眼,现在传出来各国国君对于卫苏的看重,自然是嫉恨无比的。不过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在背后发发牢骚罢了,只叹自己生不逢时,若他们再年轻个二十年,卫苏算个什么?
“别说了,温先生过来了。我这边还有事,先行告辞了。”有人眼尖,瞧见温先生的身影,提醒道。
另外几人回头,果然看温先生走过来。虽然看不上那人临阵脱逃,可到底也不敢在温先生面前再说卫苏的不是。
温先生的脾气,在学宫中可是出了名的直爽暴脾气。他素来与卫苏交好,上次听说有人背地里说卫苏的坏话,还当场揪出来,狠狠的嘲讽了一大通,闹的人面子里子都没有了。此后,再也无人敢在他面前说卫苏的不是了。
“啊,我也还有事,先走了,走了。”
几人纷纷散去,温良还一头雾水,自己有这么可怕吗?怎么人一个个的见到自己撒腿就跑?
他也没想太多,自己还得找卫苏探讨探讨。这个小子也是,回来竟然不来见他,还要自己丢下实验亲自找过来,浪费他的时间。哼!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