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因为想家了么?之前秦湛也说过有派人送信回去, 但是一直以来石沉大海,倒是从来没见过回信。想来他也是因为这信起了思乡之情, 才会如此的吧?
这次终于有了消息了,应该高兴才对,“这不是好事吗?应该就说明了你示好示弱的方案是正确的。有了阶段性成果,已经有人开始注意到你了,就成功了一半。”卫苏分析说道。
秦湛点头,“没错, 先生的方法果然有用。信是颛太夫人派人送过来的,虽然也就是一些家常,又勉励了几句话, 赏赐了一些寻常小玩意儿, 但是这也是一个好的转变。”
秦湛时不时派人送信回去,还有一些小东西。他的信中不过几句关切的话语, 平淡的慰问而已,而这些小东西, 更是不值什么价钱的,只不过是新鲜好玩罢了。一开始他也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而且他下意识觉得相信卫苏, 才会照着去做。
其实会有这封回信, 也是人之常情。王宫里的人成日里勾心斗角,每每说话都半藏不露,与人打几锋更是来来回回不停歇过,又哪里见过这种平民庶人家才有的温馨亲切问候。
一开始颛太后也根本没有注意到秦湛送来的信, 就算有宫人提及, 也根本就想不到这王子湛是何人。她的子孙后辈太多, 根本就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住,更何况秦湛从小就被送出去,更是没见过面,这就更加淡薄了。
到后来,程回回西秦以后,特意帮秦湛说话,还呈上秦湛送的垫枕。这垫枕正适合颛太后用,颛太后虽然每天都会有不少人费尽心思,用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讨她的欢心,她却觉着无趣得紧。倒是秦湛送的这个垫枕,用着舒服,看起来并不精致,却花了真正的心思在里面,让太后很是开心。加上程回说的好话,替秦湛加分不少,也让颛太后记住了这个名字。
因为宛夫人被关禁闭之事,宛夫人之子秦盱是个被宠坏的,为了给母亲讨公道,在宫中大闹了一场,传到颛太后耳中,这还得了?气的颛太后心口子疼,特地将秦王叫过来训了一顿。秦王虽然心疼这个儿子,可他让太后生气,自己在中间也不好做人,只得将王子盱远远打发开去。这一系列闹剧惊动了其他的王子,看戏的有之,幸灾乐祸有之,煽风点火有之……总而言之一句话,宫中被这些人闹得乌烟瘴气,让颛夫人万分不待见。
也正是这样,当再次收到秦湛的来信时,颛太夫人眼前就感觉到一阵清爽。两相对比之下,越发觉得秦湛的珍贵之处来,还是这个孩子有孝心。
秦湛从不会像其他王子一般斤斤计较,他也从不会想着要争些什么,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身体的话,字里行间看起来,是那么的真诚。就仿佛是寻常人家的子孙关心家中长辈的身体,祝愿身体康健。
颛太夫人哪里感受过这样的情怀?她从小长于邹国王宫,如花的年岁和亲下嫁给西秦先王,一直在宫中沉浮半辈子,什么阴私污暗之事没有见过?现在这种体验,真正让她起了一丝兴趣来。
说到底秦湛也是王子,更是她的孙子。从小被放养在外,被忽视了这么多年,现在想来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可王子湛没有半点抱怨,反而以赤子之心来回报他们。看来这王子湛正如程回所说,是个至诚至性之人。
王子湛隔着这么远也能想到他们,还精心准备小礼物,如果不回礼表示一下,岂不是会寒了这孩子的心。想到这里,颛太夫人便让人回了信,又从自己的私库中选了两样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派人给秦湛送过去。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卫苏放下心来。“相信再接再厉,在这上面多下点功夫,太夫人就会被打动,这就算是你的助力,以后一定要好好把握才是。”
有太夫人做后盾,以后秦湛回到西秦,也就有了立足之地,只要把握得好,相信以秦湛的能力,自保是没问题的。
秦湛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进展,他绝不会半途而废。
“先生,我下一步又该如何?”秦湛询问道。
“可以按照这条路走下去,另外你现在也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计划,暗中收买些朝中大臣,有他们偏向你,为你说话,你就不会像以前那般透明,到时候你就有了说话的余地,也有了自己的选择权。这样一来,你也就不会再受人摆布了。”
秦湛点点头,卫苏说得没错,他记下了。
“当然,招募培养人才也是时候了,这些人才只要为你所用,你的势力就能更一步加强,实力强才能让自己不受欺负,拳头必须要硬。但是一切都要暗地里进行,你的所有一切野心抱负都必须隐藏起来,表面必须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这样才能减轻敌人的防备之心,才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可明白?”
秦湛嘴角微微上扬,手指轻轻摩挲轻捻着袖口,他心中感激,“湛明白了,多谢先生指教!”
卫苏很欣慰的点点头,秦湛的确是可造之材,他很聪明,只要有人提点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完成得很好,他有野心有抱负,将来还不知道能走多远。
既然秦湛没什么事,卫苏也放心了,他也不多耽搁,就想要告辞离开。秦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卫苏察觉到,轻轻皱眉,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你想说什么?”
秦湛想了想,他想问卫苏,如果自己想要争霸天下,想要完成先生的夙愿,可有这个机会吗?可是话到嘴边,却换成了:“先生,湛想要那个位置,想要改变西秦的命运,想要西秦百姓不再有苦难,湛,可以么?”
卫苏心里一震,虽然知道秦湛有野心,有抱负,他却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过什么。今日他突然这般说出来,是为何?
不过卫苏却又一点欣喜的,就好像一个满腹心事的后辈突然敞开心扉,跟喜欢的长辈分享自己的心情,这也算是一种成就感吧。这个少年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卫苏心中很是感慨。
秦湛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在等着自己的看法,卫苏微微一笑,“你认为你可以么?”
“我?”秦湛莫名。
卫苏拍拍他的肩膀,“你为何不相信自己呢?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要有方向目标,就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秦湛握拳,一时间思绪万千,他没想到卫苏会这样说。只要相信自己就一定能成功,那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愿也能成功?
颍阳城中,行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人行色匆匆,不知为何奔忙。
“齐兄,齐兄,这边!”
一个青衫男子听到呼喊,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间小小的酒舍中,有三五友人聚在一起。唤他之人正是他们中与自己最为要好之人杨和。
齐逞一抬手,示意听到了,加快步子走了进去。
都是熟识之人,齐逞朝着众人拱手,口中表示歉意,“哎呀,小弟家中处理点事,这厢来迟了,给诸位赔个不是。”
“你也知道来迟了啊,那就自觉罚酒三杯,大家没意见吧?”有人就此起哄,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齐逞无奈,只得点头,自己罚饮了三杯,众人这才饶过他,让他坐下来。
“齐兄啊,你说说,你成日里都不见个人影,到底在家中做甚?莫不是家中有美娇娥?让人难以割舍,这才不出来了?”杨和玩笑道。
“是啊齐老弟,你看你好多次聚会都不见你的身影了,今儿这次若不是杨老弟出面,只怕都难见你一面。”有人附和说道。
齐逞不好意思的笑笑,“哪有什么美娇娥?只不过前些日子,将家人一起接过来了,家中事务实在繁多,再加上知书阁的那个话本,唉!你们也是知道了,小弟到现在都还盼着呢!”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
不过提到知书阁的话本,众人也心痒痒起来了,一人连忙问道:“齐老弟,那话本,你可有最新一期的?有的话,借来为兄抄回去,慢慢鉴赏。”
“是啊,是啊,这最新一期,刚刚出来,还没摆上柜呢,就被一抢而空,我就去慢了一步,就没了。唉!”杨和叹口气,满脸的遗憾。“你不知道,你大侄子天天吵着要看这话本,吵得小弟是头疼无比。”
“谁不是呢?你说这知书阁怎么就不能多弄点出来贩卖呢?现在有些人将这话本抄录下来,转手一卖,便是高好几倍的价钱都有人买。”
几人连连抱怨,齐逞心中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去得早,第一时间就买到了。
他的表情泄露了自己的想法,杨和眼尖,又十分了解这个好友,“齐兄,你是不是买到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可不能自己一个人独享啊!”
齐逞笑道:“知道了知道了,等两日我看完了,抄录一份与你们,我那个可是有颍阳学宫先生签名的,可不能给。”
他们所说的话本,正是颍阳学宫新出来的册子,上面并非什么学术书册,而是神怪故事,让人看了之后欲罢不能。
齐逞的话虽让让人有些遗憾,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虽然他们都想第一时间看到后续,可总不能强抢过来吧?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等齐逞手抄本一出,他们就能一饱眼福了。
杨和是个急性子,知道齐逞已经看了后面的故事,心中更是猫爪子一般,“哎!能不能说说后面又发生了啥?”
几人都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后面的内容。
齐逞却卖起了关子,“我现在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到时候你们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这倒也是,几人点点头,也不再催促,倒是杨和有些惆怅,闷闷喝了一口酒,“以后怕是不能及时看到话本后续了。”
齐逞诧异,“此话怎讲?”
“你竟然不知道么?”有人惊奇,“杨老弟过些日子就要去娄国了。”
“什么?”齐逞还真不知道此事,转头问杨和,“你竟然要去娄国?已经决定了?”
杨和点点头,“之前想给你说的,约你出来你又没空,反正今日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他们这些文人,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很多人学成之后,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就会游历各国。一来可以增加见识,了解各地民生,二来也可择贤君明主辅佐,展示自己的能力,为百姓所称颂。
当然,也并非人人都能获得赏识,很多人东奔西走一生,也不过庸庸碌碌,最终以失败告终。
杨和的话让众人一阵沉默,他们以后面临的也未尝不是杨和走过的路。为自己的前途名望博一把。
齐逞举起杯,敬杨和一杯,“为兄在这里祝杨老弟一路顺风。真是没想到,我们这些人中,竟然是你最先离开的。”
杨和一饮而尽,不趁着年轻拼搏一把,将来只怕会后悔莫及。
“等上一两年,家中事情完全安顿下来,我也该出去了。”齐逞说道,他顿了顿问:“杨老弟,你为何会选择去娄国?”
“娄国国君求贤若渴,去往娄国不正好?”有人替杨和答道。
杨和笑道:“莫非齐兄有好的建议?”
齐逞摇摇头,“我只觉得,娄国为当世霸主之国,去往娄国并不一定有好机会。”
其余人侧目,“何出此言?娄国国力强盛,需要的人才众多,这才能有机会啊。齐老弟这话实在无法让人苟同。”
“可正因为如此,大家都跑去娄国找机会,这机会就像一张饼,人太多了,自己又能分到多少。可想而知,除非你能力真的出众,得贵人赏识,否则一般人就很难有出头之机。”
他的话令众人一阵沉默,仔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大家都奔着娄国的强大去了。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齐兄你的意思是?”
齐逞摇摇头,哈哈笑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反正去哪里都好,就看是否能有好的机遇罢了。”
“对对对!反正只要不如意,便弃他而去就是了。咱们这里可说好了,富贵不忘,将来可不能冷眼相待。”
“正是应该如此!”齐逞附和边说边举杯共饮。
只是他心下却有了自己的盘算,他可是听说西秦王子湛有意招募门人客卿。他打听了解过,这个王子湛为人处事都不错,又礼贤下士,态度谦逊,很少有王子能有这般的胸襟气度。而且他又专门去求见过王子湛,两人相谈甚欢,从王子湛的谈吐中,他可以看出这个人的远望抱负,他的人品修养,都是少有的。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息,能遇上这样的主家,未来未必不能搏一搏。
如今西秦国君年老昏庸,底下王子能力出众的无几,只要王子湛回到西秦,自己再助他登顶,那可是莫大之功。而自己也能借势扶摇直上,总也比去娄国底层毫无希望的好。
一群人说说笑笑,倒也将离愁挥散得一干二净。
到最后,杨和喃喃说了一句:“你们一定要记住小弟,给小弟将知书阁的那话本给我集齐了,到时候一并让人给我带过来。”说完嘿嘿一笑,用筷击缶唱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注①”
众人受到感染,也跟着唱和起来。从此以后,天各一方,见面机会少之又少,只怕很难再有机会相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