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卫苏施施然过来的时候, 也不禁愣了愣,他有想过今日人会多一点,可也没想到会多这么多啊。
还好, 还好, 他选择的这个地方绿树成荫, 有溪水花草, 微风拂来,夏日中自有一股清新凉意袭来,讲学的环境还是很不错的。
等看到坐在前排林荫下的诸位先生, 他连忙走上前去,“这个……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他们都是颍阳学宫的先生,怎么有空跑过来了,自己的讲学都不用上了吗?上次来了几位先生, 他以为不过是交情到了,来给他捧捧场什么的。这次连祭酒大人都来了,意义可都不一样了啊!
“怎么,我们就不可以来了吗?你那公告之上可没有说不许我们这帮老家伙来呀。”褚彦笑眯眯的说道。
“这是哪里的话?诸位先生能来, 小子荣幸之至。”客套话他还是会说的。
“好小子,今日可得好好发挥,这可是整个学宫从来没有过的,将来传扬出去,说不定会成为一段佳话。”温良站起身来,拍拍卫苏的肩膀, 鼓励道。
卫苏不自觉的抹了一把汗, 凑进温良耳边小声说道:“这……这不对吧?怎么改了计划你们也不通知我一声啊, 好歹也让我备备课准备下什么的啊。”
卫苏没有想到这么大的阵仗, 他以为就跟上一次一样, 随随便便只要是简单的理论都可以讲一点,可现在这么一来,这样子讲学会不会太不严谨了啊?
皇甫雍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摆摆手道:“你不用管我们,只管按照你的讲学方式来。”
“正是,正是,卫苏啊!你只管将上次结水为冰这样新奇的东西都来几个就行了,大家估计也都是想看你弄出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姜卞也附和着说道。
卫苏无语,他弄的实验哪里就奇奇怪怪了?明明原理都已经解释的很清楚明白了,这些人怎么听风就是雨啊。
“姜先生说得没错,我们也是听说了卫先生的神仙术法,这才过来看个究竟的。如果卫先生还有什么新的术法一定要让我们开开眼界啊。”褚先生先生后面的一个学子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什么神仙术法?那是科学科学!思想愚昧要不得!卫苏甚至想马上理论,然而时间和地点都不允许。
只能慢慢来吧,至少自己目前的任务,是要让他们相信科学。
也只能这样了,卫苏想了想,反正总有一天,自己会将他们的思想转变过来,‘格物致知’实践出真知。
时辰已经到了,卫苏也不再耽搁,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既然时候差不多了,那就开始讲学吧。”
由于在外面空间大,前来听学的人又多,卫苏的话最多只能前面两三排之人能听清楚,到后面的就只能让安排好的仆从一层层传达下去。不一会儿,下面乌压压的一片人群就鸦雀无声了。
“之前讲过硝石吸热成冰的原理,想来大家也都掌握了,其实我们周围的事物,很多东西都是可以通过我们的观察计算以及它的规律得出我们想要的。”
“就像我上一次提到过的那些问题一样,众所周知一到冬日,草木枯黄,天会下雪,水会结冰。而夏日,草木葱郁,阳光炽烈。一年四季的变化不断,而农人却能因为四时变化不同,掌握适应它,所以会有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当然这只是表面上人们所能看到的。”
“而我们之前也提出更深一层次的问题,四季变化又是因何而起呢?白日黑夜周而复始,有什么规律呢?”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皱起眉头来,这叫什么问题?春夏秋冬四时各不同,早就是上天定好了的,难不成人力还能阻止?呵呵,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有阴阳家弟子站出来,“四时变化,乃是天意,古有历法顺应四时,人们也都据四时耕种,这些都是天经地义之事。白日为阳,黑夜为阴,阴阳交替,方能长久。”
阴阳家观天象,查四时,算历法,在他们眼中,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是他们最为拿手的。
卫苏叹息的摇摇头,如今,但凡人理解不了的,都归咎于天意,天道,为什么就不能想法更多一点呢?
“天道有常,便是有它的自然规律,人无法摸清其规律,便认为天神的之意,就如我将水结成冰,你们不也都以为这是神仙术法吗?可结果呢?并非如此。就像人们所认定的天圆地方,你们亲自丈量见识过是否真的如此呢?”
“这……荒谬!众所周知的事情,岂容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质疑?”阴阳家的公孙先生忍不住了,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喝问道。
他身边的温良皱皱眉头,这老头子,不过就这么一说罢了,怎的还发火起来?
卫苏丝毫不恼,“有想不通的地方为何不能质疑?难道说公孙先生所说的话就一点没有错处吗?这话只怕圣师在世都不敢如此笃定吧!有质疑才有进步,像今日卫苏在此提出天圆地方的疑问,在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就会有人带着这样的疑问,亲自走向天边去实践,看看真相究竟如何。”
“哈哈哈!居然会有傻子去实践?可知天地之大,无穷无尽矣!穷尽一生只怕都到不了天边吧?”许暄嘲笑道,此言说进了不少人的心里。
许多人心中都感慨起来,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真不知道这样的人也能进颍阳学宫,真当他们是傻子吗?以后卫苏的讲学能避还是避之吧!
陶瑾想要站出来为卫苏说几句,却被旁边坐着的谢灼拉住了。陶瑾怒目而视,“你干什么?这个许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私底下诋毁过卫先生不少,他那点小心思,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么?”
“此时你与他说太多作甚?众目睽睽之下,何苦去丢这个人?”谢灼眯眯眼,眼睛盯着许暄,个人的恩怨私下里解决的最好,还得让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种事情他最拿手了,根本就不用他们自己出面,惹人口舌。
陶瑾无端端打了个冷颤,奇怪的抬头看了看天,怪了,这个天气他怎么就感到一股冷意来?
随后低头看拉着自己的手,忙不迭甩开,一脸嫌弃,“谢九,不用你多管闲事,还有最好离我远点。”
谢灼嘴角上扬,“我也不想离你这么近,可惜位置已经没有了。”
我信你个鬼话!陶瑾瞪他无果,只得放弃。
其余众人人心各异,还在因为许暄的话议论纷纷。王子稷不耐烦了,站起身来,眼神不善的盯着许暄的方向,“能不能闭嘴,你把别人当傻子?又岂不知自己是不是个笑话?”公孙先生他不敢当场怼,可这么个小人物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站出来嘲笑卫先生?
卫苏所说的东西新鲜至极,十分合他的胃口,可不似那些老夫子,之乎者也,只知道掉书袋子,听得人难受。这些人嘲笑卫先生,换而言之岂不是嘲笑他眼光不行。他堂堂王子,不要面子的吗?
许暄被王子稷针对,一张脸涨的通红,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只能将话给咽回去。就连王子稷也帮着卫苏说话,这卫苏究竟何德何能,得如此名望?让人都向着他?他拳头捏得咕咕作响,恨不能自己代替了卫苏受众人关注。
然而他却不知道,得罪了王子稷,还有一个谢灼,自己将来在学宫之中会有怎样的后果。
王子稷毫不犹豫的站出来为卫苏说话,让荀祁刮目相看,难得朝他扬了扬大拇指,“不错嘛,没想到你王子稷也有做正事的时候。”如果王子稷不站出来,他也会替卫苏说两句,只不过被这人抢了先手罢了。
王子稷傲娇的哼了一声,不屑的朝他挥了挥衣袖,他做事,还用你王子祁评判对或错?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卫苏并没有将众人的嘲笑放在眼里,反而对于说这些话的人有了一丝同情怜悯,“一个人对于怀疑的东西连尝试都不敢尝试,又有什么资格笑话别人呢?”
众人默了,这话如同一记重锤重重落在心间。一时间都有些惭愧。
“卫先生,可如果花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尝试之后也是无用功呢?又该如何?”有人站出来询问。
“那也至少证明你有努力过,不管你所尝试的有没有真正的结果,那都应该值得尊敬,这才是格物致知的伟大精神。”
这话很有道理,连公孙先生都沉默了,虽然对于卫苏所说的天道规律有抵触,可他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之人。
卫苏摘下一旁树枝的果子,手一松,青涩的果子掉落在地上,“为什么果子会往地上掉落,而不是飞向天外?为什么人不能像鸟儿那般自由飞向天空?天上的星星平常人肉眼可见似乎不会有什么变化,可公孙先生时常观天象,就应该知道,星星的位置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是什么促使它移动的呢?”
“先生说了这许多,看似都有道理,可是先生问的这些问题,先生为何不解释个清楚明白?我等不会,才会前来听先生讲学,可先生又有何真知灼见呢?莫非先生也不会么?如此提出无解的问题来,又如何能替人解惑?”
“是啊,是啊,要是我们能知道,那我们岂不是也是先生了?”
“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还不如说说如何点水成冰来得实在。或者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也可以施展开来。”
众人纷纷嚷嚷起来,起哄的起哄,看笑话的看笑话。对于卫苏这人,他们是从心底里看不上的,平民庶人罢了,年岁跟他们差不多,有什么能力也敢为人师?
秦湛皱起眉头,这些什么东西,也配为难先生?如果先生能挑些入门弟子,专门传授他自己的理论,何用跟这些无知之人耗?
刚刚除了公孙先生的质疑,坐在前面的诸位先生们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连皇甫雍也闭目养神,并没有要替卫苏说话的意思。
作为颍阳学宫的先生,如果这点小问题都搞不定,那就真是太过无用了。
对于众人的诘难,卫苏很是淡定,他微微一笑,“我怕我解释的你们不懂啊,不过有演示的话你们应该会好理解一点。”
他早就做了准备,低声交代仆从几句话,然后就着人下去准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