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真!可再真不过了!”卫苏急忙说道, 怕皇甫雍不相信,“如果祭酒大人不相信,到时候我将它研究制作出来, 您可以试试的。”

皇甫雍看向卫苏, 眼中是探究的光芒。水车, 卫苏献出来的图样, 造福庶民百姓。如今又是这个叫‘纸’的东西,即将出自他手,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如此鬼斧神工之造作?

顿了许久, 他才缓缓开口,“你是想让老夫做什么?”

卫苏没注意到皇甫雍眼中的探究,听到这么一问,欢喜起来, 来了来了,总算进入正题了,他斟酌了一下说词,“其实并不需要祭酒大人做什么, 卫苏只是想借用祭酒大人以及颍阳学宫的名义,将造纸之术护于羽翼之下。让他不至于夭折阻断。届时,这纸就是颍阳学宫发明创造出来的。当然,也并非就白白借了学宫的名义,到时候会有一套分成方案出来,如何?”

“这?怕是不妥吧?”皇甫雍皱眉, 如果卫苏真造出来这样的东西, 那便是卫苏的, 跟他皇甫雍, 颍阳学宫没有半点关系。

“祭酒大人, 这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卫苏有点着急,他所说的可是好事啊,对皇甫雍,对颍阳学宫都有好处的。可以说这样一来,名利可都归于颍阳学宫了,这对于身为祭酒的皇甫雍来说,也是有极大的好处的。都这样了,为何皇甫雍还不接受?

卫苏以为是自己没有说明白,急切道:“祭酒大人,你想一想,纸一问世,可是比起其他的任何东西都要来的轰动啊,所带来的名利,是世人无法想象的。单单承载传播笔墨知识,就能令之载入史册。这么一来,颍阳学宫将会更加辉煌壮大。哪里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正是如此,才是不妥。”皇甫雍摇头,他们文人自有文人的风骨,颍阳学宫也有颍阳学宫自己的底蕴。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如何就能心安理得享受?

卫苏听了这样的原因,心中暗自喟叹,原来真有不为名利动心之人。皇甫雍难怪能掌管整个颍阳学宫了,单单这样品行,便是多数人所不及的。不过,反倒是这样,更坚定了他的计划,他没有看错人。

“祭酒大人错矣!错的离谱。”卫苏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什么东西可取,什么东西不可取,这却没有一个既定的界限。您认为无法心安理得享受不属于自己的名利,可我却认为您也是有一定的付出,这是应该的。”

皇甫雍不明所以,卫苏却继续道:“它是一个新生事物,能带来的好处也是可以想见的。如果没有依托庇护,可想而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别说造福天下学子,能不能成功生产制作都还犹未可知。先生愿意见到它一出生就被毁掉吗?或者祭酒大人以为天下读书之辈仅仅控制在少数世家手中就能使文明进步,天下安稳吗?圣师有着天下大同的初衷,并不是说说就能办到的,且看当今乱世,天下分崩离析,小子不才,却也能看出只有有学问,有见识之人多起来,才能改变现状。”

卫苏的长篇大论深深敲击着皇甫雍的心,他身为学宫祭酒,自然更加明白圣师创立颍阳学宫的初衷。如今天下诸侯立国,年年战乱不息,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他们身为圣师弟子,却不能继承圣师为国为民的宏愿,偏安一隅,得过且过,还没有卫苏年纪轻轻就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这让他如何不自责?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兴亡,受苦的都是天下百姓。我之愿,天下海晏河清,再无战争纷扰,百姓明智,令人人可读书,人人皆有晋升之阶,不再分为三六九等。我曾经以为,颍阳学宫这天下第一大学宫,或许能成就我之愿,如今看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皇甫雍心潮起伏不定,多少年没有听过如此的宏愿了?天下兴亡,百姓苦。他也是少年过来的,那个时候也有远大抱负,有责任担当,有改变世间生灵涂炭之志。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般,暮气沉沉,只知墨守成规了。他老了,少年抱负不再,可听了卫苏之志,他似乎沉寂多年的血气又活泛过来。

卫苏叹息,他以为自己在颍阳学宫中讲授自己的理念学识,可以慢慢影响到一些人,等这些人出去后,说不定就能发扬光大,这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了。可是这过程太漫长,见效太慢。

这让卫苏迷茫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自己也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罢了,虽然多了一些后世的见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自己的力量始终太过于渺小啊。或许他不应该妄想这改变这个世界,自己的能力有限,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他提前将纸弄出来,也是考虑到这一层。

“祭酒大人,我只希望能尽一点微薄之力,所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至于名利,身外之物,何必在乎多寡?有祭酒大人出面,卫苏绝无二话。”

皇甫雍还有些犹疑,捏着胡子想了半天。卫苏急的不行,如果说不通皇甫雍,那么他们的推行必定会有不小的阻力。

“以颍阳学宫的名义可以,不过,其他的像你所说的分成,就不必再提了。”皇甫雍说道。

卫苏一愣,原以为皇甫雍是有什么其他的顾虑,没想到竟然是因此。不过既然皇甫雍答应了就好,至于分成,以后他会想办法说服皇甫雍的。

离开皇甫雍处,卫苏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办成了,应该不会掉链子了,只是陶家,他已经好久没有去看看了,是时候回去当面找陶家主谈谈了。

他进到颍阳学宫以来,就几乎忙到现在。刚进学宫那会儿就被各位先生找上门来。一个接一个,来势汹汹,一定要跟卫苏辨个清楚明白,卫苏几乎招架不住。这才知道,他们在论学大典上放自己一马,就是为了过后秋后算账啊。

好不容易送走一个个大神,歇下一口气,就开始准备他的第一次讲学,以及忙妹妹卫蓁之事。现在嘛,总算是忙完了,一切事务也都上了正轨,自己也能歇口气了。

心中这么打算着,然而一抬眼,他整个人都愣住了,面前站着个面色不善之人,正十分不满的看着他。

卫苏抹了一把脸,天惹!他怎么就把这尊大神给忘在脑后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带着笑脸迎上前去。

“啊哈哈,原来是端木先生啊!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没错,卫苏碰到的正是墨家的端木嵩,他负手而立,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卫苏嬉皮笑脸迎上去,倒让脸色不好的端木嵩不好立时发作。他冷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跟我来!”

卫苏哪里敢说什么,摸摸鼻子,乖乖的跟在后面。

当日论学大典之上,轮到端木嵩之时,他并未刻意为难,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让卫苏下来之后过去找他。也正是他的态度,让后来的先生几乎也都不曾再为难卫苏。

这点卫苏是知道的,也心存感激,只是没想到后来一忙就给忘到了脑后,去见端木嵩的事也就没个影儿了。

这也就不怪端木嵩黑着脸了,任谁被放了这么久的鸽子,只怕也会气急败坏吧?端木嵩至少现在看来还是冷静的。卫苏于理有亏,心下有愧,大气都不敢出,只低着头跟在后面。

一路无言,直到了端木嵩住处。

端木嵩于主位坐下,也没有招呼卫苏,卫苏已经很自觉的一屁股坐于客位了,看着没脸没皮的卫苏,端木嵩眼皮子抽了抽。

有仆从给端木嵩上了茶,许是早得了吩咐,卫苏这边空空如也。

看着端木嵩也没有安排待客的茶水什么的,卫苏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只眼睛四下里张望,他还是第一次来到端木先生这里做客。端木嵩是墨家子,以前他不知道,现在经过了解了,也就知道这一流派主要就是发明创造力极强,可以说是当今之世比较受人尊崇的一脉了。

因此,端木嵩还是挺有话语权的。其实卫苏也是比较尊重这位大佬的,他也有心与墨家人打好关系。

只是……,看着脸黑如锅底的人,卫苏不由咽了咽唾沫,自己怎么就不长点心呢,真把人给得罪得狠了,要挽回关系也就难了。好在之前也听说过端木嵩的为人,知道这人一心扑在墨家的事业上。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争取化解了端木嵩对自己的误会吧。

“嗯哼!”端木嵩清了清嗓子,“卫先生好大的架子,还要亲自上门请才肯过来。”

卫苏讪讪一笑,拱手赔礼道:“端木先生误会了,小子并非是有意失约的。只是初进学宫,一时间不适应,忙昏了头,这才将端木先生的邀约给忘了。是小子的不是,还请端木先生见谅则个。”

卫苏话语真诚,实话实说,倒让端木嵩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其实这些日子,因着陶家水车之事,他也忙得不可开交。否则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到现在才来逮卫苏了。

不过他心中依旧很不爽,在外谁人不捧着他这个墨家之主,偏偏卫苏不将他放在眼里。这让他如何不气闷?

“也是,卫先生学贯古今,又间杂百家之长,能者多劳,自然不似我等庸碌之人。”

卫苏汗颜,“端木先生折煞小子了,小子岂敢当?端木先生莫要与小子置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总而言之,都是小子的错,小子给先生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卫苏姿态放的很低,他有错失约在先,不怪人家责怪,几句话而已,他还能承受。

端木嵩出了一口气,端起茶喝了一口,语气比起刚才好多了,“赔礼道歉倒是不敢当的。”

卫苏顺着杆子往上爬,嬉皮笑脸的道:“先生这是原谅小子了。”

端木嵩一口茶差点没呛到,眼睛瞪着卫苏,他何时说过原谅这小子了?

“小子也是听说了端木先生近日忙得不可开交,才不敢贸然打扰,所以,也不能全怪小子不是?”卫苏嘿嘿一笑,索性没脸没皮的赖皮起来。

端木嵩瞪圆了眼睛,这小子,没脸没皮到这个份上,也是世所罕见了啊。

他本就不善言辞之人,刚刚刺卫苏的几句话,在气头上,也算是他说的挺重的话来。气稍微一消,他还在后悔自己话说重了。可现在面对这小子什么后悔劲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