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 卫苏的授课日期如约而至。
秦湛与荀祁是必定要去的,同时秦湛也替卫苏忧心,这是卫苏第一场讲授, 如果没人去听, 会不会惹人嘲笑。
荀祁已经打听了许多,知道绝大多数人都还在观望中,想要劝动这些人前往只怕有些难。卫苏年轻难以服众,论学之前又籍籍无名,很难改变大家的观念。
“你说卫苏到底怎么想的?”荀祁开口抱怨, 换来秦湛凉凉的一撇, 便改口道:“卫先生,卫先生行了吧?”他还没见过秦湛护人护成这样的。
见秦湛收回目光, 荀祁这才继续道:“这个什么‘格物致知’你可知道是什么?”
秦湛摇摇头,他从没听卫苏说过这个, 其实卫苏说的好多他都没听过,明明不可思议, 细细想来又觉得挺有道理。
荀祁叹气,“你说卫先生, 明明对礼法的见解独到, 如果讲授礼法, 相信效果一定很不错。可他却偏偏弄个听都没听过的新玩意儿, 这叫怎么回事儿啊?”
秦湛皱眉, “不管怎样, 卫先生定然是有他的想法,我们何必在此置喙。”
荀祁也不再多言, 也是, 都已经决定下来的事, 说再多也没用。
“王子湛,王子祁,你们这是要去哪里?”身后一个声音唤道。
两人回头一看,居然是王子奚,后面跟着一脸不愉的阮稷。
阮稷不明白为什么韩奚这么看重这两人,明明知道荀祁跟他不对付,还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偏偏就要与他们走近。
韩奚快走两步,十分高兴能碰到秦湛。秦湛不动声色,只点点头算打了个招呼。
荀祁也看到了他身后的阮稷,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冷笑道:“原来是你们啊?怎么,有事?”
韩奚有些无措,他只是见到秦湛一时间太过高兴,什么都没想,便开口唤了出来。荀祁脸上的冷意才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他是知道阮稷与荀祁不睦的,自己本来也没打算跟阮稷走在一起,只是王子稷不管不顾总爱跟着他。
“王子祁,你别误会,其实没别的事,只是遇到了,招呼一声而已,我是希望大家能成为朋友的。”韩奚小心的说道。
韩奚态度还算诚挚,荀祁的防备总算少了一点。这个韩奚应该是特意为秦湛而来的吧?自己与他没任何交情,上次他不也说了秦湛帮过他?虽然事后他也问了秦湛怎么认识的王子奚,可秦湛明显就没注意到这人,追问下来也没结果,想来也只是误打误撞了。
他看了看秦湛,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看起来秦湛并没有想要应付眼前之人的想法。他叹口气,看来还得自己应付过去了。
“哦,这样啊。”荀祁点点头,敷衍道:“可以啊,不过得下次了,我们还有事儿呢。”
韩奚心下遗憾,却仍有不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阮稷哼道:“他们能有什么事儿?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们根本就不想理会于你。”
韩奚怔住了,有些慌,如果阮稷说的是真的,那他岂不是自讨没趣。
荀祁嘿嘿一笑,朝着阮稷扬扬下巴,“王子稷,你倒是也不用妄自菲薄,只要你跪下来给本王子乖乖磕头认错,本王子还是勉强可以搭理你的。”
阮稷怒目,“荀祁!你莫要得寸进尺,本王子没找你麻烦,就算是看在王子奚的面子上了,你真以为本王子不敢把你怎样么?”
“今日本王子也没闲工夫与你争论,你爱怎样就怎样吧。”除了放几句狠话,也就这样了,真是无趣得紧。
韩奚已经拉住阮稷,沉下脸来,低声警告道:“王子稷,你说过在我身边不得惹事的,你若不听我言,就真没必要跟着我了。”
阮稷虽然气闷,可一见到韩奚如画的眉眼,顿时什么气都没了,也不再说话。
秦湛已经不耐烦了,耽搁了这许久,他还想着能早点见到卫苏呢。淡淡的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了。”
荀祁点点头,难得解释了一句,“我们赶着去听卫先生的讲授呢,就此别过了。”
韩奚闻言心中一喜,“原来你们是去听卫先生的讲授,正好遇上,不如一起?”
荀祁诧异,“你也要去?”
韩奚点点头,原本没打算去,现在打算去也不迟。
阮稷一把拉住他,“不是说好一起去校场练骑射么?你什么时候又改变主意了?”
韩奚摇摇头,“校场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今日卫先生开堂讲授,我对于卫先生讲授的东西很感兴趣,所以还是要去听听的。”
阮稷嘟哝,“之前也没听你说过对这个讲授有兴趣啊。”不过韩奚意已决,也是不容更改了。既然如此,那什么卫先生的课,他也就纡尊降贵的勉强听听罢。
韩奚还想让阮稷回去,阮稷却铁了心要跟他一起,没办法,只能答应。
他们要去,秦湛与荀祁自然没有话说,他们巴不得多点人给卫苏捧场呢。荀祁难得没有再触阮稷逆鳞,一行人居然和谐共处起来。
这一幕落在学宫其他学子眼中只觉得不可思议至极。
卫苏的上课地点选在集思堂,颍阳学宫中这样的讲授堂很多,大大小小都有,这集思堂只是其中极为不起眼的小小一处。
而此时,堂上稀稀疏疏坐着几个人。陶瑾早就来了,他身后不远处竟然坐着谢灼,目光灼灼盯着陶瑾,陶瑾如亡刺在背浑身都不自在。然而顾及着这是卫先生第一堂课,才隐忍下来,没有立时发作。
卫苏这堂讲授并没有任何的限制,也就是说不管是任何人都能前来。谢灼要来,他也没办法将人给赶出去。
孙章也来了,一个人坐在角落,他所习的兵家学说,本来不应该在此的,可他还是来了,只因为最初的时候说过几句话那一面之缘。
或许卫先生早已经不记得他了,他还是想要来看看,而且卫苏论学当日的兵法之论震撼人心。今日虽然不是讲授兵法,他还是希望能从卫先生口中多了解一些兵法之论的。
加上刚刚进来的几位王子,整个集思堂的学子就已经到齐了。
卫苏进来之时还愣了一下,他原以为这里最多也就陶瑾前来捧个人场了,没想到竟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些人呢,看来今日这堂讲学不会无聊了。”卫苏笑道。
阮稷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若不是因为韩奚他岂会在这里?一介平民庶人出身而已,也配为王子师?
“姓卫的,本王子在这里是看得起你。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阮稷毫不留情的道。
“呵!什么身份?如今卫先生的身份是学宫先生。王子稷,没人强迫你来,你若是不愿意听就离开。卫先生还真没要你看得起。”荀祁直接怼了回去。说完他又朝着韩奚道:“王子奚,若是你这位至交真不愿听卫先生讲授,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他知道阮稷是因为韩奚才过来的,这是卫苏的第一场讲学,如果阮稷影响到卫先生讲授,他必然不会放过阮稷。
秦湛也看向韩奚,“王子祁说得对,讲学肃穆之地,不允许意外……”
韩奚满脸通红,瞪了阮稷一眼,“王子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并未让你一定要来,为何你一而再再而三不顾我的感受?”
韩奚眼中已经隐隐有泪花,他也委屈,这个阮稷,他明明就不愿跟他一起,偏偏往他身边凑。平日里他也不多于理会这人的所作所为,可现在却连累他在王子湛面前丢人,害的他什么面子都没有了,他又如何不怨?
阮稷哪里知道韩奚的心思,此时见韩奚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模样,心中早就慌了神。他手足无措连连认错:“好了,好了,你别哭,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一定好好听卫先生讲授,绝不再多话如何?”
韩奚绝美的容貌也引起了卫苏的注意,没想到一个男孩子竟然长得这般漂亮,只要见到他的人,都会生出一股怜惜来。
“行了,既然认错了,就没必要过多计较。”卫苏打破僵局,踱步到阮稷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你是王子?叫阮稷?”
竟然敢直呼他的名讳,阮稷瞳孔瞪大,刚想发作,又想起才答应过王子奚,行为不得有半点差池,随即忍下一口气,硬邦邦的道:“没错,我是娄国王子稷。”
卫苏点点头,看向韩奚,“你呢?也是王子?”
韩奚已经从秦湛的态度中琢磨出些许不同之处来,他不可用身份威压。卫苏怎么也是学宫先生了,有授予的身份诲牌,哪怕是王子也大不过去。
想通这一点,韩奚行了一礼,回道:“卫先生,我乃幽国王子韩奚。”
卫苏点点头,除了这两位,其余人基本都是认识的,只不过看到谢灼还是有些奇怪,这人不是与陶瑾不对付么?而且跟自己也没交集,如何也来了?
谢灼已经站起身来,拱手介绍自己,“颍阳城谢家九郎,谢灼。”
等所有人都自我介绍了一遍,卫苏笑着让大家都坐下,“行吧,大家也都认识了,那便开始讲学吧。”
卫苏拍拍手,有两名学宫中的仆从抬了一块黑木板进来,动作利落的挂到了前方的墙壁上。
卫苏转身,唰唰唰就在黑色木板上写下几个白色大字:格物致知。
“咦!这是如何写上去的?”门口一个声音响起。
卫苏回头一看,竟然是温良,褚彦,韩伊等几位先生。
卫苏拍拍手掌,笑道:“几位先生如何来了?”
“今日是你进颍阳学宫的第一堂讲学,听说是一门新的学问,我等孤陋寡闻,特意过来看看新学是如何的?”褚彦笑着道明了来意。
其余几位先生也都点点头,很明显褚彦所说就是他们的意思。
“欢迎之至!几位先生能来,是我的荣幸。如果有什么错处,希望诸位能指正。”
温良摆摆手,“指正什么?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过凑凑热闹,自己的学问自己最清楚,你只管按照自己的来。”
“没错,没错。依我之见,时辰宝贵,就别在此耽搁了。”
几人依次落座,与来听学的学子一般无二。
卫苏很感动,他的讲学与几位的学术俱不相干,可他们还是过来了,是专程为他卫苏过来的。试想一下,他讲学有几位先生都前往听学,那么传出去后,学宫中的学子又会如何?
既然如此,那他卫苏更应该用心讲学,方才不负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