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不少, 这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没有人会去出手帮一把。最多会有人感慨叹息这对翁妪命运不济,惹上崔家这么难缠之人。
“崔公子,虽然他们之前得罪过你, 可他们已经赔礼道歉了。官府也说过, 既往不咎, 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咄咄相逼?”一个温润的声音如是说道。
人群中终于有人开口抱不平,好言相劝。然而众人却诧异, 是谁这么不长眼?敢这个时候开口劝阻,没看见崔家人势在必得吗?
话音落处,人群分开来, 一个身着青衣的儒雅年轻人走上前去, 很显然, 刚刚的话就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平民, 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敢管这件事。
他身边有人怕他不懂规矩被人记恨, 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慎言,你可知这是什么人?咱们平头老百姓可惹不起, 你可不要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卫苏微微一笑,算是谢过他人的好意提醒, 却直直上前没打算抽身而退。
此时, 当事的双方都看了过来, 一方人惊喜, 一方人惊讶。
崔十七对此人还有些印象, 嗤笑一声,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小子多管闲事。上次你站出来, 本公子还没找你算账, 今儿个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记得这个人,是因为陶家四爷当时就为他说过话。上次看在陶家四爷的面子上,这个多管闲事之人他没有过多计较,没想到这次倒又跳出来坏他好事。
他也打听过了,这个卫小子只不过是个平民罢了,跟陶家是毫无瓜葛。没有身份,没有背景靠山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他作对?他有的是手段将人整得生不如死。陶家又怎样?都已经是自身难保了,难道还敢为个平民跟崔家作对不成?他要让这人知道,不是什么事都能随意插手的。
铁三娘见了卫苏,心中又惊又喜。上次他们兄妹帮了自己,救下老头子,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感恩报答,没想到今日又在此遇见。
不过可惜今日事不凑巧,他们麻烦在身不能再连累别人,“卫郎君,今日因由全是老妇当日的过失,卫郎君没有必要卷进来。卫郎君的大恩大德,老婆子没齿难忘,今世不能报答,来生做牛做马也应当偿还。”
卫苏皱眉,今日之事的确有些棘手。自己只是个寻常百姓而已,无权无势的,根本就不可能阻止得了这件事。可他实在也是见不得恃强凌弱之事,才会出言相阻。
他心念飞快,如何才能妥当的解决这件事情?自己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就算搬出陶家的名头出来,崔十七只怕也不会轻易做出让步,如果陶家主出面,或许可以阻止崔十七。
只是现在回去搬救兵的话已经来不及了,况且陶家未必会为了这两人与崔家结下怨恨来。就算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可自己终究也是外人,一个看重利益的大家族行事是有它的衡量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为了不相干的人帮忙。陶家也不欠自己什么,凭什么就能让陶家出面掺和这件事?
况且现在让人回陶家搬救兵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陶家人赶到,只怕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不行,他怎么也得想想办法才是。
崔十七见只有一个卫苏出来,周围也并没有陶家人,更加肆无忌惮。他想速战速决,也不管卫苏,呼喝仆从道:“还愣着干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都给我上!”
众手下听令行事,铁三娘见事不妙,怕伤到卫苏,急切之下,一把将身边的卫苏给推开来,自己不管不顾的朝着扑过来的打手迎了上去。
卫苏被铁三娘推了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倒退回去。眼看着就要撞到身后的人群,如果自己受伤倒也没什么,只怕会伤及无辜。就在这时,一只手臂伸了出来,将卫苏带进怀中。
“多谢!”卫苏连忙道谢,多亏这人出手相助,自己才免于受伤。
他抬起头,就见到一张俊美白皙的脸庞,略微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此时的情况不等他多想,卫蓁已经跑了过来,一脸担心,声音中已经有了哽咽,“哥哥,你没事吧?”
卫苏站直了身子,摇摇头安抚道:“哥哥没事。”
卫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确定卫苏的确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又感谢了将哥哥接住的漂亮大哥哥。
秦湛刚刚见卫苏危急,这才不管不顾出手相助,他从来没想过卫苏突如其来就倒在他的怀里。此时卫苏站直,怀里空落落,竟然有种失落的感觉。
他将衣袖中的手指轻轻搓了搓,似乎还残存着这人的体温。
听到卫蓁再次替卫苏道谢,秦湛这才回过神来,摇头表示顺手之劳,不用谢。
不过此时卫苏没有时间理会秦湛,铁三娘他们已经动起手来了,以铁三娘的性子,是不可能轻易屈服的。如果不阻止,让他们继续打下去的话,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卫苏此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想着冲上去阻止铁三娘。他刚想迈步,手臂却被人给抓住了,“你不能过去,很危险。”
卫苏如何不知道,只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在他面前发生人命,何况铁三娘还是他为数不多认识的人。
“不能不阻止他们,会出人命的。”卫苏着急的说道。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用十分奇怪眼神打量观察秦湛的荀祁对于秦湛的举动是万分好奇。他所了解的秦湛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这种小事情他更加不会多看一眼。只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秦湛一见到这人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最后还伸手相助。这让他不敢置信,这还是他认识的秦湛吗?不是中邪了?
“你别急,这事我有办法。”秦湛抓住卫苏的手不想放开。
“你有办法?阻止崔家之人?”卫苏怀疑的看向他。这时才看清秦湛的五官,鼻梁挺直,眉眼轮廓深邃,看人的时候有股难以言说的不怒自威的气场,一般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气质的。
他能确定在哪里见过的,因为很是眼熟。
秦湛点点头,然后朝着荀祁扬扬下巴,“我这位朋友在颍阳学宫之中,颇有些人脉势力。有他出面,想来崔十七不会不给他个面子。”
听到他的话,卫苏放下心来,这人既然能这样说,又认识崔十七,那就有可能是真的。
其实秦湛根本就不认识崔十七,只不过认识在颍阳学宫中进学的崔三,听这人提起过崔十七。上次崔十七纵马伤人,他也在场,对于卫苏关注的事,他自然也有些印象,于是就随口说出了崔十七的名号。
卫苏已经相信了,他转头看向秦湛所指的荀祁。此人气质温润如玉,此时正惊讶的看着秦湛,似乎不相信秦湛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既然是颍阳学宫的人,那就非富即贵的,如果这人真愿意出面处理摆平此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卫苏朝着荀祁揖礼,“这位公子,不知能否帮这对翁妪个忙?当然,公子若不愿,也自不会强人所难。”
荀祁原本是作壁上观的,却接收到秦湛警告的眼神,不禁心中郁闷。他不过就想看个热闹,怎么秦湛这混蛋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拉下水来了?
不过尽管他不情不愿,还是不敢拂了秦湛的意思,要是被秦湛记下一笔,秋后算账,他可就麻烦了。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还心有余悸。
荀祁心如电转,想通这些便嘿嘿一笑,手一挥,十分大气的说道:“不过小事一桩而已。在下倒也可以在中间做个说客试一试,只不过崔十七愿不愿意给这个面子,可就未知了。”
卫苏连忙谢过,他能够答应帮忙就已经是幸事了,不是每个人都热心肠愿意管闲事。
荀祁上前两步,笑道:“崔十七郎,你就这么点能耐,欺负老弱妇孺?”
崔十七正在一边负手而立,他带来的全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壮汉。尽管这恶婆子有两手,可也经不住这么多人跟她耗。眼看着这恶婆子已经逐渐落入下风,只要他一句话,就是当场将她打杀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就是要好好折磨折磨这个恶婆子,要让她一点点绝望才痛快。
此时听到有人叫出他的名号,崔十七皱眉,什么人这么大胆敢直呼他的名号?要知道这个地方是颍阳城中最肮脏凌乱的地方,只有穷苦的下下等人才会在这里。
只要稍稍有点身份地位的,绝不会踏足此地。今日如果不是想亲眼看看得罪他的人什么下场,他也是绝对不可能踏入这里半步的。
可是,什么人竟然认识他,还敢直呼他?崔十七诧异的抬眼看去,这人他并不认识。
“你又是何人?”崔十七有些微的谨慎。
“你倒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好歹也是四大家族的子弟,怎么偏偏跟个贫民庶人过不去了?啧啧!就不怕自降身份?”荀祁摇摇头,很明显对于崔十七的做法嗤之以鼻。
崔十七本就是傲然的性子,如何受得了别人这样说他?这人他没见过,看穿着也并没有什么标识性的东西,一时还分不清他的来路。
只是,颍阳城的权贵子弟他几乎都认识。这人就算有来路,想来也不会有多大的能耐吧?否则又怎会不说自己的名号?
想了想,崔十七也不急,冷笑道:“藏头露尾算什么?报上名号来,否则就别多管闲事。”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怪你,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崔三郎,让他告诉你我是谁。”荀祁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
崔十七心中一咯噔,这人竟然认识他家三哥。
崔家三郎是崔家后辈第一人,幼年之时就有神童之美誉。长大后,其能力手腕在四大家族中都算的上一等一的。崔家能逆流而上,将曾经处处压他们一头的陶家压下去,不得不说后辈第一翘楚崔元崔三郎功不可没。因此,崔家小辈在崔元面前根本就不敢放肆。
“什么意思?”崔十七谨慎问道。崔元五年前就已经进了颍阳学宫进学,这些年来倒不经常回崔家。如果说这人认识三哥,那就极有可能是颍阳学宫中相识之人。
崔十七不是傻瓜,相反他心思还是缜密的,能猜到这一点,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呵!崔三郎在我面前尚不敢像你这般无礼呢!”荀祁环着手臂,嗤笑道。
崔十七此时已经想明白了,嚣张的气焰便收敛了许多,他拱手揖礼道:“这位公子可是在学宫进学?既然认识我三哥,想来也是三哥的友人了?真是幸会幸会。”
荀祁嗤笑,崔三郎想与他为友,还得看他愿不愿意呢。不过他却没有拆穿,笑道:“你只管记住,我叫荀祁,在颍阳学宫中进学。你找麻烦的人呢,是我朋友认识的人,既然要我出面说和,就给个面子如何?”
荀祁?荀祁?崔十七这种大家族出来的人自然是对颍阳学宫是有所了解的。姓荀的也就那么一个,邶国来的王子祁,竟真的是他?
如此尊贵身份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崔十七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此时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听了他的话,崔十七连忙笑着谄媚的道:“原来是王子祁,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嗨!都是一场误会,误会!”说完,他急忙下令让人停手。
谁跟你自家人?荀祁不屑,现在问题解决了,他也不想计较这么多,便不再理会。转头对秦湛眨眨眼睛,有他荀祁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事。
“行了,既然是误会,那就这样散了吧。”荀祁懒洋洋的挥挥手,觉着没甚意思得紧。
崔十七哪里敢得罪他,他也是从三哥嘴里听说过王子祁的名声的。这人表面看着温和无害,实际确是混不吝的,就连娄国王子稷都在他手下吃过亏。自己算什么?哪里敢得罪于他?便也不敢久留,朝着荀祁告了声罪,就带着人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卫苏也没有想到,几句话功夫崔十七竟然妥协了。这位荀公子只不过提了一句颍阳学宫,崔十七便收敛了,看来他得重新评估颍阳学宫的地位了。
“多谢荀公子仗义相助,卫苏在此替他们谢过了。”卫苏拱手道。
荀祁摆摆手,“倒也不必谢我,要不是看他的面子,本王……公子才不会管这份闲事,要谢便谢他吧。”说完指向秦湛。
卫苏才看向刚刚把他拉住的秦湛,秦湛被他这么一看,冷冰冰的脸上有了一丝赧然,手指不自在的紧了紧。
没人发现他的拘谨,卫苏笑了笑。行礼道:“谢过这位公子,只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日后也好酬谢今日之恩德。”
见到卫苏的笑,秦湛有些微怔忡,反应过来连忙回礼道:“不敢,我姓秦,单名湛。”
“秦公子,我见着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卫苏随意问了一句,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笑着摇摇头道:“是我冒昧了,我来这颍阳城也不久,更不常出门,怎么可能见过秦公子?”
卫苏自己都觉着好笑,如果是后世现代,对方换个性别,还会以为这是在故意搭讪呢吧?
原本听卫苏问话的秦湛心嘭嘭直跳,暗自欣喜,原来他也记得我。结果马上听到他否认的话让自己的心凉了半截,果然,那初初的一面之缘只有自己才记得清清楚楚并且放在心上了吧。
“可是,我见到你也有熟悉的感觉呢。”秦湛低下头有些意味深长的小声道。
卫苏似乎没有听清楚他的话,铁三娘此时过来扑通跪倒在地,朝着他磕了几个响头。
卫苏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你这是干什么?”
“公子大恩大德,又一次救了我们,老妇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答谢救命之恩。我夫妇二人愿为奴为仆,侍奉为主。”铁三娘感恩戴德,只能用行动表示。
“快别这么说,这不过顺手而为之事,况且此事我并未帮到什么,全靠了这两位公子出面才能解决。”卫苏如实说道。
铁三娘也知道是两位贵人相助,自然对秦湛两人感激涕零,转身拜谢。
秦湛与荀祁与她客套一番,荀祁眼珠子转了转,笑着对卫苏道:“卫公子能出手相助他们两次,也算是一种缘分。若能收他们为仆,将老翁的病医治好,也是功德一件。”
荀祁说这话也是有一点点私心的,他救的这两人为人如何,根本就不清楚。若是真因为自己救了人反而被他们给赖上的话,倒有点得不偿失了,他可不想捡个大麻烦。因此他故意这般说来,让卫苏收留这两人就好,也免得自己与秦湛被缠住难以脱身。
卫苏倒也没想太多,摆摆手说道:“做奴仆倒是不必,我这里也可以垫付些银钱,先将老翁的病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此话一出,不仅铁三娘一脸吃惊,就连荀祁都诧异,世上竟有这样的人,救了人不求回报?在他看来卫苏既然救下人来,那么为奴为仆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居然有人不接受的,倒是奇了。
卫苏不愿收他们为仆,还说要替老头子出钱看病,铁三娘感激之余是万万不敢接受,“公子已经救了我们两次,我们的命就是公子的,公子不接受仆妇,老妇便长跪在这里。”
“这……”铁三娘铁了心,卫苏竟也无可奈何。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在他的观念里,哪里有什么主人仆人?这样一来,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哈哈哈,卫公子何必为难?看这老妪也是一片诚心,收留他们又何妨?如果卫公子不闻不问的话,这两人只怕也是颠沛流离,最后落得个客死异乡的结局。”荀祁道。
卫苏皱眉,还未拿定主意,卫蓁却拉拉他的衣袖,小声说道:“哥哥,我可以给那个老伯看病,不用花太多的钱请大夫的。”
卫蓁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可她却知道那个老伯病得很重,如果不医治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哥哥说要拿钱给老伯看病,她虽然很心疼自家的银钱,却心地善良,没有阻止哥哥。
不过她却想的是自己也会看病,周大夫都说她继承了他的衣钵,承认了她的医术的。只要自己给老伯看病,那就不用花太多的银钱了呢,如果自己治好了老伯的病,可就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呢。
卫苏摸摸她的头,正要说话,却听一直不曾说话的秦湛开口道:“这样也好,你们兄妹新来此地不久。留下一两个人照顾你们兄妹也是值当的,我看这老妪也是性情中人,有她在也可放心。”
这话说得在理,卫苏想到自己反正以后也要搬出陶家来。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有人照顾妹妹,帮着洒扫庭除,做饭洗衣也是可以的,大不了每月给些工钱,就当雇佣了。不过,多了两口人,还是应当早日找到住处,不敢劳烦陶家太久了啊。
心如电转,想明白这一切,卫苏也只能松口了。他将人扶起来,“也别说什他么主仆之类的话,你们跟着我,帮我照顾小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铁三娘抹了一把泪,能遇到这么好的人,真是他们两口子前世修来的福分。只要老头子的病好了,他们俩定然尽心尽力服侍好主子。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两人遇到好人收留,真是天大的幸事。围观的人到此时见尘埃落定,感叹万分,唏嘘几句,便也渐渐各自散去。
卫苏安排好铁三娘,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心情也好了几分。今日出来没能将事情办好的郁闷也都烟消云散。
更何况还能认识荀祁秦湛两人,也是不虚此行了。
“卫郎君,今日为何会来此?”秦湛漫不经心的问道。
其实他早就已经从下人口中知道了卫苏来此的目的,不然他也不会着急忙慌的就跟着过来,就为了见他一面。
卫苏不疑有他,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湛心中一喜,“说来也巧了,我今日来此正是为了将自己的住处租赁一半出去。”既然卫苏说要找颍阳学宫附近的院子租住,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他们就能走得更近了。
“什……什么?“一旁的荀祁吓了一跳,秦湛什么时候说要租赁院子了?
颍阳学宫虽然名气大,在他眼中却也改不了骨子里的穷和小气。就他们住的院子,还没有他们邶国平民住的地方大。就这样,他一个人住还嫌小呢,秦湛竟然说要租赁一半出去,莫不是疯了?
荀祁悄悄在他身后拉他的衣袖,秦湛却不为所动,满怀希冀的看着卫苏。
卫苏没想到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想来他们两都是颍阳学宫的学子,住在颍阳学宫附近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他还有顾忌,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还有卫蓁这个妹妹,和陌生年轻人住一个院子只怕不妥。毕竟如今男女大防的社会,流言蜚语就足够毁掉一个人,他不能不为妹妹考虑考虑。
卫苏眉宇间的犹疑之色让秦湛有点心急,顾不了太多直接问道:“公子这是有什么顾虑吗?”
“秦公子好意,卫苏心领,只是我与妹妹相依为命,还是租赁个独院为好。”卫苏谢过秦湛,婉拒了他的好意。
“我道是何难事,卫公子倒也不必顾虑,我那院子还算宽敞。如果中间用墙垣隔断,便能形成两个单独的小院,可以互不干扰。”秦湛本不爱多话,为了自己的目的,破天荒的劝说起来。
荀祁哪里见过秦湛这样,这人一向冷漠寡言,对于自己身周的事都不怎么关心,几乎就是个冷心冷情之人。自己能与之相交莫逆,也是两人在一起多年,有什么事情一致对外,不知道帮他跟别人打了多少架才换回来的。
他一直以为秦湛从小经历本性如此,可今日看来,并非如此。只是他还从未见过秦湛如此热情,额!应该是热情的一面吧。还是对一个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不对,这其中定然是有猫腻。
荀祁眼睛滴溜溜的转,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这猫腻会是什么呢?最后定格在小丫头卫蓁身上。这小丫头瘦小瘦小的,还是要再养胖一点,再养几年长大一点才好看。
其实卫蓁这几个月来被卫苏养得白胖了许多,早就不复当初面黄肌瘦了。卫家虽然穷,但是面貌底子是不错的,看卫苏清俊秀美的面貌就知道了。卫蓁虽然还小,但是美人胚子的雏形还是有的。
荀祁这边寻找猫腻,卫苏听秦湛这么说心中倒是一喜,正考虑看看是否答应下来。
而一旁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阿三却在此时插话道:“卫公子,我很熟悉那附近,秦公子所言不错。你所需要条件,这位秦公子倒是刚好符合,正好秦公子又愿意租赁,岂不是两全其美?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颍阳学宫附近的住处想要租赁的大有人在,卫公子不早点下手只怕会后悔啊。”
阿三实话实说,如果能得到卫苏的好感,自己也能有好处。卫苏是陶家出来的,跟陶家定然是有某种联系的,示好卫苏就等于巴结上陶家。这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如此的好机会,对他来说可是机缘呢,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秦湛满意的看他一眼,这小子倒挺会说话的,下来倒可以让人打赏打赏他。阿三却不知自己无意中得了秦湛的赞许,那更是天大的机缘,这一辈子他都受用不完了。
听了阿三的话,卫苏总算是下决心定下来,“如此也好,那就多谢秦公子了。一事不烦二主,不如今日就由阿三在中间立契如何?“
见卫苏答应下来,秦湛自然欣喜应是,卫苏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荀祁早就无语了,他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秦湛都一意孤行,他自然无话可说。
阿三没想到卫公子竟然还能让他做中人,连忙兴高采烈的跑前跑后,准备契约字据,过程十分的顺利。当然了,阿三的辛苦费也没少,加上秦湛额外打赏的一笔,他也算发了一笔小财,乐的他找不到北。
事情一了,商定了入住之期,卫苏便告辞离开。自己搬出去,好歹还是要跟陶家主以及陶弗辞别,陶家待他不薄,不能不声不响就离开。
回到陶家,安顿好铁三娘两人,先让卫蓁给周成看病。这个时候还真没有女子做大夫给人看病的,听到让卫蓁看病,铁三娘又连连谢了小主人,倒把卫蓁给弄的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起来。
卫苏看得哈哈大笑,惹来卫蓁的埋怨,这才开口替她解围,“三娘,既然跟着我们兄妹,那就是一家人,不需要像外人一般。”
铁三娘诺诺应是,才缓解了卫蓁的尴尬,低着头替周成看病把脉。
看妹妹自信的样子,卫苏微微一笑。这儿已经没他什么事了,索性溜达出去拜见陶家主,陶家主那边最好还是早点告知今日之事才是。
陶家主听完卫苏所言,沉默了一会儿才挽留道:“又何必这般急?陶家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上次陶家小辈为难卫苏的事该不会他还记着吧?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陶睢心中惴惴。
卫苏笑着摇头道:“陶家待我宾至如归,并无不周之处。”
“那为何急着就要搬走?”陶睢奇怪道:“你是阿弗的至交好友,就把陶家当成自己家中就好,实在没有必要搬离啊。”
卫苏知道陶家主受是真心挽留,城心实意道:“陶家主好意我心知肚明,只是过不了多少时日就是论学大典了。小子如果进了颍阳学宫,再住陶家就没那么方便了,还不如早点在学宫附近找好下处,也免得到时候乱了手脚。”
要知道颍阳学宫并不在颍阳城中,而是坐落在颍阳城外西南二十里地的龙鸣山麓。一般去颍阳学宫求学之人都不可能每日里来回折腾。所以,颍阳学宫附近的院落就极为紧俏,一般人也是住不上的。
“唉呀!看看我居然忘了这一桩,应该早替卫郎君准备妥当才是,老夫马上让人去给卫郎君置办一座院子。”陶睢有些懊恼,最近忙水车之事,他还真没考虑周全。
卫苏连忙阻止,“陶家主,真不必劳烦了,小子已经与人谈妥。失约反而不美,陶家主的心意,小子心领了。在陶家这么久,受陶家照拂,小子感激不尽,在此多谢了。”
“也罢,也罢,看来卫郎君是已经决定下来了。”卫苏既然坚持,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答应下来,“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再阻拦。不过,卫郎君如若不弃,随时可以过来小住,陶家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
陶睢又吩咐了人去准备金银盘缠,卫苏辞谢不受。最终却抵不过陶家主的劝说,卫苏一时难以推脱,只能敬谢。
陶睢这般做也是有道理的,他已经看出来卫苏此人不简单。能信心满满说要凭借一己之力进入颍阳学宫,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此时对卫苏示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将来陶家子弟在颍阳学宫中也能得到照拂。
另一边,秦湛与荀祁也骑马回了学宫,将马鞭交给仆人之后,荀祁才找到机会跟秦湛说话。
“秦湛,你为何要让人住过来?不过一个平民,怎能与王子住同一个屋檐下?”
荀祁的话音未落,秦湛一个眼神凉凉的看过来。
荀祁也不怕,分析道:“你今日行事甚是古怪,不仅亲自跑去贫民集聚地,还替贫民出头。现在更是将平民引进自己家中,到底是有何目的?”
秦湛无奈,扶额道:“我不过是想多结交一个好友罢了。”
谁信?反正我是不信的。荀祁满脸不相信。
不管他信不信,秦湛是不打算管他的,自己径直往里走。
荀祁挤眉弄眼的一脸贱相,几步跟上拍拍他的肩膀,“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了卫家那小姑娘?”
“什么?”秦湛诧异,停下脚步,“什么小姑娘?”
这个人说话是越来越没头没脑的,简直是越活越回去了。
“嘿嘿嘿!”荀祁一脸坏笑,在秦湛身边转了几个圈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啧!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喜欢这样类型的,难怪以前对送上门来的美女不冷不淡的,原来是没有中意的。”
秦湛盯着他,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荀祁不知死活,“卫家小姑娘虽然瘦弱了些,可到底还小,再等几年就能长成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现在笼络住她哥哥,以后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先下手为强,纳娶为夫人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不错,不错!”
这话前因后果清楚明了,秦湛哪怕涵养再好,此刻听来也禁不住黑了脸,“胡言乱语!该打!”
“我说的明明就是事实,敢做不敢当。”荀祁梗着脖子作死。
这小子,看来真的是皮痒痒了呢。
话不多说,秦湛一向是实际行动者,捏的咕咕作响的拳头终于忍不住朝着荀祁一脸嘚瑟的俊脸上招呼过去。
好在荀祁反应不慢,头一偏,险险躲过一劫。秦湛一击不中,改换拳法,又袭击过去。
对于两人的动手比划,下人们淡定的做着各自手中的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荀祁已经有了准备,他们从小在一块,两人之间有了摩擦争执之时也没少打架,对于对方的身手是知之甚详。
荀祁接了几招,一开始还有些狼狈,被秦湛逼的节节后退,后来慢慢适应了,还能应付过去。他抓住机会,伸手挡住了袭来的拳头,“喂!秦湛,你干嘛说都不说一声就突然动手?”
“你话太多了。”
荀祁见招拆招,“啧啧!你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吧?”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荀祁将作死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果然,秦湛不答话,只是手底下下手更重了,荀祁渐渐有些吃力。连忙讨饶,“得了,得了,这点事情有啥值得遮遮掩掩的,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秦湛将他逼退至门口,一脚将他踢出门去。
荀祁摔了个四脚朝天,等他哎哟哎哟拍拍屁股站起来,面前的大门碰的一声关起来了,将他一个人给关在了门外。
荀祁尴尬的默默鼻子,好你个秦湛,需要的时候就让自己出面帮忙。现在不需要了,就将自己给抛到一边,真是没良心。
附近听到动静的人纷纷看了过来,荀祁正没好气,四下里看看,横眉怒目的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本王子是不是?”
原本别人还好奇,想看看热闹什么的,结果看到是王子祁也就见怪不怪了。这种情况三天两头的总会来这么一次,想来王子祁又惹怒了王子湛了,反正王子祁也总是记吃不记打,被王子湛教训过多次依旧死性不改。
没啥看头,散了散了。
荀祁骂骂咧咧的回去了,没有他在眼前晃悠,秦湛心情舒畅了不少。想起今日见到卫苏的事,嘴角都止不住上扬了几分。如果荀祁在现场,只怕又会大惊小怪,惹来一顿拳脚相加了。
秦湛自从上次再次遇见卫苏之后,心底就蠢蠢欲动起来,原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竟然能再次遇见,让秦湛欣喜之余更加认定了这是天意。
知道卫苏在陶家小住之后,他已经不满足于就远远的擦肩而过,而是升起了想要认识他,了解他,结交他的想法。这样的想法越演越烈,将他的冷静自持都远远的抛弃了。
然而,卫苏在陶家并不太出门,连偶遇的机会都没有。他好几次冲动想上陶家去找人,最后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卫苏根本就不认识他,自己又以什么样的因由上门呢?
他只能告诉自己等,人都已经到了颍阳城,还怕没有机会吗?
果然,等了这么些日子,总算等来了那人的消息,打听消息的下人回禀说卫苏往城北的牙行去了。为了见到他,这才迫不及待的赶着前去。
当再次见到人时,秦湛的心才笃定下来。眼看他有危险,秦湛来不及多想,没经过大脑身体就先一步行动起来,将被人推倒的卫苏揽入怀中。
如梦一般的场景,卫苏温润如玉,浅笑晏晏,跟他说话,朝他微笑。那个时候,秦湛感觉到了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温暖。可想而知,备受卫苏宠爱的他的妹妹该有多幸福。
秦湛甚至舍不得分离,不过好在他们已经认识了,并且用不了多久,卫苏就会搬过来。如果卫苏能过论学大典,到时候他们还能更近一步,成为同窗学友。想到这里,秦湛不禁期待这一日的早日到来。
卫苏回到小院的时候,卫蓁已经弄好了一切,铁三娘去按卫蓁说的抓药去了。
卫苏问了妹妹周成的情况,其实周成的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只是惊吓之后,感染风寒入体,才会一直反反复复。到后来,又颠沛流离,没能及时看病修养,才会越来越严重。
“哥哥,要不让大夫再来看看吧,我怕……”卫蓁有些担心,毕竟是第一次面对病人,给病人看病。
“怕什么?”卫苏笑道:“你是不相信自己的医术?”
卫蓁不做声,很明显卫苏一下子就猜中了。
卫苏倒没什么担心的,笑道:“你忘了?刚来颍阳城的时候,不正是你将周伯给救活了的吗?你的医术都是周大夫教的,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周大夫的医术啊?”
卫蓁闻言连连摆手,“没,没,师……嗯,周大夫的医术自然是很好的。我们那儿的人都知道,只要有周大夫出马,就没有看不了的病。”
她原本想叫师父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因为周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他并没有真正收卫蓁为徒,就不能算作师徒,在外更不能提及。只不过,卫蓁心里早就将周大夫看作是师父了。
“行了,让周伯先吃一两副药看看,有好转便好,如果没有好转,我们再请别的大夫来看诊也不迟。”卫苏安慰的拍拍她的脑袋,“别想太多,看病救人总会有第一次嘛,以后见的多了,你就不会这样了。”
卫蓁低着头,咬着嘴唇,她一个女孩儿,谁会找她看病啊?郎中大夫从来都是男人的事。敢让女大夫看病,不都得骂一句晦气?
卫苏哪里知道她就这么一会儿想了这许多弯弯绕绕,只自顾自的道:“不过话说回来,身为大夫,治病救人责任重大,对待病人万万不可粗心大意。更要努力提高自己,要多看多想多实践,将来才能帮助救活更多的人。”
卫蓁点点头,哥哥说的很有道理,她认真的道:“是,哥哥,阿蓁记住了。”
卫苏不懂医术,也只能尽自己的力帮助卫蓁了。他之前在陶家藏室中记下的医术册子也都帮卫蓁抄录下来,哪怕现在看不懂也没关系,等到日后,必定会用上。
当然了,一切都全靠卫蓁自己,希望她在自己喜欢的领域能做出一番成就来,那么自己也会为她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