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陶弗站起来,将皇甫雍扶起身走过去,抬手揭开红布,“先生,这是学生让人做的椅子桌子,想着先生能用得上,便特意送过来了。”

皇甫雍仔细看去,是用木材做出的奇形怪状的东西,不知是做何用?

陶弗让人摆放好,扶皇甫雍坐在椅子上,一边笑着道:“先生您试试看,这桌椅是一套的,这般坐着,一天半天都不会累。而且坐着看书册简牍,写文章也很舒适。”

皇甫雍试了好几回,果然如同陶弗所言。

“好啊!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东西来,有了这个,老夫可自在舒坦多了。还是你有心了,难得还能想到老夫。”

见皇甫雍满意,陶弗心中也高兴,“还有一样东西,还请先生鉴赏。”

他接过仆人手中的盒子,打开来放在桌上。就见里面躺着一根竹枝状的东西,正是当初卫苏拿来送给他的毛笔。

“这是笔墨,轻便易书写,比起刀笔来写字可轻松多了。”陶弗介绍道。

皇甫雍闻言心中一凛,提到书卷相关的东西,他明显更加感兴趣。详细询问了用法,自己便拿起一卷空白的简牍写写画画起来。

一开始,写下的东西歪歪扭扭糊成一团,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到后来,掌握了陶弗所说的方法,用着也顺手起来,用不了一会儿工夫,便写下了简短的文章。

“妙啊,妙啊!”皇甫雍连连赞叹,“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很久没有这么痛快淋漓的写东西了。他年纪大了,用刀笔刻画文字时间一长就比较吃力,而陶弗拿来的这个笔确实好用。

“这是一个小友送予我的,这笔墨,包括这套桌椅,俱是这位小友弄出来的。”陶弗解释道。

“你这位小友是墨家子?”在他看来,只有墨家子弟能做出这般的物事来。

陶弗摇摇头,“并非墨家子,此子在学生的私学中学过几年,聪明伶俐有之。不过几年功夫经史子集都已经烂熟于胸。而且他为人通透,并非死读书之辈,很多想法见解非常人所能及。学生也都自愧不如。”

陶弗的好话不要钱一般直往外冒,将卫苏夸奖得天上有地下无,倒让皇甫雍好奇起来。他是知道这个学生的,能让他真心称赞之人少之又少,至少自己还从未听这人夸奖过任何一个人。

陶弗不遗余力将卫苏解决村里争端的事说了一遍,皇甫雍越听脸上神色越凝重。他没有想到一个黄毛小儿,竟然将百年的争端轻易解决了。此事便是换做其他智者大儒只怕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吧?

“你说这解决办法真是他一人所谋?”看样子陶弗也不会撒谎,可皇甫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之前听说陶弗曾在白水县下属的云水村解决了两村争端,惊动了颍阳城郡守,还颁发了奖赏。这么说来,此事并非出自陶弗之手,而是这个叫卫苏的人,只是为何他的功劳会全然让给陶弗,自己连个面都没露,这说不通啊。

前些日子,陶家手中出来的水车图样,他也有所耳闻,就连学宫中的墨家端木先生也都惊动了。听说墨家已经和陶家达成意向,双方合作,共同将水车推广开去,惠及民众。

不得不说,这样一来,陶家的声望在颍阳城中达到了几十年来的一波高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他三家如坐针毡。

原以为这是陶弗凭一己之力将陶家的局势扭转,却没想到其中还另有因由。

“学生所言句句属实。”陶弗斩钉截铁说道:“此事功劳全然落在学生一人头上,学生也是深感不安。”

皇甫雍笑起来,“你这么坦然说出来,不怕这话传出去?”其余三大家都眼巴巴的盯着陶家呢,如果此事真相传出去,陶家只怕就会背上盗名窃誉的恶名声了。

“这倒也无所谓。”陶弗摊摊手,“陶家不能全然依靠外力相助,还是要依靠自身的底蕴的。一时的名望得失又如何?我们花费人力物力推广,也只是为了让更多的百姓获利。当然如果因此能让陶家多一个立于不败之地的机遇,也是陶家的福分。卫小友相助我们陶家,我等自然感恩,也是因此,我们陶家定会全力相助于他。”

皇甫雍转念一想已经明白了陶弗的意思,他眯了眯眼问道:“怎么,今日你前来就是为了替人做说客的?”见陶弗沉默,脸色微沉,“你应当知道颍阳学宫的规矩,并非老夫一人说了算。无关之人想要进颍阳学宫求学,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你陶家能让出自己的名额。”

陶弗自然之道颍阳学宫的规矩,这是先圣定下来的,没有人能破例。

皇甫雍想等陶弗知难而退,没想到陶弗苦涩一笑,“学生自然知道规矩的,只是……”

陶弗似乎有话难以出口,踌躇了良久才说道:“如果卫小友愿意用陶家的名额入学宫求学倒还好。只是,卫苏之意却并非想要入学宫求学……”

皇甫雍皱了皱眉,难道是他猜错了?难道这姓卫的小子并没有用水车的利益换取陶家的入学名额?看陶弗的样子,也不像是陶家舍不得名额,难道还有其他比入学宫还重要的利益交换?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前因后果,便问道:“这么说来,他是另有所求?”

陶弗一咬牙,也不再隐瞒,一口气说道:“正是,他想要进颍阳学宫做先生。”

“什么?”皇甫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等陶弗复述了一遍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由大笑起来,“好个狂妄的小子,不过逾弱冠之年,便妄想以先生身份入学宫。啧啧!口气倒不小。你可知,颍阳学宫的先生,哪一个不是才高八斗,有经世之才的贤者大儒,可不是光凭口舌之能就能进的。”

陶弗一脸认真愁眉苦脸的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学生也劝过,只是收效甚微,他认定的事情不容更改。”

“荒唐!你回去好好提醒于他,经史子集,先读通一门再来。年轻人,切勿好高骛远。”皇甫雍也是为人着想,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只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陶弗很是为难,“先生,经史子集卫小友早已是倒背如流。”如果不是知道卫苏是真的有这个本事,他也不会跑这一趟了。

“此言当真?”皇甫雍闻言心中一跳,敢这样夸海口,莫不是是真有本事之人?他一时间倒也拿不准了。

他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如果真有才华之人,颍阳学宫不会拒绝,只不过这规矩嘛……”他看了陶弗一眼,“论学大典之时,接受百家考核,合格者得半数同意方可。”

皇甫雍缓缓说出来,这样的规矩千百年未曾变过。只不过,以这样的规矩进入颍阳学宫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因为颍阳学宫的特殊性,世上但凡学术上有一定地位的人都向往这里。颍阳学宫自建立一来,圣师就定下了宗旨,那就是兼容并蓄,百花齐放。一般来说,只要在一定的领域有一定的造诣名声,颍阳学宫就可以发出邀请函,邀请前来颍阳学宫讲学。当然了,能收到邀请,那便是世人的肯定,他们当然乐意前往。

而卫苏这样毫无名气的,想要进颍阳学宫就必须得凭自己的真本事,经过学宫中所有师者的考核,得半数以上满意同意方可。像这样的,历来还真的为数不多。

陶弗听他这么说,便是说明了这条路能走通。卫苏有这个自信,虽然自己也有些担心,但是,成与不成,卫苏的大名都会传扬出去了。好坏他们都已经考虑过了,也提醒过卫苏了,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他自己手中,旁人能为他铺好路就已经尽力了。

“学生明白的,一切规矩也都会和他说清楚的,至于能否成功,也只能看他自己了。”陶弗如是说道。

皇甫雍点点头,不管结果如何,这个叫卫苏的小子都令他产生了兴趣。知道规矩还能不改初心,那就是有一定的把握了?那他便拭目以待,一切等论学大典的到来吧。

论学大典,顾名思义,便是探讨议论各家学说的盛会。每五年一次,为期十天半月,前三日是挑选各个世家资质优良的子弟进学。后面就是学宫中各家学派的探讨,以及各方远道而来的流派弟子交流学习。不得不说,颍阳学宫的论学大典,影响着全天下的学子。

这期间,不乏一举扬名的好机会,所有人都可以畅所欲言,将自己毕生所学,一切才华显露于世人面前。有了名自然就会有利,但凡颍阳学宫显名之人,无不被各国国君所看中,成为各国竞相争夺的治国之才,从此高官厚禄俱都不在话下。

正是这样,颍阳学宫才会在天下人眼中成为神圣之地,人人趋之若鹜。

皇甫雍点头了,陶弗也就放下心来,连忙站起身来谢过。他内心其实也是希望卫苏能有所成就的,只要卫苏进了颍阳学宫,他们陶家必然也能有所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