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繁花烂漫的时节, 百年樱树绽开漫天樱花,几乎将半边湛蓝的天空染成粉红色。
威严的天守阁在层叠的山峦上伫立,雅致的和式建筑连绵在春光里,红桥跨过溪岸, 惊鹿滴水敲击竹筒, 偶尔还能听见飞鸟的鸣叫。
如果有时之政府的人在这里, 一定会惊奇这里的景色与本丸太过相似, 只是有微妙的不同。
由于离开本丸太久,三日月把无法细致记起来的布局都以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替代, 也算和谐。
花费了大约一天时间后,精神世界内的基建初步完成了。
房间里设施齐全, 布置整齐, 只要是用得到的便利器具都能在里面找到,俨然一副要在这养老的架势。
狐之助不敢说话。
预想中三日月拔刀的场景没有出现, 他只是极细致地布置完这里就坐在缘侧,脸上看不出半点气恼。
这真是好啊——才怪!这样更可怕了好吗!!
气氛持续保持死寂,这让狐之助纠结得用头撞大墙。
又过了一会儿, 终于想到话题的它犹犹豫豫地蹭过去,“三日月大人……那, 那现在不干也行,您打算什么时候做任务啊?”
三日月没移动半点目光, 藏着新月的眸子微弯了弯, “等我想的时候吧。”
狐之助看得分明,那叫皮笑肉不笑。
呜……话题错误。
三日月依旧一脸平和。实际上, 他对有“前科”的时之政府已经不抱希望,决定放松心态在这里住一住,并思索有朝一日回去后怎么补休。
所谓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用在这里完全符合。
经历过上个位面后,他想,刃,不能要求太高,得过且过便是。
反正不回本丸不是他的损失,在外出差可以用各种姿势摸鱼。
三日月感觉自己升华了。
他缓慢而悠长地呼了口气,继续观赏起被改头换面的「生得领域」——他对现在的住所还算满意,可惜的是这里太过安静,没有半点本丸安宁中带点笑闹的氛围。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
“不是说,征得这具身体主人同意之后,就可以由我随心所欲吗?”
三日月略微低头,示意狐之助看向水面。
“啊?对啊,怎么了……?”
狐之助茫然地垂下眼,鼻尖贴到水面,在看清水底的景象时,霎时一愣。
无垠的精神世界莫名被这层水面隔断,形成了两个层面。
宛如有两个「生得领域」。
在这层水面之下,还有另一个截然相反的“生得领域”。
“真是令人意外。”三日月感慨得很生硬。
狐之助也懵了,然后硬着头皮调出资料库,“您等等,我去查查……”
三日月静静看了一会儿,由檐下走向水面,引出一圈圈波纹。
其实他早已有所察觉。
在他用“正面”的灵力建造本丸时,水下也由“负面”的咒力形成了对称的建筑物。
神明的力量极强,与它相反的咒力则是相对的极强。一正一负,互相抵消维持平衡,大概也是世界意识保护人物精神的一种特殊手段。
另一边,狐之助查到相关资料,惊喜道:“三日月大人,我知道了!这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灵力,而灵力又太“盈余”,所以会自发产生咒力抗衡——”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咯吱咯吱……”
精神世界内出现了刺耳的声音,恍若生锈的齿轮摩擦转动,水面缓缓倾斜十五度,原本薄薄一层水流开始向一侧汇聚。
而这时,三日月只将灌满灵力的本体刀拔出十二分之一。
他略微讶异,“原来是这样吗……”
狐之助惊愕地踩在水面上,水流在动,房屋也随着地面倾斜,他们却穿透了这层隔膜,仍旧停留在原地。
随着本体全部出鞘,生得领域的景象也彻底翻倒过来。
看着展现在面前的崭新景象,三日月一时失语。
如果用咒力构建精神世界就是这样子的吗?
果然,很……“哥特”。
湛蓝的天空不复存在,光线转眼间从清晨变成午夜。如镜的水面倒映着浑浊的夜色,上下都悬挂着一轮萧瑟且苍白的巨大新月。
原本雅致的和式建筑被一层薄雾环绕,充斥着诡异而森冷的气息。
庭院处,些许残缺生锈的刀剑插入黑色坚实的土地,像一口埋葬无数刀剑的黑棺。溪水倒流,树木干枯,当水面被风或脚印划开时,还会翻出猩红的痕迹。
最奇丽的景象还是在水上——半透明而没有温度的烈火猛烈燃烧,覆盖整个本丸,却能肆意在其中穿梭而不焚烧衣物与身体。
在狐之助心惊胆战的注视下,三日月将手伸入火焰,微微拢起,丝毫不觉得烧灼。
咒力是负面情绪的衍生,构造这个领域的也同样是咒力,眼前这个领域,则是映现了他内心的负面情绪。
过往千年或崭新纪元,其中伤痛与战火一一映现,同时也将那轻描淡写掲过的过去重新挖掘出来。
这是一幕足够令人震撼的画面,看到它,就仿佛看到一振刀剑繁衰起落的历史。
“真是令人意外啊……”这一次,三日月的感慨很真诚。
他又收回刀去,领域立刻又翻转回来,天朗气清,鸟语花香。
拔.出来,阴森恐怖。
收回去,风和日丽。
来回实验几次后,三日月得出了结论。
很明显:当他使用灵力,领域中则会生成相应的咒力。
狐之助目瞪口呆地看着宛若仓鼠跑轮一样翻滚的生得领域,心道不愧是三日月大人,果然很会玩啊……
实验就此结束,三日月将刀收回鞘里,做了个出乎狐之助意料的举动。
他把太刀从腰间解下,并用系刀绳在上面缠绕了好几圈儿。
然后,拿着它就往屋里走去。
狐之助看得奇怪,几秒后猛然反应过来,撒腿跟着冲了进去——这种像是要把本体处理掉的动作是什么鬼啊!!
三日月在前面走着,狐之助在后面一边张望一边惊叹。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座拟出来的本丸实在很像他们的本丸,足以看出构建者花费的心思。
……所以有回去的想法为什么不配合工作呢三日月大人qaq!
狐之助眼睁睁看着三日月走进属于他自己的房间,矮柜上有一低调奢华的刀架,好似在召唤着什么。
不不不不不要!
三日月缓缓地将本体放在上面,再蒙上一层棉布。
完了……狐之助想,这好像基本等于进仓库了。
加下来的事更加顺理成章——三日月把一身华美庄严的出阵服塞入箱底,换上轻快的装束。之后烧了壶热水泡茶,宛如退休老头一样坐在缘侧欣赏风景。
精神领域为所欲为,用最好的烧水壶,泡最香的茶。
茶杯里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三日月的面容,晃动的茶水映着他垂至鬓间的紫藤花的颜色。
一身轻装,一身轻松。
狐之助看得含泪,这是真的坚定退休的节奏啊!
不知道时之政府知道这事会不会拿它背锅把它数据化,嘤嘤嘤……
就这样不知呆了多久,三日月缓缓起身,说:“对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构建。”
狐之助四处乱看,猜测还有什么没造出来。
毕竟,三日月大人连马厩都搞出来了。
“啪。”好似关灯的声音。
天暗下来了。
三日月端着温度没有变化过的茶杯向房间走去,道:“天黑了,该去休息了。此后这里的时间,与悠仁的现实一致吧。”
狐之助泪汪汪地挽留,“三日月大人,难道您不准备用刀了吗?”
“不是不想用,而是环境不允许。天一冷啊,老寒腿风湿病什么的就都出来了……”三日月脚步不停,一边感慨一边走进了房子里。
“……”狐之助在原地石化。
……
虎杖倭助,也就是虎杖悠仁的爷爷,最近感觉自家孙子有些不对劲。
不,是非常不对劲。
原本热爱运动天天跑出去玩的臭小子,最近回家倒头就睡,不困也睡,睡得快傻了一样。
“爷爷!我没有生病!不要带我来医院啊……”
虎杖悠仁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焦急地想要辩解,却被自家爷爷一把按住,“那你说为什么天天躺在房间里睡觉?”
“……”
虎杖悠仁说不出来。
他跟梦里的爷爷说好了,绝不会跟第二个人透露这件事。
这是他们的秘密!
看着低头不语的男孩,虎杖倭助拎着他的后脖领起来,“看吧,我就说你生病了!号挂好了,赶紧进去!”
一刻钟后。
虎杖倭助一脸狐疑地审视着悠仁完全健康的体检单,坐在长椅上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
实在看不出问题,他转头道:“悠仁,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出来。”
“没有,爷爷,我很好啊!”虎杖悠仁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
“……”
“先在这住一天院吧。”虎杖倭助定夺。
“欸?”虎杖悠仁吃了一惊,“需、需要这样吗?”
“我是你爷爷,我说了算。”虎杖倭助腾地起身,眉头一竖凶气得很,“护士呢!?”
他张望着走远了,徒留虎杖悠仁坐在长椅上无聊地晃腿。
没过多久,在虎杖倭助的“强烈要求”下,医院真的给虎杖悠仁找了一张床位。
从下午到晚上,虎杖悠仁不敢提出睡觉,直到十点,他看床边的爷爷似乎快撑不住了,于是忍不住问:“爷爷,您不回家吗?这里有护士姐姐,我自己没问题的哦。”
虎杖倭助起身,锤了锤坐得发酸的腿,“臭小子,给我老实呆着,明天再来接你!”
虎杖悠仁乖巧道:“爷爷您就放心吧!”
看着爷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虎杖悠仁长舒一口气,爬回病床关灯躺好。
自从上个星期见过梦里的爷爷,他又很少做梦了,一不小心还惹爷爷生气……哎,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梦见他。
虎杖悠仁琢磨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与此同时,「生得领域」——
五十寸大荧幕,空调,三色团子,果汁。
三日月散漫地倚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衣领微微松散开来,浑身弥散着惬意的气息。
真正的假日也不过如此了吧。
狐之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放弃了沟通,也自暴自弃地埋头苦吃起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三日月爷爷,我又来啦!”,门外传来男孩稚气的声音。
三日月与狐之助对视一眼,径直用意念把门打开了。
站在门外的果然是虎杖悠仁。
“悠仁?门没有关,下次可以直接进来。”三日月笑道。
“不行,不敲门太不礼貌了。”虎杖悠仁义正辞严,配上一张稚嫩的小脸显得过分可爱。
他看了看门内的景色,露出无比憧憬且惊讶的表情。
“这里好漂亮啊……”虎杖悠仁探头探脑,“三日月爷爷,我可以进来吗?”
面对这种可爱的问题,三日月不禁失笑,当即招了招手,“当然可以,来吧。”
虎杖悠仁手脚并用爬上沙发,手指不安地抓了下裤子后,仰头道:“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
“我这几天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能试……可为什么进不来呢?”虎杖悠仁没好意思把爷爷觉得他生病的事说出来,只好这样问道。
三日月反应过来,虎杖悠仁作为身体的主人,要想进入「生得领域」,除了失去意识的条件,而且需要一点自主的精神力。
而年仅五岁的虎杖悠仁还没有这种自主性,因为他还太过弱小。
于是三日月拿出经典安慰语:“等你长大就好了。”
这是真的。
虎杖悠仁懵懵懂懂点头,而后眼睛忽然一亮,凑上来邀功似的说:“我没有把梦见您的事告诉任何人哦!”
“哦?那悠仁很棒啊。”
三日月莞尔,合上手掌又张开,凭空变出一根棒棒糖。
虎杖悠仁被这魔术一样的手法惊到,立刻欢快鼓掌,“好厉害!三日月爷爷好强!”
“这是给你的……作为保守我们之间秘密的奖励。”三日月把糖塞到虎杖悠仁手里,又揉了一把那一头刺挠的短毛。
虎杖悠仁两手抓着棒棒糖,犹犹豫豫,“可是爷爷说吃了会长蛀牙……”
三日月忍不住笑起来,“你难道忘了,这里是梦啊。”
在生得领域中,凭意念构建起来的一切本质都是虚无。
虎杖悠仁才放心地剥开糖纸,美滋滋地吃起糖来。
等吃完这颗糖,他又提出:“三日月爷爷,我可以在您这里逛逛吗?”
虎杖悠仁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好奇与探究欲一齐蠢蠢欲动。
“这个嘛,等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吧。”三日月察觉到时间已经不早,来不及带他逛一圈本丸,于是驱动灵力直接将天色调到白天,“不过,你可以先看看这里的样子……”
虎杖悠仁醒了。
脑海中还浮现着梦中无比惊艳的风景,他怔怔地睁着眼,清醒得不像是刚从梦里醒来。
他看了一眼时钟
现在是凌晨四点。
半夜的医院房间一片漆黑,似乎还有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对于一般的孩子,对夜里醒来无人陪伴这件事一定会害怕到哭泣,虎杖悠仁却对此完全无感,披了件衣服就跳下了床。
想去厕所……
虎杖悠仁揉着眼睛走向病房里的厕所,推了几下,却发现门纹丝不动。
……坏了吗?
困意上来了,虎杖悠仁打了个哈欠,想着明天告诉护士姐姐好了,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也有厕所。
拐角处的吸烟区,一个瘦高戴眼镜的少年正在打电话。
“是……‘帐’已经放好了。”他支支吾吾,“但我不小心放成了‘只允许进入不允许出去’的帐。”
电话那头传来幸灾乐祸的大笑声,好一会儿才传来话语,“伊地知,干的不错。”
“……”少年捧着手机,不知道对方是在讽刺还是称赞。
“不过没关系,反正这个时间医院也不会有多少人活动,我记得是在——五楼厕所附近,是吧?”
“是的。”伊地知附和着,余光不经意瞥见一个矮小的身影走出厕所。
他压抑不住地吸了口凉气,快步跑过去查看。
走廊空无一人,唯有窗外咒灵卷起的风声。
“怎么了?”
“……好像是我看错了,没什么,五条前辈……”
“……”
被挂掉电话后,伊地知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目光一直游移在他布置好的“帐”上。
帐放下的位置恰好把厕所分割了一半,也就是说,一旦有人进入厕所,就出不去了。
但他刚刚看到的是——那个孩子视若无物地离开,完全不受影响。
果然是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