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三日月再一次见到产屋敷时哉, 差点没有认出这是当年的产屋敷当主。

面前的青年面貌与当初相差甚远,如同烧伤一般的紫红色疤痕从头顶斜向下穿过鼻梁,直到另一侧的下颌。其中一只眼眸, 也从当年的深邃变得像晶莹剔透的石头一样, 没有任何生机。

“让您见笑了……”产屋敷时哉在旁人的搀扶下走过来,略微抬首,“抱歉, 我有些看不清您的样子了,能再靠近一些吗?”

三日月再度走近几步, 直到那只尚有光泽的眸子映入他的身影,才缓缓停下。

“如您所见,家族代代相传的诅咒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产屋敷时哉看向窗外,眼底盛满窗外浓郁绽放的紫藤花,一连唇角也留存的和煦醉人的笑意, “所以,我格外珍惜今年的春天。”

“主公……”搀扶他的柱面露不忍, 眼眶变得湿红。

万籁俱寂中, 唯有三日月露出些许柔和的微笑,附和他道:“今天的春天的确很美。”

产屋敷微微一怔, 此时轻风吹起, 将窗外些许细碎的花瓣拂至他的头顶与发间, 乌黑的发丝与紫色的花瓣纠在一起,织构出奇异轻盈的绮丽之感。

待他再次回过头来,眼中又只剩三日月的身影。

“我与三日月先生有话要说, 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吧。”产屋敷与身旁的人道。很快,屋门被轻轻带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他和三日月两人。

“您与鬼作战时用的, 是日之呼吸吧。”

一段沉默过后,产屋敷率先开口。

三日月一愣,刚要开口,产屋敷便笑着道:“您先不要急着否认……虽然我不知道您如何从日之呼吸的创始者那里得到的传承,但您一定是个优秀的继承者。”

他回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能请您听一听鬼杀队的故事吗?”

寂静之中,产屋敷将鬼杀队与自己家族的历史娓娓道来。

如今的鬼王鬼舞辻无惨,曾经也属于产屋敷一族。家族受其牵连背上诅咒,视其为责任、败类。从那以后,产屋敷一族代代站到鬼的对立面,领导鬼杀队,致力于扼杀那些残暴凶恶的食人鬼。

但是,鬼的力量比人类强过太多,数百年间,吃人鬼的传说从来没有停息过,到处都是无辜死掉的人们。

直到战国时,出现了一位极其强大的剑士。

剑士创造呼吸之法,教予鬼杀队的队员,在众人的努力下,由最初的日之呼吸延伸出各种呼吸之法,加上日轮刀,真正地对鬼产生了威胁。

传言都说,在剑士巅峰的那一年,鬼舞辻无惨差点死在他的刀下。

“可惜还是让他逃走了……之后就再也没遇见这样的机会。”

产屋敷时哉叹息。

他直视前方,再次陷入回忆,“日轮刀是锻刀人取特殊材料制成的刀,除非剑士死亡后刀被折断,锻刀人都会认出并回收自己所锻的日轮刀。”

“只不过……锻刀人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们为那名剑士锻造的那把刀。”

听完这句,三日月觉察到产屋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刀上。

“这把日轮刀……”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旁人看来,确实是继国缘一的刀没错。

“您不用担心……因为诅咒,族人得到了看穿未来的力量……只可惜,那不过是短暂而缥缈一种‘预感’罢了。”

产屋敷笑了笑,“但也多亏了这种‘预感’,我们成功规避过多次危机。”

“您与我不同,我只能感觉到危机,却不能准确地看透将要到来的东西,也就看不见鬼,或是产屋敷一族的命运。而您,却能完整无误地看透每一个人。”

“若我问您,鬼舞辻无惨会不会死、什么时候死,您也能给我一个答案吧。”

三日月轻轻一笑,并不言语。

一旁的狐之助却按捺不住,紧张地甩动尾巴,在地板上刮得沙沙响――不仅知道什么时候死,还能精确到秒。

真怕三日月大人会直接说出来!

产屋敷注意到了狐之助的表现,忍俊不禁,“看来我没有说错……不过,我不会问您这些。”

他正色,“人类的未来,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一点说得不错。”三日月莞尔,“你叫我来,不只是想说一个故事吧。”

产屋敷的声音饱含无奈,“在发出信函之前,我也不知道这么做的理由,只是隐隐觉得,您对未来的鬼杀队非常重要。在我死去之前,应该见您一面。”

“如果有别的方法呢?”三日月问。

“什么?”产屋敷一怔,似是没有理解。

“如果说,有办法让你自己破除诅咒,活得更久呢?”

“……”

良久,产屋敷似叹非叹道:“比起家族的其他人来,我活得够久了。”

那双琉璃般的眼中并无对命运的憎恨与不甘,“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背负的罪孽。”

“请把日之呼吸传下去吧。”他说,“我知道这个请求十分任性,但鬼杀队的孩子们都很争气,未来的鬼杀队也会很优秀,我得争气帮大家争取机会才行。”

看着产屋敷时哉那只充满光泽的眼眸,三日月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在这个位面,无论有没有他,未来的轨迹都不会改变。但对于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产屋敷来说,这更像是一个否定的理由。

而现在,产屋敷更想要希望。

“……我会尽力的。”三日月顿了顿,算是接下了这桩心愿。

两人断断续续谈到临近中午,终于有人敲门,“时哉大人,午饭准备好了哦!”

“好。”产屋敷应声,看着三日月笑问:“耽误了您这么久时间,就让我向您赔礼吧。”

……

“三日月先生……那些鬼在那之后没再找您麻烦了吧?哈哈哈,我本来是想亲自去看您的,可惜一直抽不开身,只能拜托鎹鸦捎些东西过去了。”

入夜,三日月在檐廊乘凉时,炼狱桃寿郎就这么闯了进来。

七年后的青年的样貌和身形明显比曾经成熟许多,只有一身正气和之前毫无区别。

三日月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几乎每一年,他都能收到来自对方的礼物。

还活着啊……

在鬼杀队,他居然只能想到这样一句感慨。

“那时候和你一起的人呢?”三日月不由得想问,“水柱。”

“您说镜一啊!”桃寿郎大笑。

看到这个笑容,三日月便知另一人也还活着。

时隔七年,关系果然已经好到叫名字的地步了啊。

“镜一他出任务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炼狱桃寿郎在三日月身旁坐下,太阳般的眼瞳里映着深蓝色的影子。

被这样盯了好一会儿,三日月不解他灼热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炼狱家直言不讳的基因在这时没了作用,他迟疑了很久,才缓缓地说:“主公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好像为了不使三日月误会,桃寿郎又急忙补充:“镜一说上一任水柱知道您有预知未来探知过去的奇异力量,所以,能不能请您告诉我——”

说到这里,青年的眼眶已经微红,只是很好地被夜色掩盖了。

“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三日月微微一笑,“他早已接受了身上背负的东西,有些东西,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不!一定可以改变的!”

三日月的话似乎对炼狱桃寿郎造成了刺激,他放弃了追问,径直起身,气势汹汹道:“既然这样,那就请您来训练我吧!三日月先生!我会更努力地练习呼吸之法,将鬼全部除尽!”

“……炼狱君,现在已经很晚了哦?应该休息——”

“请训练我吧!”

“我可是个老人家——”

“请训练我吧!”

“你……”

“请训练我——!”

……

之后,三日月又在鬼杀队据点住了一段时间,期间亲眼目睹诅咒对产屋敷身体的负面影响有多迅速。

紫藤花还未落尽之时,那扭曲狰狞的疤痕就从下颌延伸到脖颈,连带着那双手也开始泛红。

像是花期即将结束的花,散发着糜糜的死气。

“就送到这里吧。”三日月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笑道。产屋敷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接受风吹日晒,稍有不慎,就会生病卧床。

“您就要走了啊……”

产屋敷时哉挣开旁人的搀扶,摸了摸身旁儿子的头,走上前来。

他端详了三日月许久,才温和地笑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一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您和十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那么,一路顺风。”

……

回来的三日月回想产屋敷的话,神情逐渐肃然,他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出现在鬼杀队的面前了。

一个人的样貌状态,有可能十年没有变化,但不可能再保持二十年、三十年。

虽说鬼杀队大部分人的生命都不能寿终正寝,但也不是没有例外——一旦被注意到,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在这个位面,大概只有“鬼”这种生物,才会拥有超越认知的生命。

“三日月大人,正好下一次时间溯行军聚集快要到了,而且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很远,不如我们直接离开这里吧!”狐之助提议道。

“也好。”三日月思量片刻,“下一次时间溯行军聚集的地方在哪?”

“我看看……”狐之助开始积极地翻阅资料,然后尬住。

“怎么了?”三日月见狐之助久久不说话,以为是任务出了差错。

“任务地点是,吉、吉原花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