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 夏目又连续试了两次,无一例外都是失败。
骤然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一人一妖一神就此展开讨论。
“嗯……”斑叉着爪思索, 犀利的目光投向三日月, “你当初写的名字是假的?”
三日月轻笑,“是真的哦。”
倘若名字是假, 纸张与墨迹就不会附带其主人的力量, 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这样的话, 它就不可能不惧风雨,以至于完好保存几十年之久。
写着“丰月神”名字的纸张光洁如新,墨痕即使沾过水迹也没有晕开,以此证明是真。
“好吧。”斑继续苦思, 关于名为假这一点,它也只是不负责任的猜测罢了。
过了一会儿, 夏目犹豫道:“难道是因为时间太久……”
说到这里, 他顿住了。这话光是说出来就非常难以让人相信, 神明拥有的时间大概很长很长, 五十年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而斑直接反驳道:“连弱小妖怪写下的名字都不会因为时间太久而失去效果, 丰月神是神, 力量比那些家伙强千百倍, 怎么可能是因为时间。”
很快,一人一妖又提出“力量不够”一说,但又被“神明本身力量强弱与名字是否存在无关”驳回。
再往后,斑又检查了夏目灵力有没有正常运行、寺庙法阵对归还名字有无影响等等一系列外在因素,但都一无所获。
一人一妖想秃了脑壳,瘫在地上给大脑CPU散热。
三日月在一旁注视着他们忙碌的样子,笑而不语。
关于曾经留下的名字为什么无法归还, 他大抵猜到了原因。
世界意识的延迟性。
在来到这里之前审神者就说过,这个位面本不存在“丰月神”,但又由于某种原因需要他的存在。因此,执行任务者——也就是他,便要花费一定时间构建“丰月神”,使世界意识接纳。
任务进行得非常顺利,只要保持这种状况,就能成功收尾。
然而,谁能料到审神者会中途把他召回呢?
他的半途离开给位面造成了一定影响,再回来时,世界意识就要重新接纳“丰月神”。
这个过程不会很长,却也不会太短,唯一不巧的是,夏目与他的相遇恰好在这段延迟之内,于是造成了意外的结果。
三日月自己也无法确定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拿回名字,如果到任务时限结束都无法成功,那他只能等回到本丸后将这件事报告给审神者,由她回到位面清扫“遗留物”。
但是眼下,这些最具可能性的原因都不能透露给大妖和少年。
看着双目放空的一人一妖,三日月笑着安抚他们:“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你倒是不着急!这可是你自己的名字。”斑把爪子拍得咚咚响,“这么多年就没见你对哪件事上过心――除了种地。”
种地……?
三日月:我不是我没有。
“总之这个问题很严重,必须尽快找到解决方法。”
斑深切了解妖怪的性命与写在纸上的名字绑定,一旦名字销毁,妖怪自身也会死亡。它不知道神明是不是也一样,但还是小心为妙。
“没错……如果是玲子的话,一定也不希望看到这样。”夏目垂眸,目光久久停留在手中的纸页上。
三日月见他们如此重视,也不愿他们花过多时间在这上面,言辞隐秘地提示道:“不必太放在心上,说不定过些时日就可以了呢?”
然而,斑完全没听出来其中的含义,怒目相向,“我就知道你想撒手不管!不行,这次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行动!”
三日月:“……行动?”
听上去挺稀奇的,大妖从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偶尔才愿意出去活动筋骨打两架,剩下时间都趴在山上吃吃喝喝,一度把能结果子的树妖得罪了个遍。
结果斑这次反应飞快,感受到神明怀疑的语气,被戳中黑历史的它肥脸一红,“就是看好这小子,不省心,哎~真是不省心。”
夏目却一直想着三日月刚才说过的话,此时已经急不可待,“那个,玲子的事……”
对于这位从未见过面,只从妖怪口中听到过的亲人,他对她明明应该是陌生的,却因都能看见妖怪的能力倍感亲切。
他很想、非常想知道关于她的事,哪怕只是一点平淡的痕迹。
“啊,差点忘了这个,”三日月抬袖掩唇,眼睛弯成两条新月似的弧线,“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
一瞬间,夏目脑海中闪过很多早已想过千百遍的问题,玲子平时怎么和妖怪们相处?玲子受人们冷眼又是怎么做的?玲子她……
但沉默了一阵后,他还是选择问与眼前神明有关的那个,“玲子她……为什么会有两张写着你名字的纸?”
“只问这个吗?”三日月伸出食指点了点面具,“我想想……哦~好像是一开始写错了,本想换一张的,但是玲子说都要拿起来,想借神明的好运――之类的。”
“原来是这样……”夏目微微一愣,眉眼间随即聚起清浅的笑意。
“对了,还有,”三日月及时补充,“她还向我许过一个愿望,好像是……希望她能从高处落下时不会受伤?”
“噗――”
旁听的斑一口茶喷了出来。
三日月与夏目一同看向大妖,见它愕然问:“夏目整天从山上桥上掉下去死不了就是因为你?”
“喂喂……”夏目笑不出来,“当我的面讨论这个吗?”
斑搓了搓爪子,理直气壮,“毕竟只要你死掉我就能拿到友人帐了,别忘了我们就是这么约好的。”
夏目:“……”
少年与大妖的相处分外和谐自然,三日月自知他们情谊深重,没再说什么,随后转头看向夏目,“你想问的不只是这些吧。”
“啊……”
没料到被轻易看出了心思,夏目许久才点头,“是……我想知道更多关于玲子的事。”
“哈哈哈,那好,虽然我与玲子相处不多,但也能说上一些。”
之后的时间,三日月与夏目说了些神侍对玲子的所见所闻,虽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日常,却足以看见面前少年的眸光愈发明亮。
直到远处有个深色的影子跑来。
“夏目——!”
夏目刚从那些回忆中抽身,听到声音连忙抬头,“……田沼?”
黑发黑瞳的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那长着翅膀的妖怪带了进来,眼下,那个孩童正攀着田沼的肩臂,一副死也不撒手的样子。
“快帮我把他弄下来!”田沼纳闷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好大!
不料,没等夏目动手,长着翅膀的小妖怪主动飞了下来,绕着三日月转了几圈,点点头自说自话,“嗯,看来没被吃掉,那就好。”
斑见怪不怪,解释道:“丰月神这家伙就是受小妖怪小动物喜欢。”
夏目眼睁睁看着三日月接下来的哄劝、聊天、劝走一套流程,感慨万千。
这样温柔的神明,却迟迟不愿回应友人的寻觅,想必也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等一切有了暂时圆满的结尾之后,众人才发觉天色已经很深了。
“糟了!”夏目蹭地站起,“我跟塔子阿姨说很快就会回去的。”
斑迅速跳到他的肩上,回头道:“丰月神,跟我们回去吧。”
田沼愣了一下,眼底涌出细微的失落,“唉,你们都要走吗……”
岂料三日月倚在墙上一动不动,笑着摆了摆手,“我在这里就好,这里的景色与神社有几分相似,而且还很宽敞。”
斑想了想夏目住的小房间,竟想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确实很小,连它的原形都塞不下……
“那算了,等我们行动再来叫你好了。”说完,斑化作原形再度叼起夏目,没入更深的夜色里。
三日月看着已经发呆有一分钟的少年,“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没事。”
田沼想对神明愿意留下道谢,却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合适的理由,只好无奈地笑着说,“今天我也带了七辻屋的点心,要吃吗?”
……
“啊……夏目,你刚刚说什么?”
面容俊美的男人抬起头,伸手捋过眼前遮挡视线的金棕色头发,漾起能让万千少女沉迷的微笑。
夏目盯着那双深红色的眼眸,而后不自觉地落在对方的脖颈——那个游移的黑色壁虎形状的“痣”上。
像是觉察到了他的视线,那个“痣”飞快地绕过男人的脖子,从脑后爬了下去。
寒毛直立。
“嗯……”夏目又将自己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名取先生,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拿到妖怪的东西,却无法归还,一般会是什么原因?”
名取周一,主职除妖师,也是除妖世家的继承人;副职……名演员。
男人有着丰富的与妖怪相关的知识,也会使用强大的、以“纸”为媒介的咒术。
与对方相识是一个意外,但现在,他们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在决定找到归还丰月神名字的办法后,夏目与斑讨论了许久,最终想到一个夏目下定决心,而斑不太同意的方法。
寻找外援。
这个方法说实话风险极大,很有可能在不经意的对话间暴露他有友人帐的事情。
但是……不得不尝试。
名取周一请夏目坐在沙发上,顺便给他倒了杯咖啡,“说说你了解的情况?”
夏目双手交握在一起,目光游移,“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他能看到妖怪,但是妖怪之前送了他一样东西,等朋友想还回去时,却怎么也还不回去了。”
“这样嘛……”名取周一沉吟,“的确有过这样的情况,但都是很奇妙的故事。如果你不介意等一会儿,我等下去书房找找看。”
“不介意!”夏目立刻答道。
两人又聊了片刻,名取周一起身要去找书,夏目放在膝上的手紧了又紧,在对方快要离开视线时开口,尽量自然地问:“对了,名取先生,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神.的名字?”
“谁?”
“丰月神。”
名取周一脚步一顿,“丰月……等等,你说丰月神?”
夏目没想到名取会是这种反应,顿时有些紧张,“……是的。”
“哦~我知道他。”名取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修长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我之前在书上见过这个名字。”
“书上见过……?”夏目一怔,一直装死的斑也猛地抬头。
“小时候在仓库里翻到的,好像是的场家记载先辈的书。”名取一字一句念出那个仿佛篆刻在自己少年时期灵魂里的书名,一辈子也忘不掉,“书名是——《的场家族最伟大的一辈,封神之战,的场卯的艳史》。”
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