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三日月顺着山林小道走到公路旁边。
五十年过去,山下的街道住宅焕然一新,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色彩。
农田, 水塘, 白云,蓝天。
如此美丽的景色,不好好领会一番就是浪费了。
三日月在神社时很少下山,那时不仅因为履行丰月神的职责而鲜有空闲, 也因为山下的确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而现在不一样了,现代化的街道商铺总比曾经多了那么几分新鲜感,空气中也依旧能闻到未曾改变过的清新与质朴。
总之, 似乎是个不错的地方。
三日月左右看看,选了个妖力更充沛的方向,沿着公路开始行走。
由于是乡下,人口总比大城市少很多,整条路上见不到太多人影。半天下来,只有一些拄着拐杖走路的老人, 或骑自行车快迟到的学生。
但奇怪的是……明明这个方向妖气浓郁, 却没见到几个妖怪。
三日月停下脚步望了一会儿, 看到树上躲躲藏藏的三只山雀, 再往树叶更繁茂的位置看, 就能看到三个紧紧挨在一起的娇小身影。
年幼的雀妖……
是在害怕他吗?
越强的妖怪越能随心收放气息, 这一点在神明中也通用。不过神明具有对妖怪天生的压迫力,稍不注意,就很容易使妖怪们心生畏惧。
三日月意识到这些,当即收敛起气息,继续沿路朝远处的小镇走去。
在他走了很远后, 树上的山雀才挨个探出头来。
“为什么今天有那么多可怕的大妖怪啊……呜呜……”
“才两个,什么很多个。不过比刚才那个好看多了,喂,我们要不要提醒他?”
“不、不了吧?他看上去很强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你们怎么这么怂啊!算了,我去告诉他一声好了。”
振翅的声音被风吹树叶声掩盖,一只毛刚长全的毛茸茸山雀从树上向前滑翔。在它即将飞到三日月肩上时,一阵大风吹来,它便翻滚着掉到了地上。
“啊……好烦!”
山雀一抬脑袋,与雪白的面具对了个正着,那两颗玉石一般的眼瞳在太阳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小家伙蓬松的羽毛全部炸开,刚刚耍的酷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别吃我!”
三日月伸出手,将它托在手心里,“找我有事吗?”
本以为那些雀妖只是快要出窝的幼鸟,却没想到追过来了……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我——”暴脾气的小山雀抖了抖羽毛,根本没敢看三日月,而是为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怂羞恼不已,但它还是超大声说:“我就是想告诉你,别往那边走了,有很可怕的大妖怪跑到人类的房子里捣乱,还会把其他妖怪吞掉!甚至还会吃人!”
“哦?原来是这样吗……谢谢你的消息。”三日月伸出指尖挠了挠小山雀的脸,看它舒服得眯起眼,也不由得一笑。
“反正、反正就是这样!”山雀冷不丁一抖,它这是在干什么!?连忙拍拍翅膀飞了起来,“我走了!”
随着柔和的风,山雀很快钻回刚刚那棵大树上,周围再度恢复寂静。
三日月重新确立好了目标,反正也是闲着,在找到玲子的外孙之前,不如去那边看看好了。
无辜的人类受难……还是要帮一下忙的吧。
这么想着,淡紫色的身影加快了速度,朝着小镇进发了。
……
然而,三日月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座玲子生活过的小镇他完全没有来过,井然有序的街道过度相似,鳞次栉比的房屋挨在一起,造就的成果是……
他再度迷路了。
不过没有关系,趁此机会,三日月逛了逛街上的食品店,甚至还遇见一个锅妖给他免费送鲷鱼烧。
时间流逝得很快,在这个世界,时间对于神明是再虚无不过的东西,等三日月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到了傍晚,他也不知不觉走到了靠近森林的地方。
在这之中,伫立着一座庄严素洁的寺庙。
虽然一天下来没有任何收获,三日月却不得不考虑在哪过夜的问题了——回神社?算了,白笠们的眼泪他还历历在目;在树上?也不好,蚊蛇虫蚁不说,还要提防被灵力吸引过来的妖怪。
眼前的寺庙,恰好是不错的选择。
而且……
三日月伸手抚上墙壁,一道金光闪过,像罩子一样的东西显了下形。
这座寺庙里似乎还有不少阵法,但因为施法人力量不强,无法阻挡大妖怪,却也足够让小妖怪望而却步了。
这大概就是周围没有多少妖气的缘由吧。
三日月理了理衣服,毫无障碍地走了进去。
顺便,期待了一下是否有能看得到他的现代人类。
院内,一名黑发黑眼的少年拿着扫帚清扫落叶,身上还穿着学生的制服。
黄昏撒下的光落在他的脸上,给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增添了几分暖意。
三日月一路走近少年,在看到那双没有映照任何影子的眼眸时,着实有些可惜。
看来,就连住在寺庙里的人也看不见妖怪或神明,还是说……这个少年并不是那些法阵的主人?
正当三日月遗憾之时,却见面前的少年突然动了,对方抬起头四处望了一眼,露出些许紧张的神色。
“谁?有人在吗?”
三日月心中顿时产生了几分兴趣,无法看到妖怪和神明,却能感觉到吗?
“少年,能看得到我吗?”他笑眯眯地问。
少年只是抬起扫帚警惕,此刻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点点星光映在他的眼底,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
良久,他放下扫帚叹息,“要是夏目在就好了……”
三日月注意到他说出的那个名字,不由得为自己的运气感到惊讶。
不过,也不是没有重名的可能。
见少年走回屋里,三日月则在这座不小是寺庙中逛了一圈。
除却仓库里堆着很大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边角里不成型的阵法,其他地方都很正常。要说最特别的,就是庭院里一个不小的池塘,里面住着一些鲜红的锦鲤,不过也是妖怪,想来那少年还是看不见。
这座寺庙只住着少年一人,但却有两股人类的气息,三日月想,可能是他的家人近日不在,就留了少年一人在家。
少年吃过晚饭,在房间里老老实实地写作业。
三日月从作业本上看到了他的名字——田沼要。
他从少年的房间走到缘侧,发现这里恰好能看到那个池塘。
而且,地上还摆着一碟精致的点心。
彼时田沼要写完作业,在看不见的神明旁席地而坐,托着脸无聊自言自语:“如果真的有妖怪,为什么不能出现在我眼前呢?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好……”
他一反之前的平静,垂头叹气,“如果真的有妖怪,来吃一口点心也行啊,让我知道你们的存在,这可是今天在七辻屋买的。”
等了许久,他终于放弃等待,默默走回屋里。
关灯,睡觉,一气呵成。
三日月掀开面具,拿起盘子里的一块点心,不知是对谁说话,“拿人好处,替人消.灾,就帮这一次吧。”
……
午夜,漆黑的影子从寺庙墙头翻了过来——准确地说,是“迈”。
那身影足够大,长着很多条腿,像一只巨型蜘蛛,窸窸窣窣地从大门冲向少年的房间,看上去早已提前摸好了路线。
这就是那只雀妖说的大妖怪吗……?
三日月站在檐下,阴影遮蔽了他的大半身影,大妖一时半会儿没有发现,依旧朝着目的地进发。
大妖先是在池塘转了一圈,然后又像是闻到更鲜美的气味,闯入田沼要的房间,面对沉睡的少年流出口水。
它张开血盆大口,就要下嘴。
“稍等稍等~这样可让老人家很为难啊。”三日月走出檐廊,暴露在月光之下。
一见三日月,大妖口水流得更甚,神明周身纯净的灵力在它眼中像一座山那样多的美食,若是抓住这次机会,它的实力可以突破好几层!
大妖蓄势待发,只等着一口吞下如蝼蚁一般小的身影。
三日月抬手,本体骤然浮现。
刹那间,利刃出鞘,耀眼的刀光笼罩了整座寺庙。
等光芒消散时,一切都已恢复成原样。
第二日,田沼要头痛欲裂,十分钟才从床上爬起来。
看来,昨天夜里又有妖怪进来了……
虽然自从和夏目认识之后这种症状就减轻了很多,但如果闯进来的是比较强大的妖怪,感觉还是会和以前一样。
穿好衣服,田沼要按照往常的习惯往檐廊下瞥了一眼,不由得愣住。
盘子里原本放好的点心被吃掉了!
他不顾胀痛的脑袋,几步跑到盘子跟前。果然……点心还剩下半块,是被掰开放在这里的。
“是因为‘他’,我才会感觉到的吧……”田沼要捂了捂脑袋,“嘶,好疼……”
旁观的三日月愣了一下,甚至出声解释:“不不,你误会了。”他怎么可能有让人头疼的能力呢?
然而少年听不见一句。
三日月开始思考,要不要让对方看到他,认真作一下解释呢?
但很快,少年出门上学去了。
三日月闲适地坐回阴凉处,如果不是没有其他付丧神,这里倒真有几分本丸的感觉。
只可惜……
……
课间,田沼要在走廊放风。
他的头疼已经缓解不少,此时脑海里正回忆着早晨看到的情形,等了这么久,唯一一个肯吃他放下的点心的妖怪,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的开头。
他也想过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夏目,但是夏目本来就因为这些事够辛苦了,而那妖怪吃了他的点心,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要不然就……
“喂!”耳熟的声音突然从身边响起,田沼要转头,是夏目养那只胖猫。
“啊……是胖太。”
他指着猫问随后走来的夏目,“带着胖太来学校,没问题吗?”
夏目失笑,“大概吧……不让别人看到就可以了。”
对话中,斑跳到田沼要身上,仔细嗅了嗅,“我怎么闻见你身上有很强的妖气?”
不对,好像还有灵力……而且很熟悉……
田沼要笑了笑,知道这下瞒不住了,“啊,昨天寺庙里好像有大妖闯进来了,我今天起来头疼得很。”
“是吗。”斑眯了眯眼,转头命令夏目,“放学去他家看看。”
“欸!?”两人同时惊讶。
夏目只好道:“实际上,我和猫咪老师最近在找人。”
“找人?”
“嗯……”夏目不知道该不该把他们找的其实是“神”告诉田沼要,也怕吓到对方,“如果你介意的话……”
“哈哈哈,怎么会介意呢?”田沼要笑道,“反正父亲最近外出了,随时欢迎你来。”
斑与夏目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
与此同时,不月神从夏目居住的小镇上方飞过,向下张望,却因时间不巧,恰好错过了三日月在檐廊下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