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上一个位面后, 三日月被审神者马不停蹄地送到了上一个打工地点。
居住着两位神明的山峰,已经不似往年那样热闹了。
三日月穿着繁复华丽的神装走在杂草丛生的道路上,由于是深夜, 只有寥寥几只萤火虫可以照明。
快要模糊的记忆渐渐浮现, 对比从前, 连妖怪也少了许多。
对了……神会飞。
三日月摸索了一会儿, 很快get到技能,从山脚飞到山顶——在那里,静静伫立着一座历史约有两百年的神社。
……
推开神社屋门,三日月将烛灯点上, 一股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升起。
里面的桌椅陈设不染一尘, 与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唯一能看出时间流逝的, 是墙上已经发黄的纸。
那张被他亲手贴在墙上的纸,从一百五十左右的地方停下了标记,之后的格子都是空白。
不……也不完全是空白。
三日月凑近了观察, 发现在最后一个标记后面,还有人画了几个叉号, 只不过因为用的是铅笔,时日一久, 痕迹变得很浅。
“丰月神大人……是丰月神大人吗?”
门口忽然有声音传来, 夹杂着颤抖与难以置信。
三日月回头, 一个身穿白衣,金发紫眸的少年正望着他, 双眼闪烁着晶莹的水光。
啊,那是他的神侍。
叫……
叫……
“丰月神大人!您终于回来了!薰好想您!”薰冲过来抱住三日月,竟是喜极而泣。
三日月了然:原来是叫‘薰’。
在他身后, 还有一名金发蓝眼的少年,常年漠然的表情有了几分动容,冰封的眼眸柔和了几分。
“丰月神大人。”
接着,一群白笠挑着篮子涌入房屋,对三日月的到来表达出无比热烈的情感。
——他们的呼喊声几乎快把房顶掀了。
薰深深望着面前的神明,“大人您要是再不回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三日月体会出他话语的另一层意思,“我离开多久了?”
“五十年了,大人。”
三日月一怔,“这么久了……?”
完全没想到,这是快要下班的节点。
他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辛苦你们了。”
“怎么能说辛苦呢?”薰含泪笑道,“大人,这些年我们完全按照您的吩咐打理山中事务,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只要您愿意回来,我们做什么都可以——您是打算回来了吗?”
白笠们一边哭一边点头,想说点什么的都被柿一把按了回去。
“我……”三日月想了想,“还有一些事要做,暂时不能回来。”
薰温声问:“是什么事呢?我可以为大人解忧吗?”
三日月说:“我的名字——还在玲子那里,在……之前,我需要拿回来。”
薰没有听清中间的几个字,但直觉告诉他那并非什么好事,于是犹豫片刻后道:“大人可能不知道……其实,那个人类已经死了。”
三日月讶然,他离开时玲子似乎只有十几岁,而人类的寿命大约有六七十年,一去一回隔了五十年……
恰好错过吗?
“但是,大人,我听其他地方的妖怪说,夏目玲子把妖怪的名字做成一本‘友人帐’,已经作为遗物留给她的后代了。”柿及时说道。
三日月眨了眨眼,“这样啊。”
“大人若是想找到她的后代,我们可以去打探一番。”
“嗯……不必了,我还是自己找吧。”三日月想暂时远离世俗的繁琐,委婉拒绝。
柿失落地点了点头。
薰抹去眼角的湿痕道:“您什么时候出发?今天太晚了,要不就在这里休息吧。”
像是怕三日月拒绝,他又加了一句,“被褥什么的都换成新的了,床榻也会每天擦洗……”
三日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话音一落,众神侍又把房间收拾了一遍,很久才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三日月忽然感觉神侍们有点……怪,而且还少了不少。
是灵力不足的原因休眠了,还是……嘛,等明天问问神侍吧。
门外,白笠们痛哭流涕对他们的两位“主管”哭诉:“撒播灵力真的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丰月神大人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就要累死了!”
鉴于领地略多,神侍们在三日月走后发现他们根本无法按原有的时间完成任务,一番讨论之后,薰和柿咬了咬牙:加班!
于是,白笠们分成白班和夜班轮替着上,五十年下来,整个身心都是崩溃的。
面对这样的诉求,薰温柔笑道:“这都是为了请大人回来的必要过程呀,大人若是看我们这么勤劳,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毕竟……大人曾经比我们辛苦得多啊。”
柿附议,反正所有神侍都要干,一个也别想跑。
实际上,他和薰甚至猜测过,丰月神大人是不是因为太累才偷偷溜走了。
可惜此时的三日月并不知道,神侍们居然也都变成了打工人——朝0晚24那种。
……
深夜,夏目房间。
在不月神回答了斑的问题后,斑沉默了很久。
再然后,这只大妖再次变回原型,张开大嘴,“我还是吃了你吧!!”
夏目连忙上前拦住斑,好歹让它变了回去。
斑站在地上批判不月神,“我当初以为丰月神只不过是跑出去玩了,所以我就下山跟玲子住了一段时间,虽然后面忘了回去……但是没想到你连一个丰月神都看不住!”
夏目听得干笑,啊哈哈……听上去猫咪老师也不管不顾错过了很多。
“五十年没出现是什么概念?”斑沉声道,“一位神明消失这么久,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还是被哪路除妖师封印了呢?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知道!”
它看着垂头丧气的不月神,将最严重的情况指明,“何况,他在这期间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月神动了动嘴唇,“我……也没想到……”
“好吧,看在你没别的朋友也没经验的份上,本大人也不和你计较了,”斑啧了一声,“我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夏目,你也帮忙想想。”
夏目看了看面前的神明,那种像是渗透进灵魂的悲伤像是要实质化了一样,便忍不住问:“你和丰月神,是很好的朋友吗?”
只见那黑漆漆的神明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些摸不透的情愫,“丰月和不月一直是同在的,我们互为……挚友,很少分别这么长时间。”
无论从哪一方面,都能看出丰月神在不月神心中的地位。
夏目感慨,“真是令人羡慕的感情啊……”
他从小就想得到的“朋友”,是否就是这样的羁绊呢?
“你听他放屁!”斑抬腿给了不月神一脚,可惜没踢动,“这家伙就是天天贴丰月神身上来的烦人精!”
“哎……?”大妖语出惊人,夏目不知说什么好。
斑记仇得很,几十年前的事还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他和不月神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
不月神没理会大妖,而是对夏目道:“如果你有找到丰月神的办法,我可以满足你任何可以做到要求。感激不尽。”
斑凉凉道:“夏目,你可别听他的,不月神是歉收之神,报答你说不定会送你点厄运哦~”
夏目失笑,认真想了一会儿后摇头,“抱歉,我也没有办法。”
“直接用友人帐召唤呢?”斑死马当活马医。
夏目诧异不已,“这……不知道丰月神的长相,光凭名字是无法召唤的。”这道理还是对方教给他的,这次怎么……
斑伸出爪子指指不月神,“就是和他长得差不多,换成白的就行了,你随便想象一下。”
不月神:盯——
夏目迟疑,“实在不行,也可以试试,不过我不保证能成功……”
不月神接道:“可否给我一支笔和一张白纸?”
见一人一猫都疑惑地看过来,他解释道:“我可以把丰月神的样子画下来当做参考。”
夏目把白纸和笔递给他,“试试看吧。”
神明端坐在夏目的书桌前,无比虔诚又认真地描绘出他整整看了一百多年的身影,每一笔都流利秀美,熟练至纯。
夏目怔然,他不知道不月神用怎样的心情画下的这幅肖像,只看他一气呵成的笔法,就能猜到他已经画过了无数次。
“好了。”
不月神放下签字笔,把纸张递给夏目。而后伸出手,手中出现一张雪白的鹿角面具。
“这是丰月神临走前交给我的,不知道是否对你有用。”
夏目看了几眼面具,又看向画像,的确与不月神有些相似,但外形是更加华丽唯美的类型。
他收起纸张,“我尽量召唤……但是你不要抱太大期望。”
召唤妖怪的事之前也做过一次,那次是三筱。步骤现在还有些印象,就是准备工作比较繁琐,需要法袍和法阵不说,还需要镜子和他的一滴血。
等一切准备好了,夏目把友人帐和镜子放在阵中,用小刀在手指上割开一道口子。在一神一妖的围观下,他双手合十,集中全部注意力调动灵力。
“守护吾者,来之吾所,汝名——丰月神。”
不月神和斑都瞪大了眼睛注视阵法中心,只怕一眨眼就错过什么。
只可惜,房间内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还是不行吗……”神明沉沉地叹了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夏目仿佛看到不月神碎成一地的心脏。
他劝道:“可能就是没见过的缘故吧,画像不能顶替见面的。”
“你说的有道理。”不月神总算精神了一点。
“所以……我会再帮你想想其他办法的。”夏目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通过含着泪水的视线,他好像看到窗外的天空从深黑变成了浅蓝。
再一看时钟,六点整。
夏目:!!!
他今天还要上学!
……
第二日,三日月即将下山。
鉴于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类不会看到妖怪和神明,这次出行将会非常方便,以至于无需躲藏。
临下山时,薰叫住三日月,递给他一张雪白的鹿角面具。
“这是……”
“这是我们连夜做出来的,大人将面具交给不月神保管,保持这样一定不习惯吧。”薰认真道。
柿冷声,“再者,那些无礼的妖怪,根本不配看到大人的面容。”
三日月无言以对。
于丰月神本身,他是要戴着面具;于方便,这面具没有放眼睛的地方,着实不太方便……
但他还是把面具戴上了,并稍稍抬起一些,足以看到脚下的路。
“大人……”见三日月终于要走,薰道,“请早些回来。”
说罢,他身后的白笠哭天喊地,有激动的,甚至伏倒在地长跪不起。
三日月:……
他只是下个山,有那么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