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无法传达的心意

近日, 三日月发现有一处土地变得很奇怪。

每当他前一天撒播下适量的灵力,第二天路过时,得到的不是惯常的感谢, 反而是再一次的渴求。

[再给我一点吧, 再给我多一点吧,呜呜呜……]

土地哭唧唧的,用幻肢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三日月的袖角。

三日月想了想,用温和的语气道:“这三天已经给过你两次了哦,再给的话……哈哈哈,其他人要不够了呢。”

光靠信仰之力的话, 确实不足以频繁供给同一片区域,何况他暂时不准备动用自身的灵力, 不能为了这一小块而忽视其他更多地方。

毕竟, 地灵一起哭嚎起来是很可怕的……

“所以, 先忍耐一下吧?”三日月哄劝道。

[呜呜呜……可是……!]土地还想再哭一哭博同情,却被柿一脚踩在脸上。

“你怎么回事?”金发蓝眼的神侍冷着一张脸道, “大人已经给过你许多次灵力了,贪婪是没有好下场的。”

“是的哦, 不给一个合适的理由说不过去呢~”薰也笑眯眯地附和。

他们不会容忍, 也绝不容许有妖怪浪费大人的好意。

哪想到土地“汪”地一声哭起来, [我也很绝望啊!最近有个黑漆漆的家伙天天来这边打转, 一言不合就把他的灵力掉在我这里,然后我就枯了。]

黑漆漆的家伙……?

薰和柿对视一眼, 互相从对方眼中找到了答案。

这里是两座山的交界处,也是两位神明领地的边界,如果土地说的是真的,不月神最近为什么会天天来这里?

打算侵略吗……也不像, 如果对方有这种打算,大概早就闯进来了吧。

三日月同样想到了不月神,仔细感受的话,留在这一块区域的气息和这些天收到的信件十分相似。

加上“黑漆漆”这个形容……

付丧神恍然想起第一次爬山时在对面山峰看到的模糊身影,原来不是错觉么?

“那,你知道他来干什么吗?”柿进一步逼问。

[这我哪知道啊……]土地委屈道,[他每次一站就要站好久,好像一直在等什么,我吼让他不要在这了也不听。哦对了!他还有一群侍从,拽他都拽不走。]

薰和柿虎躯一震:莫非……不月神在等丰月神大人的回信?

他们连忙朝三日月看去,心情复杂至极——这段时间接连收到不月神的信,大人从未有过反应,经过这次提醒,会不会……

早知道就烧掉好了。

就当神侍们感到忐忑时,三日月依旧没表现出什么意外的样子,只是温柔地说了句“再等等吧”,便又要求他们带着他继续向前了。

两人顿时松了口气,果然,大人平时就迷迷糊糊的,现在没注意到也是正常的吧?

他们根本看不到,前方走着的神明脸上已经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与此同时——

不月神呆呆地望着窗外,即使戴着面具,也足以感受到他脸上空洞的表情。

像是被挖空了一样。

第一封信送出后,他足足等了六天,就是为了等丰月神忙完一轮,却还是杳无音讯。

他猜测之前那只送信的鹞半路发生了意外,于是又写了一封。

然后是第二封、第三封……

但,还是像投进深湖里的石子,没有一丝波澜。

他明明看到丰月神每天都会上山,还那么辛苦那么努力,可为什么就不回他信呢?

难道是……讨厌他!?

想到这一点,不月神深受打击,整个神快要埋在阴影里了。

确实是这样啊,丰收之神与歉收之神,听着就不是一路神。对方是给人类带来希望与喜悦的,而自己……只会让人类痛苦流泪,甚至死亡。

也不是没有人类携带祭品祭拜过自己,可那都是出于嫉恨之心,祈求自己让别家的田地变得贫瘠。

丑陋而自私的心情,连他都觉得不堪。

不月神反思了一阵,再次提起笔来:一定是丰月神没有看见,那就再写一封!

这幅宛若单相思的样子让平日大大咧咧的神侍们都看不下去了,奋力阻止自家主人露出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不月神大人,别写了!没看见人家天天忙着呢吗?您怎么非要自讨苦吃啊!”一个神侍死死拽着不月神的袖子,拦着他写字。

此话插一刀。

“对吖,丰月神好像根本没空看您的信件呢,说不定看都懒得看?”另一神侍补充道。

再插一刀。

“可能压根对您就没兴趣呢?人家是丰收之神耶,肯定喜欢花里胡哨的吧!您又不打扮打扮。”

直接插满。

“唉,说起来,像丰月神这么勤劳的神,我们也好想追随一下他,尝尝忙碌起来是什么滋味啊~”

什么玩意儿?

下一刻,说出这句话的神侍遭到了同伴的围攻,被狠狠揍了一顿——让你丫敢说实话!

最终,一名资历最深的神侍提出了办法:“大人,不如您直接上门去找丰月神谈一谈,说出您真实的想法。如果他愿意接受您的好意,皆大欢喜;如果不接受,我们削他。”

不月神沉默良久,缓缓点头应下,“也好。”

他当然指的是直接上门。这段时间里,他们虽为邻居,却还没有真正见上过一面。

神侍们眼睛闪闪发光,终于等到大人亲自出马了吗!不用再天天站在山腰上从太阳升起晒到太阳落下了吧?

“那让我先写完这最后一封信吧。”不月神立刻坐回到桌前。

众神侍:……

这么优柔寡断可是搞不到丰月神的哦。

……

离三隅河源的祭典还有小半个月的时候,上次那个男村民再一次找来了。

这一次,他还带上了村长。

等着看热闹的妖怪们纷纷围到窗前,想看看这个不要命的年轻人类到底要干什么。

这一次,不仅是三日月,就连薰和柿也没有隐匿身形,等着听人类提供的条件。

“丰月神大人!”

冲进来的男人眼里只有神明,刚要开口,却忽然感到两旁传来冷意。

他定睛一看,两名白衣少年站在神明身侧,面色极其不善。尤其是两者之间笑着的一个,男人拿自己干了十几年农活看二十多年人脸色的经验打包票,这个绝对更加可怕!

男人兀自强撑着,“神、神明大人……我来了……”

“哦!欢迎欢迎。”三日月抚弄了一下窗边撒娇的山雀,缓缓转过身来。

就看不到村民的表情,他也仍能从那声音中感受到激动。

看来,这次的工作是推脱不了了。

下一秒,三日月又听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颤颤巍巍,连带着声音也是颤颤巍巍的:“啊……是神明大人!我、我、咳咳咳咳……”

“村长!您没事吧!?”

一阵兵荒马乱。

老村长咳嗽了半天,拄着拐杖又向前走了几步,“请原谅我们……无礼的请求……咳咳咳……”

老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隔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男人立即把鲜花和水果拿上来,薰和柿迟疑片刻,伸手接了过来。

三日月笑道:“关于祭典,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了吗?”

“是的!”男人受宠若惊地回应,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请您过目。”

薰先把纸张接了过来,而后恭敬地递给三日月。

纸上的墨香依稀可闻,三日月却不能在人类面前摘下面具观阅,便道:“你直接与我说明吧。”

丰月神不像看上去那么好说话啊……是作为神明的高傲吗?两个人类对视一眼,年轻男人上前一步道:“好,就由我来为大人说明我们的办法……”

回去的这段时间,男人已经和村里的人共同仔细研究过,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让不月神放弃自己的村子,改由丰月神掌管。

那就是——比赛!

以前的祭典都只提供一个贵宾座,用于请不月神落座欣赏表演,而这一次,他们可以设置两个。

表演完成后,将由他们出题,之后两位神明比赛,获胜者可以在今后管理三隅村。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

“你们怎么认定我会赢呢?”三日月笑眯眯道。

唉,神明就是太纯洁太高贵了,听到三日月这个问题的时候男人如此想到。这还用问吗?他们村子举行的活动,当然是让谁赢就谁赢了,黑幕嘛!

但这当然不能直接说,于是委婉道:“我们相信您的力量。”

“还有,你们怎么肯定不月神会同意你们这个想法?”柿冷冷道,“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这……”男人和村长对视一眼,“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派人去和不月神交涉过了,不月神大人他……也同意了。”

不得不说,是个意外好说话的神呢。

柿尴尬地闭上了嘴。

在众多视线的包围中,三日月仔细考虑了一下,“可以。”关于祭典,他自身也非常感兴趣。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我们村的人今后都会牢记您的恩情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

村长也颤声道:“谢谢您……那么,我们也不能过多打扰,就先走了……”

“薰,柿,去送他们离开。”三日月嘱托神侍将两人平安送回村落,他刚刚把妖怪们的盘算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说回去路上吃掉什么的……

“是。”

神侍带着两人从神社离开,顺便赶走了所有围观妖怪。

听到周围变得无比安静,三日月终于揭开面具,将其戴在头顶一侧,读起了村民给他的纸张。

上面的文字和男人所说的内容没有出入,而且,文字也是他能看懂的人类文字。

嗯……能看懂啊?

三日月本以为这个世界的文字都是自成一脉的,但村民的纸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所以,近日送来的那几封信,是什么意思呢?

奇异的念头一闪而过,三日月立即起身去翻找那几张纸条。

当薰和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神明侧身倚在窗边,安静读着信件的模样。

窗边的白色花瓣簌簌落下,甚至飘落到神明的睫羽上。纤长的睫羽轻轻一颤,那些花瓣便乖巧地掉落下来。

风吹乱了神明额前与鬓间的发丝,露出的颜色远比深夜的湖心还要深邃,而这双深蓝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轮金色的月光。

明明是新不久之前才显现的,身上却拥有着远比古老神明更沉静的气息,仿佛历史都将自己的心意倾注其中,才铸造出这样一副作品。

两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忍打破这幅美景的同时,亦是忘了想要说些什么。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主人真实的面容,远比想象中更加优雅……和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