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破晓(卅六)

沉重的铁门一开, 冷气扑面而来,呼啸灌入。紧接着,一股腥臭的气味直冲脑门, 引人作呕。

嘶哑含混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回转,放眼望去, 数不尽的丧尸填满视线。

或许是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又或许是嗅到了鲜活人肉的味道,丧尸们整齐划一地转过头, 或完整或缺损的眼球直直地盯到三日月几人所在的方向。

灵光充盈,被誉为“最美之刃”的太刀刀刃乍然浮现出新月般的光芒,正映入付丧神那双作了伪装的深蓝眼瞳,恰好呈现出两道弦月的形状。

少年审神者在一旁看着, 不知怎么,就觉得这双眼睛本就该嵌着月亮。

“等、等等……”眼镜男毛骨悚然,禁不住后退两步,一手扶住年轻的审神者, “老板,你就干看着?”

少年轻轻向下瞥了一眼,扶住自己的那只手正在微微颤抖, 幅度之大让他感到不适。

“松手。”

眼镜男闻声立刻松开, 焦躁与慌乱一齐冲上眉头, “我刚才仔细看过, 丧尸已经把这里包围了,就算真的能冲出去……我们三个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少年审神者不耐烦地抬了一下手, 示意眼镜男闭嘴,效果立竿见影。

他凝视着三日月的背影,目光却更多地集中在被握着的那振太刀上。

锐利的刀光像暗夜里的水光骤然划过, 金光由点状扩散开来,拉成一道弧形优美的弦月,一场压倒性的扫除开始了。

三日月向来被时之政府视作最有神性的刀,而付丧神却是八百万神明之中的下下列——可经过漫长的岁月,时光轮转,阴差阳错,位面铸造,那点本不值一提的灵力便具成了更为纯粹威严的象征。

现在的他,可以不虚妄地被称之为——神明。

内里已经腐烂透彻的丧尸,遇见最纯粹的神力,不说触碰,就连靠近也无法做到。但,不论生活在多么脏污地方的“死物”,对这种像是珍馐一样的力量,心底的欲望早已放大了无数倍。

它们拼了命想将这份血肉吞入腹中,却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三日月挥刀横扫,灵力犹如一滴水落入平面,瞬间扩散到望不尽的远处。

少年审神者与眼睛男皆露出惊愕的神情,人们一直苦恼丧尸生命力顽强到不可思议,即便断了半截身体也能行动,彻底杀死费时费力。而现在,它们就像一张薄脆的纸,受火即燃,化为灰烬,再无一丝活动的能力。

面前顿时清出大片空地,更远处的丧尸依旧被吸引着赶来。三日月没有停下动作,奔赴向前,速度带起的气流掀动袖摆与袴裙,左右挥斩,新月似的金光像是有了眼睛,朝丧尸最聚集的地方打了过去。刺鼻的焦糊味充斥在这家不大不小的超市中,待仓库里的两人回过神时,超市内已经恢复了安静与平和。

少年审神者沉了沉眸色,发梢冰蓝的颜色愈发浓重。一旁的眼睛男打了个喷嚏,抱紧自己暗自辛酸。

“走。”

少年审神者将压缩空间的背包拎起,“该回去了。”

“可是——阿嚏!可这些丧尸是怎么来的?太奇怪了!”眼镜男嚷嚷着,看上去不找到答案决不罢休。

“可能是这个。”少年把手伸入眼镜男的兜帽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光滑的球体。

眼镜男定睛,“高级晶核……?”

“嗯。”少年应了一声。

晶核是丧尸脑子里的东西,可以被异能者们吸收当能量存储,分为低、中、高级,级别越高与丧尸群的感应越强。

他挠了挠头,“我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难不成是那天?也不对啊……”

“没收了。”少年审神者轻车熟路地把晶核塞进了自己衣兜,超级理直气壮地。

“啊!老板你怎么能这样——”眼镜男泪目,这可是捡漏的好东西!

“出去看看。”少年理都没理,径直走出门外。

没有人看到,他正将另一只手上沾的粘液与血污一点点擦拭干净。

……

三日月站在空旷的地上,四周一片雾茫,脚下则是绵延连续的黑灰色。

收回本体刀后,他微微呼了口气。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密集到无从落脚的丧尸群已然灰飞烟灭了,数量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饶是他也没有想到,灵力在这个世界作用会有如此大的作用。

“做的不错。”

不知何时,少年审神者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你这可不是力量型的啊……”眼镜男咋舌,环顾一圈,终于承认那些丧尸群不是跑了,而是彻底死了。

“你以后跟我组队。”少年微微扬起下巴,像是勉为其难接受他的存在,“可以不用做后勤了。”比如留在房子里擦擦骨灰盒什么的。

三日月微微一笑,“好。”

眼镜男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可是,我们基地还没有新人直接组队的先例!”

“我开的基地,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

看着两人慢悠悠向前的身影,三日月笑了笑,随即跟了上去。

嘛,这样也不错。

……

回到基地,中年男人一看他们便迎了上来,忙着和另一个守门人记录这次带回来的东西。

“这么多……”他感慨着,忽然反应过来,“你们去了市中心?”

少年点点头。

中年人分外惊讶,彼时末世来临之前,市中心是最为繁华的地段,高楼鳞次栉比。换到现在,那里也是丧尸数量最多的地方。

多到……就连老板也不敢带队前往。

因此,那边的超市和连锁店都还没人踏足——市区最强都不能强行开发,更别提其他大大小小的安全基地了。

“哎呀,看来老板的异能又变强了。”中年男人笑着,“恭喜恭喜。”

“那当然,咱们老板是谁啊——”

“不是我,是她。”

没等眼镜男舔一下,少年审神者就耿直地说出了真话。

三日月愣了愣,转头就看到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对着三日月那张看上去就是窝在家里给人亲的脸,中年男人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讪讪地笑。他还记得自己把人家当可疑分子带到小老板面前,结果现在对方却是大功臣,这真是……惭愧。

待物资数量和品种一一核对完毕后,中年人对他们点了点头,帮忙扛着压缩袋走进场地。

走在路上,三日月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了一些拥有像年轻审神者一样奇异力量的人群,大都是三人一组,周身气势与精神皆高于普通人。

意识到聚拢在自己身上好奇的目光越来越多,三日月礼貌地冲对方笑了笑,跟在少年审神者身边。

终于,到了一周一次最重要的一环——

发!物!资!

末世没有那么多客套话,更没有什么欢迎仪式,人群派了各自的代表上来领取物资后,大多就回去了。

少年则是把自己的物资丢给了三日月拿着,继续监管直到结束。

三日月无意一回头,注意到那些物资里还有自己带来的包裹。

馒头和……咸菜???

直到物资分发完毕,三日月也没有头绪这些咸菜是谁给放进来的。

他转回头,发现少年审神者手里也攥着一包。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冷脸少年随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咸菜,“我喜欢这个口味。”

啊……

三日月了然。

他大概知道是谁放进来的了。

……

物资分发完的第一天夜晚,暂且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住处休息,包括少年审神者。

“过来,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年少的审神者从抽屉里扒拉出几个瓶瓶罐罐,顺手打开一盏更亮的台灯。

三日月顺势坐在他身边,任凭对方检查。

为了防止三日月掩盖伤口,少年审神者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翻来覆去地看。

离得这么近,三日月才发现对方发丝末尾的冰蓝已经消退了大半,几乎变回了全黑。他想起刚刚发物资时看到的其他拥有异能的人,都没有像年轻审神者这样的特征。

如无意外,这确实是力量溢出的表现。

“发什么呆?”少年不满地拉了三日月一下。

情绪一变动,连异能也活跃了起来。

区别于印象中灼热的灵力,年轻的审神者此刻的指尖寒冷如冰,骤然落在的皮肤上,惹得三日月轻呼出一口气。

“很冷?”

少年误以为是自己冰到了对方,霎时放开了手。

“没有。”三日月摇了摇头,手掌覆在刚刚的地方。

这次换成了少年审神者发呆。

明亮的灯光下,付丧神精致的眉眼全然显露,在看向少年时,眼底含着的笑温和又柔软。

少年再度看到了三日月的灵魂,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与强度。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到底是谁?”

在最初见面时,对方带给他的奇怪悸动已然表明了不正常。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人的灵魂与他自己的灵魂有这么同步的地方?他曾见过千千万万的人,从来没有哪两人的灵魂有一丝相像的地方。

听到少年审神者的问题,三日月怔然。

但这份沉默只持续了片刻,面对主人——起码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他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隐瞒。顿了顿,他道:“如果您相信的话。”

三日月将本体刀再度抽出来,横在少年面前,笑眯眯地:“可以说,我就是它。”

他将“审神者”与“刀剑付丧神”的关联简略地讲述了一遍,没有提到自己是如何与他建立的契约。

果不其然,少年问了:“我是怎么和你建立这段关系的?”

三日月神秘道:“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少年审神者和十年后的本人一样不买账:“长话短说。”

三日月笑着摇摇头,“这件事没有办法简单说明。”

沉默的对峙过后……

面对这样的不科学,已经在很不科学世界里的少年审神者想了想很不科学的事,点了点头,不科学地相信了,“我相信你。”

他抬头看了眼时钟,“去洗个澡睡觉吧,你先去。”

三日月应了声,看了看狭小的房间没什么能放衣服的地方,打算将外衣脱在外面,于是原地解开了腰带。

“你干什么!?”

少年审神者突然像是炸了毛的猫,声音破冰,比往常激动了三个度。

房间的温度似乎更低了。

“怎么了?”

三日月转过头。

“你……你进去脱!里面有洗衣机!”少年声音更激动了。

三日月似乎看到少年审神者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却又幻觉一样转瞬即逝。

意识到少年误会了什么,三日月眨了眨眼,语气诚恳至极。

“我是男的。”

年少还没有练成波澜不惊功力的审神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