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破晓(六)

属于时间溯行军的骨头上附满污浊的气息, 还并且还会不断扩散到全身,有想将整个身体侵占的意图。对于付丧神来说,这些沼泥一般的气息格外令人厌恶, 必须压抑着内心的抵触, 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三日月端详了半晌, 最终配合地将它戴在脸上。

白皑皑的骨面有着不轻的分量,外形也称不上美观——眼球位置是两个凹陷的深洞, 尖锐的獠牙参差交错,加上长而弯曲的鬼角,犹如慑人的恶鬼。

戴上它的一瞬间, 三日月就懂得了什么叫“生命的沉重”。

“让我看看。”审神者走到三日月面前打量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效果还不错。”

三日月笑了笑——尽管笑容已经被面具挡得看不清楚,声音也因为被它阻挡而显得低闷了些,“如果是深入时间溯行军所在地的话, 这张面具或许没什么用处。”

话里有话。

审神者听出了他的意思, 表面听着是时间溯行军必然会识别他们的身份, 实际上无非是认为暗堕刀伪装多此一举。甚至,他猜到了三日月最深层的意思:他有着孤身前往溯行军本营的实力。

否则, 三日月不会问这句话——在这之前,他必然已经明白了自己不想将他的身份暴露在众刃眼中。

但他是打算将三日月当成秘密武器来用的, 若非必要, 不会太早暴露他是暗堕刀的身份。

就连本丸的刀也一样,每一振都被他调教得口风严密,只要他没有点头,任何事都不会流传出去——即使是在属于他的本丸。

想到这,审神者强硬道:“为了整齐划一, 有组织有效率才是我们的作风。”

三日月:……

察觉出了三日月对此保持怀疑的态度,审神者又加以解释:“而且……这张面具上的气息会掩盖你是‘正常刀剑’的本质,用来迷惑敌军,以便混入他们中间。”

说到“正常刀剑”时,他加重了语气。

“时间溯行军是群居动物,刚刚那个落单的是想要加入我们。”审神者避重就轻,“你身上的气息被其他刃身上的气息掩盖了,所以他没有袭击你。实际上那个溯行军只是想跟着你而已。”

几刃顿悟——刚刚正常外表的三日月在队伍末尾,却没有被溯行军主动攻击,原来是因为这个。

听着审神者费尽周折地为他掩饰,三日月明白,这是不想让他脱离队伍了。

看来……这位主殿与他自身的灵力一样,都是非常强大而固执,不容置疑。

“好了,接下来按照计划行事。”审神者回到了队伍首位,将随身携带的地图平展开来,“现在我们位于西区,再往西深入五百米,差不多就到了时间溯行军最密集的地方。”

“从现在开始算,十五分钟后,二队就会赶到这里协助我们。”

“如果赶不过来呢?才十五分钟。从东区到西区,就算用最快的速度也要半个小时吧?”鹤丸拖长了声音,正经找茬。

“来不了?”审神者眼神变得危险而冰冷,“那他们梦寐以求的假期就不要放了。”

鹤丸:……

是个狼灭。

就连他听着也感到心痛得要流泪了。

安排好前行的道路后,以审神者为首的队伍就此展开行动。

……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左右,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连绵不绝的树丛一眼望不到头,在透着紫色的天幕衬托下变成了更加诡谲的阴影;树叶飒飒作响,更有几个庞大而狰狞的影子在树影之间飘过。

三日月环顾四周,抬手按在本体刀上,以防时间溯行军的突然袭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其他刃的态度却无比轻松,根本不像深入敌方,反倒是像闲暇时出来游玩。

三日月甚至看到鹤丸冲他招了招手,稍微提高了嗓门:“三日月,快过来——别让他们跑了——”

接着,物吉贞宗干笑着道:“鹤丸殿,请小声一点……”

一期一振、萤丸、药研、物吉贞宗四刃分别在不同的方位,在看到审神者点头后,一个猛子扎进树丛。

树干一阵晃动,惊飞了大片蝙蝠与乌鸦,黑漆漆的影子扑扑楞楞地飞走,接下来,又是一阵重物推进的声音。

雪白的鹤这才钻入树丛,几秒后折返回来,朝三日月唤道:“跟我来!”

在跟着鹤丸彻底踏入树林之前,三日月向后看了一眼,审神者依旧站在没有任何遮挡的、广阔土地最中心的位置,双手抄着口袋挺拔地站立着,一双眼眸漫无目的地扫过树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三日月忽然明白了他们的作战手段。

耳畔不是响起一声又一声隆隆的声响,灼眼的刀光在暗夜中愈发明亮,有一瞬间照亮了脚下的路。

然而,鹤丸却一直向前行进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周围的溯行军气息越来越浓厚,甚至已经近在咫尺,可鹤丸依旧不停。三日月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出声问他。

直到他们来到几百米开外的一小片空地上,鹤丸才停下了脚步。

“鹤丸?”

“三日月……快告诉我,你怎么会跟他回来的?”此时此刻,鹤丸终于恳切地表达出他的拳拳关怀之情。

望着那双金色的眼瞳,三日月沉吟片刻,说道:“前主死在时间乱流之中,我无处可去,所以——”

“我就知道!”鹤丸唉声叹气,“你肯定是被他骗回来的对不对?他是不是对你说‘跟我走我可以让你们发挥最大的价值’这种非常让人感动的话了!”

“这……”三日月仔细回忆了一下,“主殿只是问了我要不要跟他走……”

他笑了笑,反问:“怎么了吗?”

鹤丸看三日月的眼神如同老职工看小萌新,沧桑之中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没什么,主殿人是很好,很强,但——他真的是太变态了!”

如同发泄着心中的郁闷,这只雪白的鹤脑袋都要耷拉下去了,“说好了996,最后却变成了007!”

三日月:“……?”

他有些听不懂这话。

鹤丸像是放弃了自我拯救,露出死鱼般的眼神,“只能先提醒你,做好过劳死的心理准备——不,对我来说,现在死去也是一种幸福了。因为主殿会用灵力帮筋疲力尽我们恢复所有的精力,听起来很棒对不对?然后你就只能不停地工作下去。”

“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让时间溯行军原地去世,这样,大家就都能解脱了。”鹤丸的目光炽热而执着,他握住三日月的手,语气郑重地拜托道:“一定要努力杀时间溯行军啊!”

三日月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像是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呢……

此刻的三日月并不知道,未来的他不仅遭受了比鹤丸更加严重的迫害,甚至还羡慕起了007。

……

天边的圆月重新从乌云后浮现出来时,三日月已经跟着鹤丸把隐匿在暗处的溯行军驱赶了一部分出来。

渗透着寒芒的本体刀燃烧着高度纯净的灵力,对于时间溯行军来说是极其恐怖之物,于是竭尽全力向前奔跑。

在他们把溯行军按原路驱行到审神者身边时,另外四刃也像赶羊一样把溯行军赶了出来。

审神者看了一眼手腕——三日月这才发现他的腕上还戴着一块手表。

“十一分钟。”他的脸色有些不悦,“比之前慢了三十秒。”

“不过……算了。”

说着,审神者掌心不断凝结出火焰,大量艳丽的火光聚成了凶兽的模样,张开血盆大口,吞吃着一片又一片时间溯行军。

望着堪称震撼的盛景,三日月内心发出由衷的感叹。

拥有这样鼎盛实力的审神者,就算在他原本的世界也少之又少。

然而,这片树林中藏匿的时间溯行军数量太过庞大,审神者用火焰烧了好一会儿也没有除尽。他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使用火焰的同时也没有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这场碾压性的战斗上。

最终,在审神者再次低头看表时,几道黑影忽而掠过,来到了他的面前。

三日月一一辨认,这一支队伍是狮子王、髭切、膝丸、太郎太刀。

“主殿……”头戴骨面的太刀狮子王气喘吁吁,“我们,来得,还,准时吗?”

“正好卡点。”审神者面无表情地把手表朝向他们,“我觉得这次的假期可以取——”

狮子王连忙打断:“等一下!主殿!今天您今天叫走了龟甲贞宗和笑面青江!我们只剩四个,这还是好不容易提前完成任务才赶到的!”

“这是理由吗?”

“但是——!”狮子王急得说不出话,快要QAQ了。

本丸第一振髭切——也就是正常的髭切拍了拍他的肩,安抚意味明显,他看向审神者,“主殿,我们在东区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

审神者:“……说。”

髭切茶金色的双眸微微眯起,“据可靠情报,三天后,地下拍卖所将会进行一场拍卖会,其中会有私下流通的刀剑付丧神。”

“继续。”审神者语气平淡,“拍卖会经常有非法物品流通,如果你是说要救那些刀剑的话,我不能奉陪,比这更重要的事还有很多。”

“我当然明白,”髭切笑了笑,“但是举办这场拍卖会的人,是您最近正在调查的人。”

看到审神者被吸引了注意,浅金发色的太刀笑意更浓,“目前得知的罪行有——非法获取刀剑,有偿篡改历史。”

“那个人喜好名贵的刀,所以借此机会获取更多稀有刀。”

“原来如此……”

“那么,这次还是由我潜入吗?”

“不,这次不是你,我已经想好人选了。”

看着审神者意味深长的目光,三日月忽然感到背后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