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暗黑本丸当劳工的日子(九)

三日月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身姿挺拔,纹丝不动。

这个本丸比他所在的暗堕本丸大了不知多少倍,风光秀丽,景色宜人,俨然像一座度假山庄。加上刚才长谷部溢于言表的敬爱之情,想必这座本丸的审神者一定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大抵是正沉浸在思维中,三日月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扑过来的影子,被猛地撞了一下。

“!”

三日月踉跄几步,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向后看,耳边便响起了沉重的呼吸声,湿热又柔软的东西在脸侧刮过,留下腥潮的水渍。

下一秒,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拍到了三日月肩上,没一会儿又放了下去。

三日月暗觉不妙,一只手缓缓移到刀柄上,却只是轻轻碰了碰。

——他当然不能拔刀,这是在别人的本丸,万一砍伤了什么珍贵物种,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三日月侧过身,一头皮毛油光水滑的大白老虎映入眼帘。

白老虎披着铠甲,一金一蓝的异色眼睛散发着瑰丽的光彩,烟雾状的灵力从嘴巴缝隙像哈气一样漏出来,显然是力量饱和到溢出的状态。

对比普通的暗堕刀,一头老虎也像个暴发户。

三日月看到了白老虎脑门上的刀纹,怔了一下,这是五虎退的老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老虎的低吼声在喉咙里翻滚,硕大的脑袋在三日月腰间蹭了又蹭,粗壮的尾巴绕过来拍打三日月的腿,一副对三日月很亲昵的模样。

三日月感慨万分,这才是五虎退的老虎本该有的样子,暗黑本丸里那只猫一样大的小黑老虎看起来瘦弱无比,根本没有极化后的体格。

不过……灵力本就不足的退,能一直维持那只小老虎存在就已经很厉害了。

三日月伸出手拍了拍白老虎的脑袋,又被舔了一手口水。

老虎这么亲近他,大概是因为察觉到了他身上充裕的灵力吧。

另一边,五虎退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老虎,急得冒火。他只是去屋里吃了块西瓜,应该呆在庭院里乖乖等他的老虎怎么就不见了呢?

慌乱之中,五虎退忽然想起昨天长谷部下发的通知,今天好像会有刀来本丸打工?糟了,外来的陌生的刀……老虎的脾气不太好,又怕生,要是把对方咬伤该怎么办!?

想到这,五虎退拔腿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刚跑到檐廊底下,就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尽头。

那抹暗色的身影静静地站立着,耀眼的阳光几乎穿过阴影,透出一丝模糊的红。

他的老虎依偎在那个人身边,乖巧地磨蹭着对方的手心。

五虎退的脚步放缓,犹豫该不该上前唤回自己的老虎,没等他纠结好,便已然走近了。

“那、那个……”

对方听到了他的声音,回过头来。

“退?”

五虎退抬起头,紧张得心跳如擂鼓,他认得这位大人,是颇受姬君喜爱的三日月殿,可又与本丸里的那一位不太一样。

站在他眼前的人有着世间独有的风姿,浓郁的色彩铺于那双温和平静的眸子里,血月的光辉不再清冷,却依旧温柔细腻。

五虎退是很亲近自己本丸的三日月的,那样亲切随和的一位大人,又有谁不会喜欢呢?

他对这一位三日月殿也充满了亲近之感,却又揣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就像是害怕惊扰到花上的蛱蝶、风中的烛火、亭中的萤光。

五虎退羞怯地垂下头,纵使早已去远方修行过,坚定了本心,可在面对从未接触过的人或事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要退缩。

三日月温柔地笑着,向五虎退走了过来。老虎也乖顺地跟上,异色的眼瞳慵懒地半阖着,看到自己的主人后,打了个哈欠,又慢悠悠地走到了五虎退的后面。

……

审神者过来的时候,看见三日月与五虎退坐在缘侧,似乎是在聊天,雪白的大老虎在他们身后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尾巴悠闲地甩动着。

相当的和谐。

三日月注意到了从屋里走出来的审神者,便停下了与五虎退的交谈,起身走上前去。

眼前的审神者看上去是一名年轻的女子,纸面具遮住了鼻尖以上的部分,只能看到她唇角翘起,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实际上审神者已经激动到想啃手了,奈何长谷部在身边,她可不想被打手破坏形象!

妈耶!这是爷爷!还是贼有范儿的那种!看这亲和而不失礼貌的笑容!看这美丽至极毫无瑕疵的容貌!看这自漫长历史中沉淀出的风度!

虽然她本丸里已经有爷爷了,可是她家爷爷像个失智老人……说好的最美之剑呢!?要知道,在锻出三日月的那一天,她还是对天下最美之剑抱有一丝幻想的,比如和美男子谈个唯美的柏拉图什么的……

但这个梦想没能实现,在和糟老头子接触过一天后,她幻灭了。

对不起,也许是上天知道她想“糟蹋”老人,就把失智老头送到自己身边了吧。让她的辈分直接降到“孙女”,安安稳稳地孝敬老人。

这边审神者表面微笑,实则脑内花痴,那边三日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他们,冷场了。

三日月以为审神者在评估他,心下感叹,打个工也不简单啊,

和三日月猜测的不同,审神者其实是在发愁。

审神者:……没想到是振三日月接的任务,怎么办,都不想让他干这种粗话。

想归想,作为一个冷血黑心商人,高薪聘请的员工还是得奴役的,不然怎么对得起她花的钱、支付的灵力?

……但还是舍不得啊!这可是三日月!多少审神者梦寐以求的刀!她居然让他去喂猪?

审神者忍着心痛,对三日月道:“长谷部会带你去工作的地方,我们本丸福利很好的,工资日结,还有员工宿舍。如果你这段时间都在这里住下的话,食宿也全包。”

长谷部震惊,本丸什么时候有员工宿舍了?还包食宿???他怎么不知道!

三日月摇了摇头,拒绝了审神者的提议,“抱歉,本丸的同伴需要灵力,我不能在这里住下。”

审神者摆摆手,“没关系,每天干完活后长谷部都会把灵力给你的。上班时间是早晨八点,干到十一点休息,午饭可以在这里吃,回去也行,只要你来得及。下午是一点到五点,嗯……五点的时候得把猪赶回猪圈,在这之后就可以下班了。”

拒绝了也好,要是这振三日月真住这,她晚上恐怕会失眠!

长谷部刚想带三日月去猪圈,审神者又道:“啊,今天是你第一天工作,怕你不适应,我也跟着去看看吧!”

“阿路基!可是您的工作——”姬君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没事没事~长谷部你昨天不都帮我看完了吗?”审神者摆了摆手,然后走到三日月旁边,“走吧~可以顺便参观一下我的本丸!”

三日月笑笑,真是一位热心的姬君啊。

“退,你先回去吧,今天番茄田就辛苦你和药研啦~”审神者摸了摸五虎退的头,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不、不辛苦……我会加油的!”五虎退脸蔓延上大片粉红,又向审神者躬了躬身,带着老虎快步跑开了。

“哎呀~”审神者看着五虎退远去的背影,感叹道:“退真是可爱呀!”

“是啊。”三日月也笑着附和,“退是个好孩子。”无论是哪一个。

听到三日月的话,审神者也忍不住露出了长辈般慈祥的笑容。

长谷部只觉得被眼前的老爷爷老奶奶式笑容晃花了眼,连忙道:“姬君,时间不早了,我们最好尽快出发。”

“啊,对!”审神者恍然,“快走快走,猪急着出圈了。”

长谷部:???感情您都忘了正事了!

猪圈建在山脚,不算远,从本丸主建筑走过去大概要花个几分钟。一路上,三日月看到了许多菜畦果园,隐约能望见远处几个刀剑付丧神开着机器施肥洒药。

相比暗黑本丸那块贫瘠又空旷的田地,这里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让人发自内心地喜爱。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天壤之别,让三日月愈发想救仅存的几振暗堕刀于水火。

“到了。”长谷部道。

猪圈是砌得整齐的砖瓦房,从里面传出来的粪便味掺着饲料的浓香。

长谷部打开门,审神者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三日月不明所以,接着,从猪圈里冲出一群白花花的猪崽。

三日月的眼皮跳了跳,连忙往旁边挪了两步,在这期间还不小心踢到一只小猪。

“就是这里啦。”审神者低咳一声,对长谷部示意。

长谷部接着道:“工作包括打扫猪圈、添加饲料、赶猪上山和回圈,小猪平时会在山上活动,有一块专门圈起来的地是专供它们活动的。每天早上把猪赶到山上,喂食,回来打扫猪圈,中午也要上山饲喂。下午把猪赶回来,在猪圈添加饲料。”

接着,长谷部递给三日月一根颇有弹性的小竿子,“可以用它来赶猪。”

三日月接过竿子,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也许是感受到了三日月的心情,长谷部又道:“这批仔猪都很聪明,只要你每天跟它们培养感情,它们很快就会听话的。”

培养感情?

三日月一头雾水,怎么培养?抱着猪唱歌?还是摸着猪头讲故事?

没去注意三日月的表情,长谷部又接着道:“你的工作都很简单,只要上手一次就能学会了。”

说完,长谷部立刻亲自示范了如何添水加食,又指了卫生工具收在什么地方,最后领三日月去山上看了一眼圈下的地在哪,算是教学完成。

“怎么样?能够看明白吗?”

三日月挣扎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他能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吧……看起来还算简单,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长谷部放下心来,这振三日月果然很靠谱的样子,然后走到审神者身侧,“姬君,我们该回去了,您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审神者却不敢轻易松懈,紧张兮兮地问三日月:“真的看明白了吗?如果不会的话,我可以让长谷部再多教几次哦!”

她真的怕,很久之前曾经让自家爷爷看过猪圈,结果爷爷睡着猪崽拱开门全跑没影了,发动全家找了两天两夜才全部找到!

三日月沉思,他看上去真的有这么不靠谱吗?

好在长谷部已经接连催促了好几次,三日月这才不用现场操作向老板证明自己真的能行。

临别前,审神者恋恋不舍地回了好几次头,“爷爷加油啊!有你在,猪崽们以后肯定会长得漂漂亮亮的!”

三日月:???老爷爷不太懂这个意思。

在长谷部和审神者离开后,三日月静立片刻,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毅然决然踏进猪圈。

“扑哧。”

!!!他踩到了什么!

……

“阿路基。”

“阿路基?”

“……阿路基!!!”

“啊啊啊啊啊长谷部你吓死我了!”审神者手一抖,手里的东西咣当掉了下去。

“您到底在干什么!”长谷部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东西,额角抽痛,“您在用望远镜看什么???”

“就……额,随便看看……”对手指。

在天守阁这扇窗户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山脚下的猪圈,加上望远镜,她可以欣赏一上午美刃喂猪!

长谷部头疼不已,“就算是一振稀有刀,您完全可以找空暇时间找他。”

“人家紧张嘛,偷偷看刚好……”审神者嘀咕。

长谷部想咆哮,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面对本丸的三日月您怎么不紧张啊!”

“面对自家老爷爷当然不会紧张了!”审神者理直气壮道。

长谷部没有办法,只好道:“如果您实在中意他,可以让他留下。这振三日月来自暗黑本丸,无论是环境还是资源,这里是更好的选择。”

“我当然想啊~”审神者悠悠道,“但是他不会同意的,就像刚刚我以工作为由,邀请他这段时间住下来,他不是也拒绝了?”

长谷部迟疑,“那……”

审神者摇摇头,笑容清浅而柔和,“这振三日月是有家的呀。”

……

上无老·下有一堆小·三日月此时此刻正在猪圈里煎熬着。

面对着满地猪粪,见多识广的三日月也没了办法,只得勤勤恳恳地打扫。

他是混过数不清的本丸,但,没有任何一座本丸养过猪。

这下子,好像又学会了一个新技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