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接完电话之后陶惜灵的脸色都有些微的变白了,神情明显的不对劲,时听眉心一跳,心里也跟着揪心起来。

老年机隔音其实并不好,再加上时听离得很近,因此电话那边的声音她其实听得很清楚。

最开始的时候时听还没有意识到会出这样的事,她心里还在想……“小灵”这个称呼居然是陶惜灵妈妈对她的昵称吗,还挺亲切的。

但随后,她就听到了后面的话。

虽然时听觉得陶惜灵父母有些重男轻女,可不管怎么样,那也是养大陶惜灵、管她吃住送她上学的父母。

陶惜灵话语之间并没有透露出她父母太多不合格的地方,而且也没什么怨怼,所以时听猜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现在得知父亲摔了腿之后,想必陶惜灵心底一定不好受。

一想到陶惜灵会为此揪心伤心,时听就替她难受。

此刻看着陶惜灵微白的脸,她更是跟着抿了抿唇。

陶惜灵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对电话那边的妈妈交代道:“别着急,妈,你送爸爸到医院了吗?”

时听安静的站在一旁,静静凝视着陶惜灵。

电话那边的声音传来:“送了,你六叔家里刚好有车,我就托他把我跟你爸送到医院去看看,但是、但是小灵啊,医生说你爸的腿摔断了,说什么要搭钢板?要做手术啊!哎哟,这可怎么办啊,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我、我……”

对面说着,又哭了起来。

时听侧了侧头,神情微动了下。

她对这方面了解的不多,但是……如果情况已经严重到要搭钢板的话,可能摔的有些严重。

住院费,手术费,后续的治疗开药还有搭钢板的费用……零零总总加起来,对陶惜灵那样的家庭来说应该是很困难的事情。

而且如果想要手术顺利,后续恢复的好,最好在钢板和医院的选择上面也往好一些选。但是这样一来,所有的花销或许也会跟着上涨。

时听垂眸思索了下,开始想自己手里的私房钱有多少,够不够抽出来给陶惜灵。

其实时听家里是有钱的,帮助陶惜灵父亲做手术不在话下,但是时听暂时不想用父母的钱。

毕竟她帮助陶惜灵,其实是有私心在的。

时听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善人,她之所以愿意帮助陶惜灵,只是因为她们之前是朋友,现在,陶惜灵是她喜欢的人而已。

也因此,这笔钱时听更想自己来拿。

当然,如果自己的钱不够的话,她是会跟父母借的,但不白拿。

只是现在问题在于……陶惜灵会要吗。

父亲的伤情当然是第一要紧事,陶惜灵不是固执迂腐的人,想必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执拗吧。

时听抿了抿唇,再度抬眸担忧的看向陶惜灵。

陶惜灵安慰着母亲,“妈,你别急也先别哭,你听我说,先问一下医生具体怎么手术和治疗,费用花销,还有就是安排我爸住院了吗?缴费缴了吗,钱够不够?我之前兼职家教还有工资,我马上给你打过去。”

陶母:“钱你六叔先帮忙垫着了,我们得还人家。小灵啊,你、你在学校能不能请下来假啊?你回家一趟吧,行不行?”

陶惜灵道:“好,你放心,我现在就订票。”

陶母又哭了一会,随后才挂断电话。

通话关闭,所有的声音便被切断,环境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但是这样的安静却并不会让人心静,反而愈发的难受。

陶惜灵缓缓垂手放下了手机,抬起头来下意识看向了时听。

她的脸色还没恢复,整个人的状态与方才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带着一些担忧与无意识流露出的无措,看着时听的视线就像是茫然的寻求帮助一般,像极了那种会第一时间看向信任之人的表现。

时听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都疼了,她想也不想的握住了陶惜灵的手,“别怕,别担心,我帮你,我会帮你的。”

时听把陶惜灵搂在了怀里,伸手拍着她的背。

这样的事对时听这样的家庭来说其实根本不算事,甚至都不用她操心,当个甩手掌柜就好。可对陶惜灵来说却不一样。

钱是桎梏她的唯一荆棘。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而已,可是有钱和没钱带来的体验却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没钱才是他们最大的困境。

时听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因为冷空气而变得通红,她鼻头有些酸酸的,却比不上心里难受。

时听很心疼陶惜灵,却也担心她。

她侧过头,轻声对陶惜灵说:“不要犯傻,知不知道?你家里情况我知道一点点,你有困难就直接跟我说,不要固执,明白吗?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不怕麻烦,我只怕你不想麻烦我。”

她喜欢陶惜灵,所以对方的一切她都可以接受,不只是陶惜灵对她的纵容温柔与宠爱,对方此刻出了事,带来的所谓“麻烦”,时听也能够一并收下。

她最怕的是陶惜灵不愿意让她帮忙。

时听在她耳边的低声细语渐渐唤回了陶惜灵的思绪,她闭了闭眸,伸手拽住了时听的衣服,埋在对方肩膀处呼吸着她的温度,而后哑声道:“我知道,谢谢你。”

时听拍了拍她,“谢什么呀,我们这样的关系。”

两个人回去之后,陶惜灵便很快开始订票。

时听看了眼她那边的情况,“没有直达的高铁吗?”

陶惜灵抬了抬眸,随后轻轻摇头,“只有火车。”

平日里她都是坐火车或者大巴车来返的,他们那里甚至没有高铁站,陶惜灵还从来没有坐过高铁。

而且就算是火车,到了站之后出门也并非她的家乡,还需要再转坐大巴车或公交车,才能来到小乡镇里面去。

这其中耽误的时间不可谓不久。

听陶惜灵讲解了那边的情况后,时听微微蹙眉,接着她伸手按了按陶惜灵的手机,对对方说,“我找人送我们去吧。”

陶惜灵一怔,有轻微的意动,她迟疑着问道:“但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人了?”

时听扬了扬眉,“没事啊,这算什么麻烦。”

随后她就拿出手机打了电话。

D市距离A市的距离还好,三个小时走高速应该可以到。而且还省去了等车排队转车的时间,可是说是很值了。

更何况时听又不是没车没人,既然有更好的选项,那当然是选择更好的那个。

打完了电话之后,时听道:“我们收拾东西吧。”

陶惜灵抿了抿唇,点头。

陶惜灵见时听也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不由怔了怔,“你……也要跟着去吗?”

时听点头,“那当然,你一个小姑娘跑过去我不放心你,所以跟你一块去,也算有个照应。”

陶惜灵抿着唇,手指缓缓握紧,心底五味杂陈。

感动自然是有的,毕竟时听这么为她着想,这么帮助她,就算对方于她只是普通的室友,陶惜灵心里也是感激她的。

可时听又不仅仅是熟悉的陌生人。

她还是陶惜灵最喜欢的、曾经暗暗发誓想要守护珍重的人。

现在还没有等到她去保护对方,她却再一次的被对方给保护了……

陶惜灵心底更多的是无地自容,大概还带着一些总是被保护、总是添麻烦的轻微难堪吧。

尽管时听不会觉得她是麻烦,对方也从未有过负面情绪或怨言,但陶惜灵又怎么能够安心的一而再再而三呢。

她闭了闭眸子,手指微微用力,指尖都泛着白。

片刻后,陶惜灵深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你可以不用跟着去,我一个人可以的。”

时听想也没想的拒绝了,“这样的事情你也是第一次经历,怎么就可以了呢?多一个人总归有些照应。而且你放心,等你爸爸成功住院预约上手术场次之后我就回来了,不会多待的。”

陶惜灵眼睫颤了颤,“时听……”

时听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直接堵回去了她的话,“快点收拾吧,等下我们去找辅导员请假。乖啊,别多想,没事的有我呢。”

陶惜灵闭了下眼,接着来到了时听面前,在时听疑惑的眼神里拉过对方,拉到怀中抱了她一下。

手心极为克制的在时听后腰处按了下。

随后,她放开了时听,接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时听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腰。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她总有种……好像陶惜灵也对自己抱着炙热感情的错觉。

不过错觉应该只是错觉,时听没有多想,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两个人收拾好了东西便去给各自的辅导员请了假,时听先请了两天假,而且她这边也比较好请,像是这种要求或者说请求,辅导员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最大的通融。

毕竟……就,一个个都是,咳,走后门进来的,还是附属院系,辅导员一般不会找不自在。

但是陶惜灵那边可能会有些麻烦。

一则他们辅导员本身的缘故,二则陶惜灵也说不好要几天才能回来。

什么时候可以做上手术?做了手术之后要恢复疗养几天?陶惜灵作为女儿要照顾多久呢。这些目前都是未知的。

时听过去的时候发现陶惜灵还没请下来假,于是她悄悄征求同意后进了办公室,帮着陶惜灵说情。

最后辅导员还是给出了保守的答复,让陶惜灵先请五天假,如果到时候她爸爸情况还不太好,就再重新补一次请假条。

时听当时就表示到时候她可以来帮陶惜灵补请假条。

陶惜灵眉眼微动,垂在下方的手指动了动,伸过去碰了碰时听的手臂。

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但也已经足够了。

陶惜灵闭了闭眸,靠着那一点触感给自己以安慰。

请完假之后两个人就直接坐车出发了。

坐上后座之后,时听看了看陶惜灵,对方的脸色直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恢复过来,她侧头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脸色还带着几分的苍白,看上去就好像脆弱的水晶娃娃一样。

时听抿了抿唇,伸过去拉了拉陶惜灵的外套。

陶惜灵回过了头,勉强对时听露出了笑意。

时听看得心里怪不好受的。

她对陶惜灵说:“你别担心呀,到了医院什么都可以看好的。我、我虽然没有断过腿,但是我好像听说过,只要做完手术安静养伤,把伤恢复好了,就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了,你别害怕。”

陶惜灵眉眼处带着一点轻柔的不知道什么滋味的笑意,“嗯。”

时听道:“还有一段时间呢,你要不要先躺着眯一会?不然我怕你到那里没法好好休息。”

陶惜灵轻轻摇头,“不了,我……睡不着。”

时听当然知道家人出事陶惜灵担心,可是她觉得到了晚上,如果陶惜灵要陪床照料的话,肯定更睡不好了,而且陶惜灵的脸色太差了,时听实在担心。

她眼中流露出担忧,“但是你到了医院可能会更加睡不好,实在不行你闭着眼睛休息一会也好……”

陶惜灵违拗不过她,很淡的勾了勾唇角,而后依她所言的闭上了双眸。

陶惜灵慢慢地将头靠在椅背上面,心里各种情绪纷乱,却也说不清到底在想着什么。

此刻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陶惜灵知道自己要冷静,可她冷静不下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有足够的能够独自担任一切事情的能力了,可是直到此刻陶惜灵才明白,不够,远远不够。

她还需要接着成长才是。

车忽然碰到了一丝颠簸。

陶惜灵的身形歪了歪,而后朝着时听这边倾斜了下来。

时听余光瞥到了这个情况,原本拨弄着手机的动作忽的停了下来,侧头看着陶惜灵那边的状况。

她带着一点紧张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僵硬的坐在原地,挺直了腰背,立刻动也不敢动。

接着,陶惜灵枕到了她的肩膀。

时听疯狂的眨了眨眼,差点就想去操场跑两圈了。但是她还顾及着眼下的情况,害怕自己惊扰到陶惜灵,因此什么也没有动。

陶惜灵并不是睡着了。事实上在刚才她一直都是清醒着且有理智的,只是陶惜灵太累,不想睁开眼睛。

还有就是……倘若不睁眼,那么她就可以伪装自己在熟睡。

睡着的人无论做出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吧。

抱着这样卑劣的想法,陶惜灵没有去管自己身体的倾斜,甚至还可以控制了倾斜的方向,使自己倒向时听那边。

她闭着眸,但实则十分清醒。可此刻她也只能装作睡得迷糊,去掩饰自己那么一点点的不能为外人道的想法。

陶惜灵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可是她一边有着愧疚自觉的心态,一边却又继续做着“错事”。

当真的靠在了时听肩头的时候,陶惜灵只觉得好像心也一并靠过来了一样,带着轻微的舒缓,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眼睫颤了颤,闻着时听衣服上传来的清新的香气,眼眶有一点发热。

她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去亲近时听。

时听等了一两分钟之后,见陶惜灵一直没有醒来,这才缓缓放松了身体,轻微的松了口气。

就……很紧张啊!毕竟被喜欢的人靠肩头什么的还是第一次qwq.

此刻时听一点也不怕自己被枕的胳膊发麻,她只想摩多摩多,毕竟和喜欢的人亲近的机会很难得,区区酸麻算的了什么。

而且……此刻陶惜灵心里可能不太舒服,如果她能够枕着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的话,那别说是胳膊麻掉,就是胳膊断掉时听觉得自己都可以。

此时车内无声,只有车辆行驶的轻微动静。

时听坐在后面,旁边则是喜欢的人。

她小心的看了看陶惜灵,看到了对方的侧脸,还有长长的睫毛。

时听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的伸出指尖,摸了摸陶惜灵的脸颊。

陶惜灵起初以为脸上的触感是幻觉,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可后来她渐渐发现,这好像是真的。

因为指尖变成了手背,缓慢且小心的贴在了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带着爱怜与心疼。

陶惜灵的心重重跳动了一下。

一个人的言语、动作、眼神都是有可能表达出爱意的。

陶惜灵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因为想的太多而导致了她的感觉出现失衡,但是现在她闭着眼睛躺在这里,感受到时听的动作时,陶惜灵总有一种对方也是喜欢自己的错觉。

好像不是她的单恋与暗恋。

好像时听也是抱着与她同样的想法的。

陶惜灵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轻轻捏住,连呼吸也变了变。

会是这样吗?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妄想呢。

*

三个小时的车程结束,她们在D市县城的一家医院下了车。

时听帮陶惜灵取出了行李箱,有些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跟上去,虽然她很想去帮忙,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外人,会不会不合适呢。

好在陶惜灵回眸看了过来,“你……要一块吗?”

在问话的时候陶惜灵也有些犹豫,因为她只怕自己的询问是让时听纠结,更怕对方觉得是麻烦,可另一方面,陶惜灵又觉得时听可能需要自己这一问。

时听闻言立刻点头,“我跟你过去看看吧。”

因为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她都要在这里住一两天,所以时听对司机交代道:“你先回去吧,我可能要在这里住。”

司机点了点头,“那您小心,回去的话打电话喊我。”

时听点头,“辛苦了。”

小县城的医院并不大,但是人来人往的也很密集,时听害怕跟陶惜灵走散,所以便拉着对方的手。

而陶惜灵则打电话确认着病床的位置。

时听看着大厅之中人来人往的样子,鼻尖嗅着消毒水的味道……说实话,她不是很喜欢。

不过也不会有人喜欢医院吧。

除了新生儿降生外,能不来医院就不来医院为好。因为一旦来了,就意味着生病了。

陶惜灵领着时听走去了病房那边,她轻声道:“会不会觉得不适应?如果不适应的话,你先去外面等我?”

时听忙道:“不会不会,怎么会。”她又不是真的小仙女,怎么可能连这些都适应不了呢。

闻言,陶惜灵淡淡弯了弯唇角,握了握时听的手。

经过一路的车程,她的情绪已经消化好了许多,现在已经没有最初那样脆弱难过了。

两人在病房外面停住。

时听此刻倒有些纠结了,她小声说:“你进去吧,我、我就坐在外面等你。”

陶惜灵没有纠结和强求,她点了点头,“好。”

见陶惜灵走进去之后,时听才坐在旁边。

但是她坐着却也没有停下,仍旧留心着病房里面的动静,过了会,时听换了个位置坐,刚好可以看到打开了房门的病房里面的情况。

这里的病房是三人间,陶惜灵的父亲正好在最里面,从时听这里可以看到他们的情况,但他们却留意不到这里。

病床前有一个女人和男人,应该就是陶惜灵的妈妈跟送他们过来的六叔吧。

陶惜灵的妈妈发间已经有了不少的白发,看上去有些疲惫跟苍老,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柔弱。

因为房间内人少,声音不吵,所以他们说话的声音时听恰好可以听见。

陶母道:“小灵啊,你过来了。”

陶惜灵在旁边坐下,担忧的看着父亲的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陶母摸了摸眼泪,“我也听不太懂,但估计是要做手术,还说要搭钢板什么的,我也不太懂,但听起来就疼的慌,而且还花钱,小灵,你、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咱们家哪有这么多钱啊。”

陶惜灵轻声问道:“一共要多少钱,还差多少?”

陶母道:“具体的我也没问,我太乱了……”

六叔道:“我之前去问了下,手术倒是不算太贵,几千来块钱,但是钢板的费用还有后续用药是要另外掏钱的,另外还有住院费,也是另算的。”

陶母:“对对,今天的那个什么急诊和住院费还是你六叔掏的。”

陶惜灵便道:“等下我给六叔。”

“不急不急,小灵啊,你来了之后可得帮着你妈啊,她什么都不懂,你得照应点。”

陶惜灵点了点头,“六叔放心。”

六叔没有在这里多待,过了会就离开了。

时听见他从病房里出来,连忙拉了个行李箱放到自己面前挡住自己的心虚。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从刚才听到的话中来讲,时听估计陶惜灵父亲的情况应该不算很严重,但因为他们家中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而且出事的还是顶梁柱,剩下只有陶惜灵的母亲,她对这些了解不多,所以便有了诸多恐慌。

不过只要找好医院,钱也跟上,应该不是大问题。

时听心里算了算,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下自己的存款,应该是够的吧。

陶惜灵给母亲接了杯水,“我等下去问问医生,妈,你先歇着吧。”

陶母接过水,“哎……这可怎么办啊,你爸倒下了,这个家还怎么过。”

陶惜灵轻声安慰她:“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陶母停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听你六叔说,咱们现在有那个什么新农合,好像可以报销医疗费?妈也不懂这个,你到时候问问这个,能省一点是一点。”

陶惜灵应了一声。

坐在外面的时听也听到了这个,她想了想,本想拿出手机询问这个事,但后来又觉得自己这智商,万一办不好怎么办?反正家里应该能联系到人,她直接找人来帮忙一起办了吧。

就是……要找爸妈帮忙。

不过这比要钱的难开口程度低了很多了。

时听握着手机,心里默默的道了个歉,而后发了微信问妈妈。

她一边回着消息一边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陶惜灵问道:“小飞呢?”

陶母:“啊,他还在学校上课,妈怕耽误了他的学习,所以就没叫他过来,而且他一个高中的小孩能帮的了什么忙,来了也是添乱。”

陶惜灵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唇角,眉眼处带了一丝倦怠,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在外面听到这些的时听却很生气,那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什么理由???

小飞,应该就是陶惜灵的弟弟吧,同样都是上学跟请假,凭什么弟弟就是耽误学习,姐姐就不是?而且陶惜灵还是从A市赶过去的吧,难道她的辛苦劳累就不值一提了吗?

当然,或许陶惜灵的弟弟在高三这样的紧要时刻,或许陶惜灵上了大一相对就轻松一些,可在护犊子的时听看来,就算这样也不行,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偏心吗?

而且作为一个男孩子,难道就不能跑跑腿吗?陶惜灵再稳重成熟,也还是一个在学校的女生吧,她又能够厉害到哪里去?

时听受不了这样。

她不能忍受别人偏心他人而忽视陶惜灵,甚至要陶惜灵为此买单。

可现在做出这件事的是陶惜灵的母亲,时听就算再生气,却也不能做什么。于是她只好咬着下唇,自己气自己。

过了一会,陶惜灵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时听连忙站起身迎了过去。

面对着时听,陶惜灵对对方露出了一抹轻笑,“等的辛苦了吧,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吧。”

时听摇了摇头,“没事,我不饿。”她有些担忧的看着陶惜灵,欲言又止。

陶惜灵道:“不会有什么大事,等下我找医生问问。”这是之前时听安慰陶惜灵的话语,现在被对方用来安慰她。

但时听担忧的其实不是这个,可现在她担忧的话也问不出来……因为时听不想让陶惜灵再次伤心。

哪怕陶惜灵没有表现在表面上。但是被这样的偏心对待,谁都会不好受吧。

于是时听转移了话题,“对了,医药费手术费这些怎么说?”

陶惜灵讲了新农合的事。但是这些对于她来说也是初次接触,之前的时间她一直都在埋头学习,没有关心过这些。

其实陶惜灵也有些后悔,如果她能多关心一些这些事情,现在也不会两眼一摸黑了。

“没事,我多跑些地方问一问。就算不了解,多问问就好了。”

时听跟着她往外走去,悄悄说道:“其实,我这边有之前接触过新农合的人诶,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喊那个叔叔来帮忙带着你走手续?这样也能快一些。”

陶惜灵抬眸望了过去,眼底的情绪带着一丝波动,“真的吗?会不会……会不会太麻烦?”

时听连忙摇头,“不会不会!他跟我们家是熟人。”

陶惜灵眼睫动了动。

其实她知道,就算是熟人也是要人情的,但此时此刻她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帮助。

陶惜灵掐了掐掌心,低声道:“谢谢你。”

时听连忙摇头。

二人到了外面买饭,陶惜灵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时听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担心父亲的病情,还是因为今天病房里的事。

时听有些想问,可又怕这会触及到陶惜灵的伤心事,但是憋着……

好吧,她承认自己憋的有些难受,因为她看不惯陶惜灵被这样欺负。

时听道:“之前你说过你有一个弟弟?”

陶惜灵回过神,点了点头,“比我小两岁,现在在上高二。”

时听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悄悄说道:“比你小两岁啊,那也成年了吧……他怎么不过来啊?”

陶惜灵顿了下,抬眸看向时听。

时听一僵,险些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了。

但其实她不害怕自己的偏心与愤懑被陶惜灵发现,她只是有些心虚自己“偷听”的是会被陶惜灵知道。

但没等时听觉出什么来,陶惜灵又收回了视线,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其他情绪。

“嗯,他学业繁忙,过不来。”

时听:……

可恶,再一次听到这话她还是好生气啊!!

于是她鼓了鼓脸颊,忍不住说道:“那你学业就不繁忙吗?为什么要你请那么多天假过来当护工啊。”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向陶惜灵散发这样的情绪,可时听忍不住。

她就像是一只受伤吃痛的幼兽一样,焦躁而不耐,仿佛唯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够缓解自己的疼痛。

陶惜灵似乎没想到时听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的愣了愣。

“我……”她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过了一会才答道:“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然而哪里不一样,她却没说。

时听看了看她,有些不知道要不要接着说下去了。

她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

陶惜灵看着她这样的状态,心里软了一下。

她知道时听是为自己不平,为自己委屈,可陶惜灵早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情绪,取而代之的则是平静与无感。

但不管怎么说,看到时听这样维护自己,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陶惜灵眼帘动了动,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一下又一下的跳动着。

她顿了顿,然后说:“我也没有为此感到过不满或难过,所以没关系。”

所以你也不需要伤心。

但时听并没有被安慰到。

在她看来陶惜灵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受到这种委屈啊。而且……时听又想到了陶惜灵妈妈要攒钱给陶惜灵弟弟买房但却不肯给陶惜灵盖一间屋子的事。

于是这股情绪就更重了。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堵塞。

时听越想越委屈,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委屈,也是她第一次为别人这么委屈。

于是时听干脆停下了脚步。

“可是我会觉得难过啊。”她声音里带着一点的沙哑和哭意。

陶惜灵猛地睁大双眸,不是为时听维护自己的言语,而是因为她此刻的状态。

原本还冷静淡定的陶惜灵此刻多了些慌乱,她下意识的伸手,但却在中途停住。

“你……”陶惜灵磕绊了一下。

“真的没事的,我、我也不是看开,只是想开了,没有期待就没有难过,所以我才能够这么平静。”

“说出来也不怕你觉得我冷漠,我只是觉得,我努力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就好,此后他们的一切我都不会再上心,我孝敬他们是责任,但我不会再当做心底必须要做的事去鞭策自己。所以我不会难过,你也……”

她放柔了声音,“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更何况,我现在心里的寄托已经不是他们了。”

倘若她将父母放在心中,那么必定会因为他们的态度而伤心怨怼,可现在已经不是了,他们早不在陶惜灵心间了。

现在她的心尖尖上住着另一个人。

一个同样爱护她,有一些娇气幼稚,但却十分可爱的小女生。

时听抽了下鼻子,抬眸看了看她,“真的吗?”

陶惜灵点了点头,“大概就像是……对待渣男那样?”她难得对时听开了个玩笑。

“在我心里他们是我的亲人,但也只是亲人而已,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陶惜灵略微苦恼的皱着眉。

时听似懂非懂,“好像懂吧,但是、但是你又为他们那么着急,我就觉得……”所以她会觉得陶惜灵仍旧会为此伤心。

陶惜灵轻声道:“也只是着急。”

“但如果……”

她忍了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下心底的那股情绪。

陶惜灵向前一步,靠近了时听,低声道:“如果换做是你的话,我不会只有着急,也不会只是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