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诗之村”流传着一个有关报恩的故事。
数百年前, 有位少女带回了一只无家可归的犬妖,给予他食物,照顾他起居, 带他认识世界, 领他读懂人类。
年复一年, 他们相依相伴, 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
但很遗憾,人类十分脆弱, 没有妖怪耐造的体质,也没有妖怪漫长的生命。很多时候, 只消一次疾病或灾祸,就会对人类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少女也是如此,她凋零在最美好的年纪。
人妖殊途, 相伴终剩生离死别。而人死不能复生, 犬妖为之深恸。
他埋葬了少女,等待了几个甲子的轮回。及至时机到来, 他单凭记忆寻到了少女的转世,可惜前尘隔海,转世者早已认不出他。
时间的洪流,死亡的代价,复生的遗忘,是人类与妖怪之间跨不过的鸿沟。
妖怪虽然得享千年万年的寿命,可一旦在感情中被人类打下烙印,这千万年就再不是享受,而是带着回忆受刑。
人类百年,转身一瞬,来世再无记忆。可妖怪做不到说忘就忘, 他们记一个人、一份恩、一段情,便是穷尽一生。
他再遇她,他赐福于她。
甚至爱屋及乌,惠及这方与世隔绝的山村。
“……天刚亮,早起的人扛着锄头出门,就看见空地上起了一座屋舍。”
头发花白的妇人拍着孙女的背,娓娓道来:“屋舍用赤棕木做成,砌了砖打了墙,又大又漂亮,是曾经的宇多宅。”
“当时的人并不知道它的来历,只把它当作是天降的神迹。他们围着宅院转个不停,想摸又怕神明怪罪,聚着不走,后来在宇多宅的小庭院里看到了一块小碑。”
“碑上刻着字。”
“但他们不识字,只有在大城武家做过洒扫的村长认识。他们请来村长,想问石碑上刻着什么神谕,结果村长告诉他们,上面的字是——与诗。”
妇人微微一笑。
“那是犬神送给诗的见面礼,一座漂亮的大木屋。”
在孙女专注的眼神中,老妇一点点复述:“诗是那个女孩的名字,他们一家从外而来,本是没有姓氏的人。但因为受到犬神的庇佑,被赐姓为‘宇多’。”
“跟奶奶的名字一样啊!”
“嗯……”
“宇啊,本身就有房舍和保护的意思。而宇多,寓为给那个女孩最好的福泽。”
老妇的目中带着泪光:“犬神送了木屋,又送来了食物。他为村子赶走妖怪,又教导村人使用草药,最后在一场瘟疫中救了整个村子。”
“他是村子的恩人。”
“好厉害!奶奶,你见过犬神吗?他长什么模样啊?”
老妇颔首:“我见过啊……”她的眼神充满怀念,“他像天照神,是落在人间的太阳。”
……
诗永记八十年前的秋日,那一次又一次被验证的神迹。
他们住进了大而明亮的屋舍,砌起灶台与榻榻米,怀着莫名的敬畏与不敢置信,过得日子有些忐忑。
真怕神明收回恩赐,让他们无处可去……
只是,神明似乎不愿收回送出之物。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神明很乐意赐给他们更多的礼物。
每当母亲细数家中的欠缺之物后,次日总有黑色的乌鸦从外飞落,送来所需的铜钱和用品。
初始,他们受宠若惊。但随着次数增加,倒也渐渐变得镇定。
但“神赐”并非日日围着他们打转,偶尔,欠揍的哥哥会提出过分的要求,比如“要一把最锋利的刀”、“要成为最厉害的武士”,他许愿那么大声,可等来的却是整个月不再有神迹发生。
父亲时常教训他:“别把神明的恩赐当作理所当然的事!人心一旦变得贪婪,你就变成妖怪了!”
果真,唯有他们专心营生、认真生活的时候,神迹才会再次降临。
神明一直注视着他们,引导着他们。久而久之,整个村子的风气都变了。
不是每个村子都能这么幸运,于乱世之中活在神明的庇佑之下。农人们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稳,连干活也比以往卖力不少。
如是勤勉,三年大丰收,家家有余粮。
而她在又一个新年中收到了鎹鸦衔来的年玉,以及一件樱色和服。
“神明真是偏爱诗啊。”大家都这么说。
然而,那年冬日过得并不平顺。村中粮食多了,孕育的孩子数量也多。而人声的喧闹与人味的浓郁,极易引来大冬天饥饿的妖怪。
彼时,妖怪于深夜降临。当守夜的村人大声警示,村中的男人们将火把点燃举过头顶,照亮了食人妖的面孔。
面对数不清的妖物,人类的恐惧达到顶点。可也是此刻,她有幸得见神明的真容。
条状妖怪密密麻麻,从天际挂落。它们耸动身子游来,准备来一顿人肉盛宴。
殊不知,妖气的降临像是触动了群山的禁制,有一层淡金色的结界沿着包围村子的群山升起,挡住了妖怪的去路。
它们撞在结界上,力与力的触碰泛开一圈波纹。
“吼——”是吃不到人的不甘。
忽而,一道红色的人影往上冲刺,雪色马尾一甩,他反身抽出妖刀,双手握住刀柄朝群妖猛地一抡。
霎时,金红色的火焰如铺天盖地的潮水,势如破竹地吞噬了大片妖物。
那刺眼的光芒形同旭日,点亮整片黑夜。刹那由暗转明,让诗的眼睛受了刺激,控制不住地落泪。
但他们舍不得眨眼。
纵使泪流,人类的视线依旧锁在高空,看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刀。
只见焚天业火弥漫,妖物触之即死。它们在火焰中变干烧焦,熔成一段一段,又零落为大片赤红火星,最后在夜风中被吹散成灰。
待光与暗交接,来者握着刀稳稳地落在宇多宅的屋顶上。止步抬首,他的金眸投来,面上无悲无喜,恍若高天原神明的降世。
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仿佛他就在那里,却也不在那里。
很快,诗听见了村人叩拜的声音。
“妖……神明大人!”
原来,这就是神明大人。
……
时值双生子九岁,呼吸法小成,野外生存能力具备。约莫是大了,岩胜和犬夜叉颇为顽皮,已经到了猫嫌狗厌的年纪。
缘一寻思两人能跑会跳,实力尚可,便将他们托付给了“正在赎罪”的赤阳丸,并告诉好友他要离开一段时间。
分别日久,不知经年。曾经承诺了雷禅过三年带他离开,却因为一系列的琐事将他忘在脑后,如今骤然想起,他颇为愧疚。
不过,当年夸下海口的雷禅是否真像他说的那样,早把无惨生吞活剥了呢?
这可能性不大,但不是没有。
赤阳丸抱臂,靠着御神木盯着练刀的两个孩子,努嘴:“你大概多久回来啊?我可不耐烦帮你带这两只小东西。啧,也只有你们日曜支喜欢幼崽。”
缘一没给日曜支的风评作辩解,只说道:“我尽快。”
结果这“尽快”说出口,耗时却有半月之久。
无法,远在异世界的雷禅吃光了上弦,却始终无法找到无惨。大概是捉无惨捉出了心理阴影,他被这货的苟狠狠震撼了一把。
为此,他再度磨炼狩猎的技能,竟跟猎物比起了谁能苟得住。
缘一和杀生丸这半月时光,有十四天花在寻找雷禅身上。好不容易找到了他,雷禅却拒绝了他们的帮忙。
“无惨是我的猎物,狩猎是我的事,你们别插手。”
“都是妖怪,你们想抢我的猎物是准备跟我打架吗?”
当然不,缘一不耐烦打架。
雷禅并没有为当初夸下海口而尴尬,反而承认寻找无惨确实难,是他小看了猎物的狡猾。但除了无惨,剩余的鬼没能逃出他的手心。
“说起来,这些上弦鬼的味道各有不同啊。”
雷禅细数:“上弦三猗窝座最合我胃口,是咸香味的。上弦二童磨最爽口,又冰又甜,就着上弦一黑死牟那酸辣鬼一起吃,真是美味。”
黑死牟是酸辣味?
“但不能吃黑死牟的心脏,实在是太酸了。”雷禅道,“也不知道在醋缸里泡了多久,我只咬了一口就酸掉了獠牙。”
缘一和杀生丸:……
鉴于雷禅非要亲手杀死无惨才肯回去,俩兄弟并没有勉强,只说一年后再来见他。谁知,他们返程没几天,就有妖怪袭村的事情发生。
所幸,这次缘一赶上了。
在他冲群妖挥出一刀风之伤时,前世今生的场景恍若重合。他仿佛置身于前世,又像是站在这战场。
他似乎在深夜赶回了家,用手中的斧头砍断了恶鬼的脖子,从它嘴里救下了诗。与此同时,群妖在业火中灰飞烟灭,形同恶鬼的残影也在熊熊燃烧。
横亘在他心头两世的尖刺终于被他一刀砍断,待他落在屋顶看向诗,那纠缠了他百多年的心魔也放了手。
她还活着。
他赶上了。
村人朝他叩拜,曾称呼他为妖怪,现称呼他为神明。他没有阻止他们的行为,只是突然觉得,或许这才是人类和他本该存在的距离。
别靠近,一切安好。
而诗怔怔看着他,也有样学样地唤道:“神明大人。”
“吾名犬夜叉。”
是犬夜叉,不是缘一。他与过去作别,对诗说抱歉。
“犬夜叉……大人?”
缘一转身,眨眼消失了踪影。徒留人类在原地讨论着,犬夜叉的“犬”是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个意思。
自这天起,村落开始供奉犬神。
杀生丸:“我以为你会留下几年。”
缘一摇头:“几年后,我会想再留几年。接着,十几年、几十年……兄长,就像千春婆婆临死时说的那样,一旦多看一眼,就不会想走了。”
“荒谬。”杀生丸淡淡道,“你可真像父亲,对一个人类发自内心的喜爱与种种思念。这种让人变得软弱的东西,我杀生丸可是一点也没继承。”
“看一眼就走不了,犬夜叉,你只到这种程度吗?”
缘一:……
其实,今天刚刚断完情缘,许是要终身呆在牡丹山的他心情不太好。
于是,缘一顶着杀生丸的嘲讽,亲手拆了亲哥的台阶:“兄长看上去也很喜欢继国家的双生子。”
兄长是明月啊,那就挂在天上别下来了。
“兄长平时喜欢看他们练刀,一看就很久。虽然嘴上时常嫌弃他们,但每次说出的话都精准点到他们的弱项。”
“多亏兄长的指导,双生子的刀术进步神速。”缘一双重暴击,“而且,他们外出狩猎的时候,兄长也常常跟上去旁观。半夜,还会抬起绒尾盖在他们身上。”
再扣三百爆伤:“比起我,兄长对父亲的血脉继承得更彻底一点。”
说完,缘一顶着面瘫脸,脚底抹油直接跑了!
杀生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