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极化感悟二

“啊嚏!”

横滨现世中,山姥切国广打了个喷嚏,难为情的往下扯了扯头顶的白被单,把他面前那杯咖啡推得远了一点。

这里是异能特务科的待客室。

或者说这里是临时充当待客室的房间——陪同的坂口安吾不自然的推了推眼镜,注意到了客人的细微动作,开口安抚道:“山姥切先生,请稍等,太宰……很快回来。”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一副头疼欲言又止的模样,却绝口不提太宰到底在忙什么。

现在异能特务科很清楚刀剑付丧神们的真实名字了,登记资料上也都改为了真实姓名。山姥切国广没惊讶坂口先生的称呼,他只是不太明白:他是按照织田前辈的话来找太宰先生聊聊的,但一个电话打过来,接手机的人居然是这位坂口先生?

这对朋友闹了几个月的矛盾,现在终于重归于好了吗?

“如果太宰先生在忙,我可以改天……再来?”山姥切国广不大肯定的问。他在现世学了这么久处理事务,当然能看出来坂口先生的表情很微妙。欲言又止的意思不是在无声送客,就是在期待他问话。

“不用。太宰正在往这边赶。你可能不知道,他有一些小的——爱好,刚才搞得全身衣服都湿透了,所以需要换一件,很快就能赶过来。”坂口安吾连忙制止。实际上他在绞尽脑汁的委婉用词,试图在维护异能特务科脸面的同时想办法告诉这位山姥切先生原因。

山姥切国广陷入了迷茫的沉思,脑袋上慢慢冒出一个问号:“……?”

小爱好?导致全身衣服湿透了?往这边赶?

狐之助曾经说过无赖派三人在其他世界也有类似的同位体,太宰先生似乎是一位大文豪,他有什么爱好吗?时隔太久了,当初他也没有认真记狐之助随口说的资料,山姥切国广搜索了半天自己的记忆,陷入了缄默。

“没关系。”山姥切国广放弃思考的抬头回答,“太宰先生能在工作之余有自己的爱好,进行放松,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只要注意身体健康,及时更换衣物不要着凉就好。”

“不……我想这才是矛盾的地方……”坂口安吾嘴角微微抽搐,努力想忍住吐槽的心情。太宰那种喜欢自杀的诡异爱好,怎么可能注意身体健康啊!山姥切先生还是这种天然的祝福反应,简直和织田作一样,把坂口安吾的话全堵回去了。

“真少见呢。”清爽熟悉的嗓音突然从门口响起,一头黑色卷发还湿漉漉着的太宰突然探头,惊奇的微微拖长了声音,“——山姥切怎么到这里找我了?害我入水到一半还要爬起来。”

他的语气过分亲昵,称呼也无师自通的从“木下先生”拉近成了“山姥切”,熟稔得就像是多年好友,说出的话信息量却又大的过分。太宰穿着一件波洛款式束着蓝宝石坠饰的衬衫,身上松松垮垮的裹着一件大风衣,领口和袖扣都敞开着,不像以前山姥切国广每次见到的那样整洁——一看就是匆匆忙忙赶来的,头发还在滴水。

入什么?

入水?

太宰先生刚才在入水吗?这就是他的爱好?等等,太宰治和……自杀?

“……?”怀疑耳朵的山姥切国广被太宰惊愣了一瞬间,还没来及觉得不适应,黑发青年已经收敛起神情,一阵风似的抄着双手大步走了过来,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恢复成了往日山姥切国广更为熟悉的正经神色:“那么。”

他不自觉的把十指交叠着拢在一起,做出一副深沉表情。感兴趣的认真注视着金发青年这副不寻常的模样,太宰鸢色的眼眸渐渐变深了:“在你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出什么事了吗?”

旁边的坂口安吾再次欲言又止:“太宰——”他想提醒朋友:你这种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像曾经的港//黑首领森先生!精髓神韵都一模一样!

黑发青年往这边略抬了一下眼帘——他在耐心等待山姥切国广组织语言的同时,在暗示坂口安吾滚蛋。“……”至今都没有底气的坂口安吾捂住了额头,他叹了口气,顺从的起了身,“你们慢慢谈。”

他径直走出去,回身把门关严了。

只剩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山姥切国广终于能把他从织田作之助那里听来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并且说明了这是织田前辈的建议,建议同样迷茫的他来找太宰先生谈谈。

“是织田作的意思啊。”太宰的声音渐小了,表情严肃起来。他若有所思的托住了一边下巴,露出一个有点苦恼的烦恼表情,之前双手合拢时的深沉反派架势自然崩塌了,像是第一次思索这种问题,“承认过去的自我,这个课题吗……真是敢想呢。”

轻声呢喃着这句话的时候,太宰治微敛的那双鸢色眼眸中泄露出了淤泥般的浓重黑暗之色。他突然抬起眼帘,目光沉沉的望向了山姥切国广,那其中空洞般的负面压力仿佛能把一切都吸进去,让人不寒而颤。

山姥切国广被那种不加掩饰的气场刺激得条件反射绷起了肩背。他心中微惊,后知后觉的慢慢意识到这才是“太宰治”这个人的真实。是剥掉伪装出的“圆滑”“美好”且“正常”的表象之下……露出来的尖锐的不容于人群的某种古怪内里。

这是太宰先生特地展示给他的。

那种摄人的恐怖模样稍纵即逝,快的像是人的幻觉——太宰唇角微抿,脸上重新恢复了轻松亲和的微笑,他的鸢色眼睛闪闪发光,眼尾线条漂亮而悠长。闪烁着笑意的眼眸中沉淀着某种特殊的质感,像月光下的宝石一样纯粹美丽,全然不见之前的污浊暗沉。简直让人怀疑之前的和现在的青年,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相。

这样的太宰没有再说一句话,山姥切国广的心已经在止不住的颤栗了。他攥住了放在白被单上的拳头,第一次没有在不适下习惯性扯被单,而是抿紧了嘴唇,沉默的凝视向了对方的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太宰先生,扮演成了平日他所习惯的那个“太宰治”,那他现在所追寻的这个问题……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问题啊。

他之前也以为太宰先生是不在乎过去,不会被某种东西束缚“自我”的性格,那种肉眼可见的强大是让他想要倾听学习经验的类型,但他错了……太宰先生是矛盾的。他虽然强大,却也对自己的过去选择了这种包容方式,不,这种隔离方式……

“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就不要紧了吗?”山姥切国广上身微微前倾,认真的询问。

“每一天都在伪装,把自己变成新的人,不会感到累吗?”

“无法融入人群的自我,应该扼杀掉吗?”

山姥切国广一字一句的接连询问着,语气平静执着,透着困惑。他是以探讨的角度认真寻求答案的,从他看到太宰的反应开始,他已经明白了,对方是比他更不知道该怎么触碰‘自我’的存在,但这样的太宰治已经在生存中寻找到了自己的应对办法。那是痛苦的、疲惫的、不得不时刻那么拉扯着自己的一种方式。

山姥切国广依然觉得这不是自己要找的答案,因为他感觉自己……做不到。

“真过分呐!就算山姥切这么问了,我也找不到能反驳的答案啦。”太宰歪过头去,不带负面情绪的大声抱怨道。就算刚才的真实是他主动向别人敞开的,他也觉得不大自在,只能用这种方式大致掩饰过去,又含含糊糊的从唇齿间漏出几句真心话,嗓音逐渐缥缈幽远,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真正理解我的人是不存在的。”

“谢谢,太宰先生。”山姥切国广在死寂般的氛围中,冷不丁开口道了声谢,“不过,织田前辈和坂口先生都很关心你的。”

“……”鸢眸青年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偏过了头。其实在山姥切国广看来,这样的表现倒像是不好意思的默认了。

山姥切国广站了起来,终于打算告别了。

今天的交谈很简短。他之前可以和织田前辈轻松的互相探讨这个课题,但是在过度聪明的太宰先生这里,他不仅没交谈几句,反而觉得气氛沉重压抑到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但山姥切国广逼迫着自己认真感受了这阵沉重——这是太宰先生的好意。

因为朋友织田作之助的拜托,太宰治便对他展露了这些往常不会对旁人展露的真实。明明太宰先生身上的隔阂感很重,自己也觉得不大舒服,但还是这么做了。现在看来……太宰先生果然像织田前辈说的那样,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啊。

这也是属于太宰先生的温柔吧。

山姥切国广认真思索着这段短暂的相处,觉得自己还是收获了很多,他看到了不同的应对方式。

“对了。”白被单青年在最后的时候转回身,突然又回想起了什么,缩回准备开门的手问道,“太宰先生——”

“嗯?”

“自杀……”山姥切国广认真考虑着,犹豫的询问,“是你思考人生和审视自我的办法吗?真的有用吗?织田前辈好像也认为……死亡前夕可以看清自己。”

他没有被太宰治“自杀”这种小爱好吓到。

因为,除去织田作之助,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认为“死亡”和认清自我有所关联了。山姥切国广实在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