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姥切和长谷部两人一回到本丸的时空转换器前,长谷部就局促的忍不住出声解释了:“主公……我的名字只是……我……”
他还在为他下意识在现主人面前脱口而出了前主人的姓氏,以此当做了自己的假名而惴惴不安,心事重重的害怕现主人误解。谁都会有这方面的忌讳吧?
山姥切国广摇头。
他并不在意这件事,刚才如果不是当着其他人的面,他就直接安慰长谷部了。毕竟他都不认为自己是审神者,又怎么会介意长谷部的假名是前任主人的姓氏或是谁的?
但是山姥切国广知道现在不能这么安慰,因为这么说只是从他的角度去想,不能真正安慰到长谷部——他这段时间听狐之助说话多了还是有长进的。“平常我没听你提起过黑田家,说的全是讨厌织田信长,为什么问起假名你下意识说出的是‘黑田’?”山姥切平静的问。
“……”长谷部情不自禁低下了头,垂在身侧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悄悄攥成了拳头。
在现主人面前一起讨论他的前主,这种感觉太让长谷部吃不消了。但是主公问了,还在等待着。长谷部只能强行按捺下所有纷乱无措的思绪,嗓音低沉的说:“因为……黑田家对我,很好。”
他仍然没有多说,连仅有的那一句话都是断断续续挤出来的。
“?”山姥切迷茫歪头。
尽管他是想先问出这个话题再想顺势安慰,可现在他真的听懵了。什么意思……为什么黑田家对长谷部很好,长谷部反而一个字都不提,平时挂在嘴上的却是他最讨厌的织田信长。难道看起来热情外向的长谷部其实是内敛的类型,越爱越深埋进心里不说出口吗?
完全没想到……
山姥切越想越惊讶,被单下的表情逐渐微妙。
他还没觉得有什么,长谷部的脸色已经先一步变了,生怕主公因此以为他平时“主人主人”“绝对要完成主命!”之类的话都是假的。栗发青年加快语速,着急的开始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
心中一急,长谷部也顾不上什么担忧什么误会了,竹筒倒豆子似的全交待了:“黑田家对我真的很好,因为太好了,我一度无法,面对……前主的死亡。”
“所以平时再也无法说出口。”长谷部承受不住的撇开头,声音越来越低,“他们和那个男人不一样。但主公……我的意思不是……”
“我知道。”山姥切国广直接打断了接下来的话,他用被单猜都能猜到长谷部在担心什么,现在终于轮到他的安慰环节了。山姥切国广为此已经搜肠刮肚了半天,他干巴巴的努力说出口:“黑田家对你那么好,喜欢是应该的。铭记他们是一种很好的怀念方式……这个假名挺好的。”
“……”这段话一说出来,山姥切国广像是虚脱一样,拼命拉扯自己的被单试图遮住了脸,闭麦去了。
要思考并理解别人的想法,要说出这样安慰的话,这些都太不像他了……这些强加在他身上的职责,让他感到难受、无所适从中又有一些轻松的茫然。原来说出口这么简单吗?
“主公……!”长谷部的表情顿时变得感动了。可他的眼神却又介于希冀和不确定之间,那双藤紫色的眼眸中正溢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的明亮光芒,他仍然攥着双拳,有些不安的问,“您呢?在您眼里……是什么感觉?”
“什——!”山姥切国广瞬间一僵。
他刚才的发言已经刻意规避了从审神者的角度出发,但他又不能说一些对长谷部没有用的安慰,为难之下才磕磕巴巴的从第三视角中肯的赞同了长谷部。他已经竭力做到这种地步了,长谷部怎么还没有放过他?!
可是长谷部现在的表情……
山姥切垂头丧气的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他完全无法说出拒绝回答的话。他真想收回前面的感想,突破自己……果然还是太难了。
山姥切国广当场自闭了:“……”
——但他现在甚至不能自闭。
山姥切委屈的绷着脸抬头,艰难的憋了半天。在长谷部分外希冀的眼神中,他的脸憋红了。
这句话如果不说出来,那么前面那些话的铺垫相当于都白说了,可是他真的没资格以审神者的身份去想,去厚颜无耻的说出……
“如果你忘了他们我才会……不高兴。”山姥切国广艰难的断断续续说道。
他蒙着头转身就跑,已经不想再留下和长谷部多说任何一个字了,背影落荒而逃。
“主公——您去哪里?”长谷部猝不及防,脸上快乐狂喜的神情还没洋溢起来,就连忙追了上去。
“回部屋休息!不要跟着我了!!”山姥切国广闷声回答,逃的更快了。
长谷部止住了脚步,怔怔地望着那边,突然间失笑了。被哄好的栗发青年现在心情特别好,他笃定的在胸前抱起了双臂,自顾自点了下头,幸福的喃喃:“……这下主公总算承认了?”
压切长谷部这振刀虽然在主人面前忠心又热忱,但是不代表他就是死脑筋的老实类型。倒不如说……主人一直不愿认清他自己的身份,这件事有时候让长谷部也挺烦恼的。
……
一路跑到自己住的部屋前的山姥切国广总算松了口气,他弯着腰把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被单下的脸上终于不加掩饰,露出了一个不知所措的羞恼表情,嘟囔起来:
“长谷部真是……”
“山姥切?”一道含笑的熟悉嗓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山姥切国广瞬间吓得差点跳起来,被单都炸了一下,他结巴着回头:“三三三三、三日月殿?!”
“长谷部先生怎么了?”活泼的小短刀今剑蹲在廊下,用两只手托着脸歪头问,少年音又干净又柔软。
安然坐在今剑身边的是穿着一身内番服的三日月宗近,老爷爷面前摆着一张圆圆的矮桌,上面放了茶壶和杯子,还有一根笔和一条黄色的头巾。看三日月的动作,他正在廊下拿着笔,准备往头巾上写些什么。
“没……什么。”山姥切国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掩饰的压了压头顶的被单,意识到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他以为回到自己的部屋前就可以放松心神了,结果是他忘记了三日月和今剑兄弟都已经搬到了这边。
山姥切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路过兄弟俩,准备回屋子里休息一会儿,他还没从刚才的羞耻发言中缓过神来,只能在心里拼命祈求三日月殿和今剑不要叫住他了,他已经没有心力再打起精神应对了——尤其是最敏锐的三日月殿。
“山姥切先生看起来很疲惫啊,不如坐下喝杯茶怎么样?”今剑默契的收到了兄弟的信号,他开心的跳起来,仗着他的高机动一路像灵巧欢快的百灵鸟一样跑过来,推着山姥切国广坐到廊下。
“我,不——”山姥切国广就是这一点不好,他总是来不及说出话就无措的被赶鸭子上架了。现在也是,他话还没说出来,人就已经坐到了三日月面前,身边又传来小短刀的一串笑声。今剑“嘿咻”一声,用两只手撑着地板重新坐下,摆出了一个非常悠闲自在的姿势,他白到发光的纤细小腿开始垂在下面晃来晃去。
山姥切国广手中被塞了一个茶杯,他低下头,全身都绷紧了起来,警惕的不想说话,也没有去看对面的三日月宗近,心情是充满拒绝的。
没想到,今剑把他按着坐下来之后就自顾自的在旁边哼着曲子,开心的望着天空。三日月宗近也没有对他说话的意思,微笑着悠闲的喝了两口茶后,放下茶杯,重新拿起了那根笔,开始在黄色头巾上画画。
“你这是……?”山姥切国广捧着温热的茶杯壁,享受着安静的氛围,心情慢慢的就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诧异的看向对面,情不自禁的询问出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条黄色的头巾是三日月身上的内番服附带的头巾。头巾是明黄色的,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三日月殿是觉得颜色太单调了想往上加点什么吗?
“哈哈哈,山姥切觉得怎么样?”三日月专心致志的画完收笔,笑眯眯的带着期待举起黄色头巾展示给他们看。
“哦哦!”今剑很捧场的先鼓起了掌,“三日月殿的山水画还是这么漂亮!不过中间那一条裂纹是什么?山谷?唔……”他努力辨认。
今剑越说山姥切的表情就越空白。他狐疑的盯着那块头巾,拿不准要不要站起来快步离开,因为他不清楚三日月殿到底画的是他的刀纹,还是一副类似的山水画……或许只是他想多了?有谁会把别人的刀纹装饰戴在头上的?
“山姥切怎么看?”三日月对今剑的猜测笑而不语,又特地点名问了一遍。他欣赏着自己画出来的头巾,准备往额上绑了。
山姥切当然是站着看——因为他有点坐立不安了。不管是不是,他发现他都没办法看着三日月以后天天顶着这样的头巾。他会特别在意那个花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天天戴的头巾上应该画点别的。”山姥切国广掩饰的移开眼神,状似镇定的提议,“和三日月殿相关的……”
“唔,有道理。”三日月想了想,通情达理的接受了意见。他点着头,态度真挚的微微倾斜上身过来递上了笔,然后认真请教道,“山姥切想怎么画呢?”
老爷爷说着就把黄色头巾翻了个面,换成另一边空白的铺平在山姥切国广面前,等着他去尝试。
“……我?”山姥切有些猝不及防,可是他抬头看看,三日月殿的态度很认真,今剑也期待又感兴趣的歪头望着这边。好像没人觉得他会画坏一样,山姥切下意识涌到喉咙口的拒绝话语顿时卡住了。
“我记得,山姥切是刀匠国广的第一杰作?也是这个本丸的初始刀吧?”三日月回忆了一下,赞许的说,“平时处事是很优秀,但是山姥切却总不认可自己的行为呢。”
“……”他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山姥切国广又不是全然自卑的性格,一时间认同也不是,反驳也不是,根本没办法继续这个话题了。
山姥切别扭的急着跳过这个话题,拿过笔就冷静了下来。他认真盯视了几秒钟后,一气呵成的在头巾上画出了弯弯的新月。
“可以吗?”他问。
“哇哦哦哦!”今剑鼓掌更快了,把脸凑近,端详着那轮新月圆润连贯的线条,拼命夸道,“山姥切先生好厉害!!画的也很好看!”
“哈哈哈,非常不错哦。”三日月同样不吝夸赞,他和今剑一唱一和,自然的直接接过那条头巾绑在了头上,满意的十分有气势的鼓着掌,“嗯,这样一来,就是做内番的——老爷爷了呢,哈哈哈!”
三条家的兄弟俩心满意足的说笑着开始喝茶了。
山姥切国广在这种氛围中也不知不觉的放松了下来,坐在廊下静静的看向了庭院中的风景。
突然的,今剑冷不丁插了一句嘴,旧事重提:“啊,对了,山姥切先生之前不是想锻神刀吗?是因为本丸里有什么邪祟吗?”
“神刀?”三日月宗近把脸转了过来,对这个话题同样起了兴趣,他沉吟起来,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作为一个新住处,确实应该先祛除一下邪祟再住人比较好呢,或者斩除一些鬼物。不过我们付丧神是器物放置久了以后形成的灵怪,本丸应该不需要吧……咦,山姥切?”
蓝发青年的声线骤然迟疑了起来,三日月惊诧的发现那团白被单像是前几天夜里撞见鹤丸那样,瑟瑟发抖了起来。
“不、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山姥切国广可怜的裹紧了他的被单,还在嘴硬,“我才没有怕鬼……”
三日月和今剑对视了一眼,都收敛起了笑容。三日月用拳头捶向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笑眯眯下决定道:“好了,我们去找膝丸殿。”
“唉、唉?!”山姥切国广还不太明白,但今剑突然从他怀里钻出来,背过身直接抓住了他的双臂和被单,往远处拖去。
山姥切表情惊恐起来,像是一只被抓住了后颈皮的猫崽:“等等——干、干什么?!”
“哈哈哈。”三日月笑而不语,却态度自然的跟着弯腰,麻溜的抬起了山姥切国广的腿,不顾青年的破音挣扎:“三、三日月殿?!”
——可怜的山姥切国广就这么被三条家兄弟俩连拉带拽的拖走了,全程惊呆到没一点反抗能力。最惨的是,因为今剑的身高比三日月矮很多,两个人抬他的时候,导致他成了头低脚高的凄惨姿势。
“别担心!别担心啦山姥切先生!虽然我们不能立刻锻出一位神社刀帮忙,但是锻出一位斩鬼刀比较容易哦,只要找膝丸殿帮忙的话!”今剑说到前半句的时候很是遗憾,但是说起后半句的时候信誓旦旦。
“你们是在说……髭切?”
被拖走的山姥切国广可怜巴巴的努力捂住头上的白被单,挣扎力度稍减。
他恍然间确实想到了,膝丸天天念叨的那位兄长……确实是一位斩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