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诸伏景光确实是一个细心又周到的人,甚至连中午堵车的情况都算到了。
只见路上是一眼望不到的车流,绵延的喇叭声听着都令人感觉神经一跳一跳的。
水上澈也坐在副驾驶位上,神色蔫蔫,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开着窗,任由呼呼的寒风刮进车内,不知在思考什么,直愣愣地望着窗外。
江户川景光有些强硬地关上车门,打开了车里的暖气,又从大包里取出两份便当,将其中一份递给水上澈也,随手还赠了一瓶温热的鲜豆浆。
“难得碰上个好天气,前去旅游的人一定很多,果然事先带好便当是对的。”诸伏景光打开便当盒,露出了热气腾腾的美食。
也不知道松田阵平究竟早上几点打电话过来的,诸伏景光竟然能提前准备那么丰盛的便当。
只见盒内有荤有素,热气腾腾的豆腐泡和菠菜,外加一些嫩排骨,旁边搭配上海带、梅子还有几根蟹柳,主食则是炒的喷香的肥牛肉,似乎还觉得不够,最旁边的小方格里还放了几枚新鲜的圣女果。
水上澈也掰开消过毒的筷子,夹起一块肥牛肉塞进嘴里,鲜嫩的肉和着浓郁的汤汁在舌尖炸开,可以说是非常好吃了。
“怎么样?味道还是不错的吧,不枉我凌晨起来准备。”诸伏景光笑眯眯地道,“吃完了如果不够,也不用担心,我在后备箱又放了两份备份。
“凌晨?”水上澈也很敏锐抓住了关键词,“松田阵平该不会是昨晚打来的电话录音吧?”
诸伏景光噎了一下:“这个嘛……没什么差别。”
水上澈也凉凉地道:“所以说,他邀请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那什么电话里相听不相识原来是他脑补的啊?
亏他还觉得到那边能看到松田阵平一脸愤怒地指责曾经的朋友认不出自己,结果现在看来是只能看到又一次的老乡见老乡画面了。
不过比起目睹了诸伏景光死亡的安室透,松田阵估计还不知道诸伏景光现在在哪里工作,可旁观性就低了很多。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此行去的目的,他只是想在一切工作开始前去放松一次而已。
诸伏景光讪讪一笑:“毕竟水上先生周围的安全还无法得到保障,我并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旅游。”
“我是看你想去才——”水上澈也脱口而出,又急急刹住,“算了,就当去放松一下吧。”
“嗨,谢谢水上警官体谅。”诸伏景光笑着捧起便当盒。
突然,他们的车窗户被敲响了,隔着有些模糊的玻璃,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长得有些眼熟的大叔。
水上澈也摇下车窗,有些意外地道:“毛利小五郎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哈哈哈,水上警官好久不见啊,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毛利小五郎挠了挠后脑勺,“我跟我女儿小兰和借住在我们家的小鬼正打算去东京七里山的温泉旅馆泡泡温泉,放松放松。没想到正好堵在这里了。”
“那么您是有什么事?”
“爸爸!你这样也太不礼貌了!”穿着厚厚的冬装的小兰也从他们旁边的车上下来,气呼呼地道,“妈妈准备的便当怎么就不能吃?实在不行还有饼干嘛,要知道妈妈难得给我们准备一些东西。”
“英理那个便当……”毛利小五郎一言难尽地道,“也就只有你才会体恤的收下来吧。是不是柯南?”
水上澈也目光往下斜,勉强看到了名侦探柯南的头顶。
怎么感觉一日不见,这个小侦探又矮了。
江户川柯南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但迎着小兰愤怒的目光,他别忙改口道:“其实妃英理阿姨做饭还是很用心的!”
“这才对嘛。”小兰温声道,“那我们回去吃午饭吧。”
毛利小五郎扒拉着车窗,非常有求生欲地问:“你们有没有多余的便当啊?我可以出钱买!”
从未想到过还有这样操作,诸伏景光嘴角抽了抽,在水上澈也默许的眼光中,他默默从后备箱取出了两盒封闭起来的便当,递给毛利小五郎。。
“正好我早上多做了两盒。现在看来,我跟水上警官应该都吃不完,正好可以给你。”
“这真是太感谢了!”毛利小五郎双手合十,愉快的接过便当,顺便问道,“一共多少钱?”
水上澈也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就拿去吃吧。反正碰到也是一种缘分。”
毛利小五郎惊喜的点点头,全然忘记了上次水上澈也是如何毫不留情怼他的,他宝贝地抱着便当问:“你们这次去东京是有什么任务吗?”
诸伏景光点点头,笑着道:“我们也是去七里山温泉观光的,还有松田警官等人。”
水上澈也吃饭的手顿住了,有些诧异地道:“他们选择的地方也在七里山?”
“对。这是已经提前说好了的。”
水上澈也默默的喝了一口豆浆,觉得这顿午餐突然就不香了。
这究竟谁是主角啊?为什么每次他出门都能碰到各种各样的事故。
本来以为这次是一次休假,看来过去又要面临一场悲剧的凶杀案外加三选一了,只不过也不知道哪个犯人会那么倒霉,在一群警察和侦探的包裹下犯案。
毛利小五郎说着说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些狐疑的看着诸伏景光:“等等,你又是哪位?”
“在下江户川景光,目前是水上先生的保镖。”诸伏景光淡定地解释道。
毛利小五郎转头看了看自己车上,正一脸痛苦塞着便当,时不时向他投来求助目光的江户川柯南,忍不住感慨道:“寄住在我家的那个小鬼,也姓江户川。你难道认识他的父母吗?把一个小孩子丢在日本,自己出国可太不负责任了。”
“我觉得我应该是认识他的亲戚的,到时候我会打电话问一问的。”诸伏景光面不改色地道。
柯南瞬间脸色扭曲了。
诸伏景光确实很好奇江户川柯南和江户川乱步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毕竟在日本江户川这个姓可太少见了。
后方突然传来了哔哔的喇叭声,众人一看,只见前方原本拥堵的道路,此时已经慢慢梳通了,后面有些准备好的车辆,见他们还在闲聊,便不耐烦地传来了喇叭声。
毛利小五郎大喊一声“我还没来得及吃饭呐”就急匆匆的跑回了车上。
诸伏景光也坐回车上,系好了安全带,他看着只吃了三分之一左右便当的水上澈也,敏锐地感受到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水上先生,你——是又不舒服了吗?”
水上澈也摇摇头,将手中的便当盒盖好,慢慢的喝了一口豆浆,神情复杂地道:“你说当侦探有什么好的?无非是做一些找猫,找狗,抓出轨的琐碎事情,就是连碰到一些大案子的机会,都得靠警方给予。就这样的情况,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当侦探呢?”
诸伏景光想着作为武装侦探社核心人物的江户川乱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一看思维就已经陷入了死胡同的水上澈也解释,只是试探地揣测了两句:“有些时候,侦探破案并不只是为了金钱或者名气,他们只是享受着推理的过程,享受寻找着隐藏在表面混乱复杂的状态下的真实。”
“当然也不排除是找寻什么东西,毕竟侦探能接触到的人很复杂,局限也比警察小。”
“就像我所在的地方,就叫武装侦探社一样,我们之所以能这么快地解决横滨发布的一切任务,都是因为我们有着最强的侦探——江户川乱步的存在。”
“享受推理的过程么?”水上澈也喃喃着,他似乎在认真排查着什么答案。诸伏景光悄悄把早就打开的录音笔挪了挪位置,试图录得更加清楚,想想这样不够效率,便直接连上了自己的手机,通到武装侦探社那边去了。
此时他正开着车,关注力却都放在了旁边的人身上。
“肯定不是这个原因,他不是这样的人……”水上澈也蹙着眉,“那是去找寻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又需要他亲自去寻找那么多年呢……”
诸伏景光又默默把车窗摇了上去,轻声询问道:“事到如今,你能告诉我关于凉宫和树的一些信息了吗?”
“我们侦探社一直在努力,想去寻找他的踪迹,但目前的线索还不够。”诸伏景光突然想起刚刚自己还在夸江户川乱步的厉害之处,连忙打了个补丁,“我们侦探社的其他成员也非常厉害,只需要一点点线索就能找到答案。”
水上澈也将怀中捂的温热的怀表拿出来,用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摸索着,他神情淡淡,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只不过你们能先告诉我,除了我之外,是还有谁还在寻找他?”水上澈也道,“我想跟那个人谈一谈。”
诸伏景光沉默了半晌。
他要去哪里寻找一个已经踏上修行的刀剑付丧神啊?国家刀剑博物馆吗?
眼看车都快开出高速公路了,他委婉地道:“是一个头脑有些不清醒,认为凉宫和树是他主人的孩子。”
知道真相的水上澈也……嗯,好几百岁的孩子。
他敛了敛心神,开始组织自己的措辞:“我们水上家族是一个靠宝石买卖发家的普通家族,从平安京时代便已经存在,但随着较为闭塞的环境和枯燥乏味的家规,我们的族人渐渐厌倦了世俗的生活,便带着整个家族搬入了位于东京的某处很隐蔽的山林。但这样带来的后果便是人丁的逐渐稀少,这一代,据我所知,只有我跟和树两个直系了。”
他轻轻地咳了咳,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显然是沉浸在了回忆里。
另一边,江户川乱步坐在椅子上,面前连接的手机开了扩音模式,将诸伏景光和水上澈也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呈现出来。
国木田独步拿着一个本子在旁边严正以待。这是他们武装侦探社耗时最长还没有解决的一次委托,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听水上澈也说完第一段话,江户川乱步就毫不犹豫的下了结论:“假话!第一句和最后一句都是假话。”
国木田独步记笔记的手几乎挥出残影,他迅速在纸上标出重点,然后道:“那真相是什么?”
江户川乱步把眼镜戴上,哼哼唧唧地嚼着小饼干道:“等他全部说完,再由乱步大人评价啦!”
“水上和树比我小八岁,我与他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好。”水上澈也继续道,“我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一直待在水上家里,曾经去国外修养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里和树正好出生,长大,我错过了他大半的童年时期。”
“这一代的家主本来是由身体状况比较好的水上和树担当的,我也默许这一点。但是在我们把这个决定宣布给他的时候,他却向我们发了前所未有的脾气,甚至说出了‘水上家’不配存在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水上澈也现在想起来也是气得不轻,他闷闷地咳了几声,像是秋初即将凋零的蝉,带着一种凄凉的美。
诸伏景光安慰道:“他可能也是说气话,其中的隐情,你知道吗?”
水上澈也摇摇头:“不,他并没有告诉我,在这件事情发生后的不久,他便留下了一份书信,说要去当什么侦探,便从此离家出走了。”
“为此,我花了极大的精力说服了家族中的长老,也出来寻他。”水上澈也道,“只不过许久未见这种市面,我只能先动用些手段另辟蹊径了。”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水上澈也之所以能那么快当上警部,感情还是有一点点水分的啊?
他说呢,以日本警察内部的纠葛,没点权利还真不可能升这么快……
等等,他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的?难道他以前也认识警察?
“总而言之,你若是问我有什么线索的话,我只能告诉你,在前些日子去波洛咖啡厅的那次案子,死者的电脑里有出现过他的名字和一只黑色乌鸦的图标。”水上澈也有些烦闷地摇下车窗,又被冷风激得脸色发白。
诸伏景光应了一声,也没有选择,再次把窗户摇上去,只是道:“到了温泉旅馆,水上先生,您记得吃药。”
武装侦探社。国木田独步帅气地将比往桌上一扣,将字迹略显凌乱却又清晰的笔记铺在桌上,供众人围观。
宫泽贤治感慨了一句:“国木田先生还真是可靠呢,能跟着全部都记下来,感觉不做收集情报的工作,真是可惜了。”
谷崎直美嘟囔道:“哥哥大人的情报收集能力也很强,你肯定全记下来了吧!尼酱~”
谷崎润一郎双手撑着桌子,有些手足无措地道:“直美你冷静一点,别蹭我……”
“好啦,乱步大人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啦!”江户川乱步信心满满地道,“这次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那要通知太宰和敦吗?”国木田独步道,“他们已经出发几个小时了。”
“唔,可以说一声,但太宰那家伙肯定不会乖乖回来的。”江户川乱步摘下眼镜,眯着眼睛抓起旁边的一袋麻薯,“他估计已经带着敦去找温泉玩了。”
“不过也很巧哦,他们去的地方,跟景光和那个水上澈也去的温泉旅馆,是同一个呢。”
“诶——”众人发出惊叹。
国木田独步不满地推了推眼镜:“竟然还让他误打误撞找对方向了。”
他转头问江户川乱步:“乱步先生,那下一步怎么做?”
“我开始说的水上澈也说的是假话的地方,有两处。”江户川乱步摆了摆手指,“首先,他的家族可一点也不普通,他是在模糊这个概念,但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在东京那边,指不定跟咒术师有点关系。”
“最后呢,是那句‘这一代,据我说知,只有我跟和树两个直系了’这句话,他有明显的强调倾向,强调前半句的‘据我所知’,甚至他潜意识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他认为这样了,那怎么可能是假话?”国木田独步很自觉当起了捧哏。
“那当然是因为他自己都在骗自己呀。”江户川乱步摇摇头,一脸嫌弃,“大人就是这样,假话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
“他们家这辈,肯定不止他跟凉宫和树两个人,但剩下的那个极有可能处于不好的境地,甚至夭折了。”江户川乱步道,“我想凉宫和树之所以离家出走,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那黑色的乌鸦我有印象。”宫泽贤治大大咧咧地道,“以前我有次撞着他们交易现场,险些被枪打中,还好我先下手为强,把他们都给打晕了。其中有个银白色头发看起来超凶的男人,他的手机铃声就与乌鸦有关,好像是叫《七个孩子》,我本来想接起来,但是那边似乎发觉到了什么,提前挂掉了。
“反正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组织,应该是混黑的。”
谷崎润一郎一手顺着妹妹的头发,一边颔首肯定了江户川乱步地话:“我去调查过凉宫和树能找到踪迹的路线,排除掉其中大和守安定误导的踪迹外,他大致都活动在米花町那个小地方。米花町里有不少私人研究所,都是属于这个不知名的黑衣组织,只不过这只是普通人的组织,我并没有过多关注内部的事情。”
“嗯哼,很明显了,凉宫和树离家出走后失踪,八成是进了这个组织,又因为什么原因受制于此。”江户川乱步道,“至于那第三个孩子,我更倾向于没有死,不然水上澈也不会用这种类似逃避的语气回答问题,但要说他知道多少东西,还是得看太宰的了。”
在旁边一直默默听着的与谢野晶子在众人安静后,才慢慢说道:“水上家族确实与咒术师有关,这也是我无法治好水上澈也的先天疾病的原因。”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按照咒术师那边的方式来叫,应该就是——天与咒缚了吧。”
“生来便被强制赋予的束缚,以牺牲某种先天的条件,置换为某一方面强大的力量。[1]”与谢野晶子给众人解释道,“咒术师那边拥有能够治疗的反转术式拥有人数极少,我偶尔也会去赚个外快。”
“那水上澈也的病是牺牲的先天条件,他所得到的又是什么?”
“唔,不清楚呢,想必应该与‘不死’有关吧?”与谢野晶子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毕竟他们听到我说要把人弄到濒死状态才能治疗的时候,眼中的遗憾都溢出来了,似乎对他们来说,水上澈也与“死”这个概念完全不搭边,只是想让他过得更舒服一些才来找我治疗。”
说起“死”这个话题,武装侦探社的人都下意识想到了太宰治,那个成天喊着要寻死,实则一直因为挚友的失踪耿耿于怀,无法放下的男人。
“咒术师的咒力靠血脉遗传的很多,所以说凉宫和树和那神秘的孩子也有可能与咒术界有关。”国木田独步努力分析着,“所以说,还是要去查查东京和京都?”
“交给太宰吧。”江户川乱步将空空如也的麻薯袋子丢到垃圾桶里,站起身,“想必他们已经快到那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