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舟神色微顿, 看着他的目光难得带着些不解。
林遇安却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率先开口道：“所以就是说，你和老四……那什么。然后现在一大早, 你没陪在他身边，而是来这里找你哥？”林遇安说到最后，语调微微上扬。
江别抓着脑袋异常烦躁：“哎呀不是！”
他顿了顿, 又道：“也不能说不是, 就是、就是——”
江别无奈哀嚎一声：“就是他走了！”
林遇安皱眉：“什么叫他走了？”
江别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走了。”
“一大清早, 我还没说什么, 他就穿好衣服自己走了，说今天有课, 要去上课。我、我——”
江别简直不能理解, 他前天晚上睡之前曾模模糊糊想过第二天早上起来会是什么样的, 他结合自己以前看的电视剧电影，觉得以莫文祺的性格应该不太可能对他黏黏糊糊，但是态度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冷了吧？结果一觉醒来现实就给他了个大打击。
大清早的，莫文祺神色平淡, 穿好衣服收拾好东西就出了酒店。江别甚至都来不及怀疑自己身为alpha的能力，只能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我是真的不知道……”江别一脸纠结：“昨天有个局，我们都去了，在那喝了点酒, 然后回酒店……”
“但是我们都没醉啊……”
“就是……我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明明他是愿意的……”还那么主动，可怎么一觉醒来就变了脸？
江别说话颠三倒四，最后索性放弃。
林遇安听得眉头直皱，最后只问道：“我一直都没问过, 你和老四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那么回事吗？”江别也奇怪：“我们之间有娃娃亲，是未婚夫夫，就，我们以后肯定是要结婚的啊。”
林遇安眉头紧皱：“你就这么确定？”
“我——”江别一时哑然，他张了张嘴，片刻过后他才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地嘟囔道：“怎么不确定。”
林遇安没说话，江别梗着脖子好半天，才终于无力地道：“就算他真的不喜欢我，那起码也得给我个理由啊，这样一声不吭，玩我也不是这么玩的啊……”
尤其是他们以前还那么要好，莫文祺骤然的疏远，是真的让江别有些茫然无措。
林遇安闻言却是想起之前莫文祺小声说过的话：
“所有人都说我配不上他，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他为什么就是不懂……”
配不上……
林遇安眸子动了动，试探道：“莫文祺是个beta……”
江别回眸看了他一眼，闷声答道：“怎么了？”
裴晏舟神色一动，却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口道：“我没记错的话，莫文祺小时候好像说是会分化成一个Omega？”
江、莫两家一向交好，当时两个孩子又是一前一后出生，检测出一个A一个O，两家索性就定了个娃娃亲。
江别不在意道：“是这么说的，但这个检测不一直都有不准确失误的情况吗？”
所以莫文祺分化成了一个beta，所以……他才会说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
林遇安和裴晏舟对视一眼，见他微微颔了颔首，心中大致了然。
他看着一脸沉郁的江别，沉默了片刻，组织措辞道：“舅舅舅妈怎么看？”
江别奇怪地看着他：“这事就是他们定下来的，能怎么看？”
林遇安见状，眸子微敛，心下大致了然。
江别还是一贯的没心没肺，而莫文祺看起来冷淡不易接近，但实际上心思敏感。尤其是在明明说好了会分化成一个Omega的情况下却意料之外地分化成了一个beta，而原本的未婚夫青梅竹马却是毫无意外地分化成了一个alpha，身体上的差异变得明显的同时周围人玩笑般的话语也不绝如缕。
总归是有人觉得alpha和omega才是绝配的，尽管江别不在意，双方的父母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态度一如既往，但或许就是这一如既往的态度才会让人感到不安。再加上江别大大咧咧，又很少能注意到那些细小的地方——
林遇安暗叹了一声，却并未明说，只是拐着弯道：“你说你和他是娃娃亲，以后肯定会结婚？”
江别点头。
林遇安偏着头，似是真的不懂：“那如果没有婚约呢？”
江别一愣。
林遇安掰着手指算道：“江家和莫家一向交好，也因此结了亲家。可舅舅舅妈都是开明的人，如果孩子不愿意肯定不会勉强的吧？到时候你们如果解除了婚姻，也不会影响两家的关系吧？”
林遇安征询似的看着裴晏舟，裴晏舟点头表示赞同。
所谓的娃娃亲不过是为了亲上加亲，即便是不成，也不会因此影响两家的关系。
林遇安目光缓换转向江别，慢条斯理地问道：“所以，如果你们之间没有婚约，你还会和莫文祺结婚吗？”
……
莫文祺早上有课，林遇安和他一班，自然也是有课。江别一大早来，林遇安连饭都没吃完，只能拿了个面包在车上啃。
裴晏舟去公司，林遇安去上学。落下那么一句话后两人就把江别扔到脑后，谁也不管。
卡着上课铃响之前进了教室，熟悉的三人组挤在角落里。高翔宇看见林遇安后眼前一亮，连忙冲他招手，目光不住地朝最边缘的地方示意。
林遇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莫文祺发丝凌乱，脸色苍白，手里拿着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浅色没有血色的唇紧紧地抿着。
林遇安垂眸看着，那本经济学的书上密密麻麻记了许多笔记，却没有一条在点子上。
林遇安示意赵承飞往一边坐去，赵承飞忙不迭地给他让位。
阴影自头顶而下，莫文祺写字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怎么来得这么晚？”
林遇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抿了抿唇，道：“江别一大早来家里闹腾了一顿。”
莫文祺动作没停，嘴角抿着的弧度却更紧了几分。
莫文祺不说话，林遇安心中暗叹，却没说什么，只道：“你要是难受就去休息一会，跟老师请个假。”
莫文祺终于开口，声色一贯的冷淡：“不用，我没事。”
林遇安到底没再说什么。
教授已经进了教室，打开PPT声音抑扬顿挫地讲了起来。一大早的教室里有一半人昏昏欲睡，这个教授脾气好，即便有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游戏，只要别影响他上课，他也不管。
林遇安虽说已经确定了转专业，但是这学期的课还是得上完不能挂科，因此听得还算认真。赵承飞听了两分钟后已经一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了起来，他还想挣扎，但是手中的笔慢慢滑落，他眼皮子越发的重，脑袋一沉，磕到了桌面上。
赵承飞眉头微微舒展，正要放纵自己沉浸在美梦中，却听“砰”的一声轻响，他猛地一个激灵，手舞足蹈地坐了起来，慌乱地四处看着。
“怎么了怎么了？”
林遇安也是吓了一跳，上面老师的话也被打断，他倒是也不气，眯着眼睛笑呵呵地看着后门的方向：“同学，虽说我不点名，你也不能迟到的这么光明正大吧？”
门后高大的alpha一顿，不好意思道：“我没迟到……我是来蹭课的。”
“蹭课？”教授笑盈盈的：“那我欢迎啊，你看这下面一堆的人，真正听我讲课的人估计还不到两个巴掌。来来来，找个地方坐吧。”
他指着第一排：“这有空位，来吧。”
江别迟疑了片刻：“不用了，有人给我占座了。”
“哦？”
江别走到教室角落里，低头看着在外面的高翔宇，低声道：“麻烦，能让让吗？”
高翔宇有些迟疑，他看向林遇安，见他点了点头，才道：“好像没位置了……”
江别目光祈求地看向林遇安：“嫂子……”
林遇安眼皮子一跳，他想起身，莫文祺却按住了他的手：“坐下。”
林遇安嘴角一抽，赵承飞和高翔宇在一旁也有些尴尬。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男人指定和莫文祺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老四今天气压那么低也和他有关。
教室里一时有些僵持。
老教授轻咳了一声：“怎么了？是不想坐着听，想站着？”
“我……”江别也有些尴尬。高翔宇见状不对，连忙拉着赵承飞走去了前面：“你坐吧。”
打着哈欠困倦无比的赵承飞一脸懵逼，踉踉跄跄地被拉到了第一排老教授眼皮子底下，顿时什么困意都没了。
林遇安心下无奈，也起了身去前排，给两人创造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老教授这是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别往莫文祺身边凑着，小心道：“阿祺……”
莫文祺手上的动作不停，神色异常冷淡：“你来做什么？”
江别有些挣扎：“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你……”他话说得有些艰难，莫文祺也没催他。
江别眉宇一垂，有些失落。他舔了舔唇，小声道：“我就是想说，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回去让爸妈把我们婚约解除了。”
莫文祺脸色煞白，一只手死死地捏着笔，动不了分毫。
他深吸了口气，牙关紧咬，正要强撑着尊严应好，却听江别道：“——然后我再重新追你一次？”
莫文祺一怔，下意识回眸看着他。
江别竟也有些紧张，他舔了舔唇，认真的看着莫文祺道：“我其实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高兴，阿祺。我们之间明明那么好……”
“嫂子问了我一个问题，说是咱们之间没有婚约了，我还愿不愿意和你结婚。”
“我觉得他问得很奇怪，我为什么不愿意？有婚约没有婚约，有什么影响吗？”
“但是你要不喜欢未婚夫夫这个身份，那就不要了，到时候咱们直接结婚也是一样的。”
“阿祺，”他看着莫文祺，无奈叹道：“我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说我笨也好，说我蠢也好，但是你有什么事能不能直接和我说，别放在心里一声不吭？我是真的猜不到。”
“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动脑子的。”
莫文祺手指不自觉地捏着笔杆，垂着眼眸，声音强装平静：“江别，我是beta，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你。”
江别眉头一皱：“谁说的？”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看着莫文祺：“你一直在在乎他们说的话？”
莫文祺默认。
江别眉头扭成了一团：“外面的闲言碎语那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人就是八卦，喜欢妄自揣测别人？那些有的没的的话过了耳朵便罢了，你怎么还放到心里去了？”
莫文祺摇头：“不是我把它放在心里……”
“我关心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别人怎么说的，我只在乎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等你明白，但是你就是不明白。”
“江别，你想和我结婚？你为什么想和我结婚？”
江别几欲有些崩溃：“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我喜欢你，我想娶你做老婆——这不就是理由吗？”
莫文祺摇了摇头：“江别，你明白，你对我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吗？”
“是习惯，还是喜欢？”
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习惯，还是喜欢？
江别实在有些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我要是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我因为习惯了你的存在，所以才会慢慢喜欢上你；”
“也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放任自己习惯你的存在。”
“这些有什么冲突吗？”
“没有冲突——”莫文祺也有些火，眼眶却不争气地有些红：
“可是你从来没说过。”
“你对任何人都说我是你未婚夫，却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永远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从来没有明面上的一句保证一句真心话。
圈子里面上相敬如宾的夫妻多了去了，莫文祺又只是个beta，以后和江别估计也是一对面和心离的夫夫——这是外人最常用的论调。
莫文祺不愿让那些闲言碎语污了自己的耳朵，他想着只要江别表个态，只要他表个态，他就不会放在心上。
“我一直在等，等你明白，可你却始终不明白。”
年少时期的亲密无间，到中学时期的青春懵懂，两人的关系从小到大都是那么好，却好像始终有一层膜没有被戳破。
江别永远都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莫文祺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别见状一肚子的话瞬间缩回了肚子里，他手忙脚乱从身上掏出纸给他：“我我我——咱们不是从小就定下来了吗？这还用说什么吗？咱们老夫老夫那么多年，难道还要跟人家没认识多久的小屁孩一样每天激情告白？哎你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