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的玩法妙就妙在,在正常的轮盘赌玩法中,他的小花招根本行不通。
平常,“斗转”门庭若市,小小的轮盘因为操作简单,方便入门,回报率诱人,而且只用选一个数字押注,大有一杆决胜负的意味,因此不少老赌客和大批新人都乐意把时间浪费在这滴溜溜旋转的玩具小球上。
每开一局,都有一群人前赴后继地挤上来,虔诚地在自己看好的“幸运数字”上放下筹码。
如果情况好的话,每一个数字对应的赌格都会被填满。
几乎每一局都或多或少地有人赢钱。
这些人不是托,都是来玩的散客。
他们自然会对游戏的“公平性”深信不疑。
不仅如此,赌场会给一些“新手福利”,专门选择新客们选中的数字。
有些人只是随便走进来看一看,用小额的赌筹随便押了一个数字,就被1赔35倍的馅饼砸了个头昏眼花。
在短暂的狂喜之后,就是巨大的空虚和遗憾。
为什么不投得更多?
要是当初下注时再狠狠心,多押一点,是不是就能直接实现积分自由?
在这上面吃到甜头后,便是真正的沉沦和溺亡的开始。
所以一些聪明又鸡贼的老客会跟着新人投注,虽然仍然是输多赢少,但那些微薄的回报,还是迷了他们的眼睛。
反正当他们摩拳擦掌地盯住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利润时,赌场早就盯上了他们的本金。
之所以说南舟的赌法在平时行不通,是因为轮盘下注的人多而杂,每一格数字都可能有人押,庄家有更多的余裕在计算和权衡下回本。
但现在没有别的人参赌,只有南舟一人。
只要他确保每个数字只投入1枚赌筹,庄家出千回本的难度就大大提升了。
毕竟,从概率而言,短期内的确有几率出现“连续摇到两次01”的黑天鹅事件。
但战线一旦被拉得过长,总摇到几个临近的数字,难免惹人疑窦。
为了不被迫陷入持久战的漩涡,“庄家”也只能寄希望于对南舟制造人为的打击,好寻找破局之道。
这种心理被江舫和南舟利用了个淋漓尽致。
这才是江舫在第一场推单人上场,并主动选择轮盘赌的原因。
在第六局中,34个其他数位的下注,加上倒计时终点线时押上的20枚加码,南舟总计投入了54个筹码。
加上南舟前5局输出去的35枚筹码,他共支出了89枚赌筹,将近10000点积分。
然而,1赔35的赔率是相当可观的。
南舟一举翻盘,斩获700枚筹码,获得积分共计70000点。
六局过后,“如梦”两手空空,血本无归,并倒欠了他11000点积分。
差距……从第一局就这么拉开了?
还是在他们本该稳操胜券的情况下?
缓慢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戴学林原本苍白无情的面色终于涌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么敢?”
南舟低头整理自己银盘里剩下的筹码,闻言有些迷茫:“唔?”
戴学林:“你怎么敢用2000点积分,押……这个数?”
南舟反问:“怎么了,不能押吗?”
戴学林现在是一具精心捏造的血肉之躯,因此他正体验着前所未有的愤怒感——热血正一股一股向他脑中涌去,把他冲得眼睛发涨,说不出话。
如果他这一招失败呢?
如果戴学斌反应超神,在第一时间就按下戒指,调整了01的数位呢?
一旦失败,南舟的意图就会全数暴露在他们面前。
他冲口而出:“你要是输了……”
南舟好奇地望着戴学林:“为什么要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现在是你们一枚也没有了,又不是我。”
戴学林:“……”
在戴学林被噎得脸红脖子粗时,他再次听到了江舫优雅到让人心神荡漾的声音:“……戴先生。”
他话中的内容,却字字透着凌厉:“把手张开,不要合上。”
戴学林还没能反应过来,他背后的策略组却如遭雷击,舌根纷纷僵硬,有口难言。
这是双重的陷阱!
“斗转”赌场中,有一条赌规,一旦出千时被抓了现行,要倒偿10倍赌资!
南舟经过六局的规划,在轮盘上划定了“00、01、36”这片封闭的空间区域,方便抢在十秒倒计时的时限到来之前下手。
而江舫则在六局的观察后,倒推出了轮盘转动开始减速的时间点,划定了10秒到7秒这片时间区域,方便利用这条规则,抓住戴学斌出老千的把柄!
在其他的时间段,戴学斌可以优哉游哉地操纵戒指选择数值,江舫很难确凿地抓住他出千的时机。
可当南舟卡住下注的时间死线陡然出手、押01获胜时,他就不得不出手了。
这三秒的时机,只要江舫把握得当,就能捉到他拇指掐在中指上按动戒指的现行!
意识到这一点后,策略组组长的数据都紊乱了一瞬。
他起先还埋怨,戴学斌在察觉到南舟下注时,反应怎么那么慢?脑子怎么就能那么蠢?
管他押的是01、00还是36,赶快按下戒指,随便调整到一个数字上,南舟不就白费了心机布局和那20枚筹码?
直到这双重的陷阱清晰地浮现在他们面前,策略组才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戴学斌的蠢,其实救了他一命。
——如果那个时候戴学斌真的这样“聪明”,那么被江舫捉住手时,他出千的事实就会大白在所有高维观众面前。
就像先前他们计算的那样,南舟在这六局轮盘赌中共支出了89枚赌筹。
就算南舟这局输了,就算“如梦”不肯承认在之前的赌局中出千,按照十倍倒偿的原则,单论被抓出千的第六局,他们也要付出54000点积分的代价!
他们以为控场必胜的赌局,根本就是一个被江舫和南舟联手下套,两头堵的死局!
在一派肃杀尴尬的气氛中,曲金沙慢悠悠地上来打圆场了:“诶呀,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呢,有话好好说。”
江舫转向曲金沙:“曲老板,您的新合作对象好像在出老千啊。”
“赌客出千,被抓现行,通用规矩是什么来着?”他望着戴学斌惨白若纸的脸色,“在我们那里,是剁手。”
说着,江舫开玩笑似的扼紧了他的手腕:“……既然如此,戴先生就应该在一开始下注,赌上一双手,也省了我们的事情,不是么?”
戴学斌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将阴恻恻的命令目光对准了曲金沙。
……你,赶快给我解释。
曲金沙袖着手,是个憨厚的笑面菩萨模样:“嗨呀,别激动,别激动,应该是误会吧。戴了新的戒指,也未必就是出千嘛。”
“是么?”
江舫用指尖挑动了戒指的一角,那戒指就轻易地在戴学斌的中指上小幅度地滑动起来。
“这戒指好像不大合手。”江舫含笑道,“戴先生,这是你的戒指吗?”
曲金沙面色不变,笑嘻嘻道:“脱下来检查一下不就是了?”
戴学斌心神一动。
对啊。
在昨天被传授赌场里的赌具用法时,曲金沙提醒过他们,这个戒指实际上很脆弱,只能一下下贴触式地按压,如果用力过猛,戒指就很容易被摧毁。
趁着脱下戒指的机会,毁掉戒指!
然而,不等戴学斌合拢手指、在取下戒指的间隙动手,江舫的手指就异常亲昵地滑入了他的指隙,和他五指紧扣,巧妙地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江舫直视着戴学斌因为惊骇和怒气而微微发颤的瞳仁,温和地笑道:“……我帮你取啊。”
戴学斌心急如焚,欲抽手后退,江舫手指却陡然用力,坚硬修长的骨节夹棍一样楔住了他的手指,却稳稳保住了戒指不受丝毫的挤压和破坏。
在戴学斌吃痛皱眉的一瞬间,江舫指掌一翻一覆,本就松动了的戒指径直滑下,在江舫的引导下一路从戴学斌指尖滑脱,恰好落在了他的掌心。
拿到戒指,江舫立即高举起了那枚戒指,对准半空,确保高维玩家能清楚地看到这枚戒指,用他们的关注度来博得戒指的安全。
他自言自语道:“能操控数字的核心机关在哪里呢?”
“能让人无法察觉的机关,一般是设在手掌内侧吧。”
“有雕镂花纹的是外侧,戒面平滑的是内侧,两个半圆划分得挺清楚,正好是一半一半呢。”
他套好了戒指,对瞠目结舌的戴学林说:“麻烦再开一局吧。”
戴学林咬紧了齿关。
在原本胜券在握的赌局中惨输,加上出千被抓,陡然翻倍的心理压力,让他心跳加速,脸色铁青。
怎么办?!
要怎么办?!
因为两边时间同步,策略组也正面临着和戴家兄弟一样紧迫的选择。
时间不等人,必须马上做出合理的应对。
如果同意,那下场是可以预见的丢人。
但如果拒绝,不仅是等于承认出千,而且“如梦”接下来的一切胜利,在高维观众眼里,都会被视同“出千”……
江舫的心思之恶毒缜密,可见一斑。
经过数秒的权衡,策略组组长一咬牙关:“开。”
戴学林:“可是——”
不容置疑的命令传来:“开!”
左右决定是决策组下的,他也不用背负责任。
戴学林横下一条心,麻木着一张脸,沉默地拉下了开启轮盘的闸门。
这次,没有人下注。
江舫抬起手,在中央缓慢又准确地按了三下,确保所有人都将他的动作收于眼底。
他选择的数字是“03”。
小钢珠依旧踩着音乐的节拍,叮叮咚咚地在盘中跳动。
不过,这次紧张到险些窒息的角色,已经完全调转了。
戴家兄弟直到轮盘彻底停下来前,都忘记了自己还有呼吸的能力。
肾上腺素高速分泌,催逼着冷汗一层层地往外涌,可汗水还没来得及流下,就被冷气锁死在了毛孔中,难受得人浑身发麻。
在这长达数十秒的心理折磨后,轮盘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了下来。
小钢珠静静卧在标号是“30”的轨道中。
……不是03。
戴家兄弟浑身紧绷到酸痛的肌肉骤然放松了下来。
但在放松的情绪过后,接踵而至的就是被戏耍了的愤怒。
“……哎呀。”江舫对他们眼底里燃烧着的暗火熟视无睹,笑道,“还真的是误会呢。”
曲金沙胖眼弯弯:“没事,误会解除了就好。毕竟能两次摇到01,这么好的运气,是个人都会怀疑的。”
在说这话时,曲金沙的手还是悠闲地袖着的。
……他的袖口内衬里,安装着一个发信器。
只要持续地长按下去,就能产生干扰磁场,屏蔽戒指等这种远程遥控所发出的信号。
这是为了防止赌客质疑出千而设置的第二重保险。
失去了戒指操控的轮盘,就是一个真正的随机转盘了。
只要戴家兄弟的运气没有差到从37个数字随机选1还能选出一个“03”,那他们就能从出老千的质疑中脱身。
策略组组长松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
曲金沙现在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他自然有化解的办法。
在戴家兄弟惊魂未定时,南舟问道:“要再开吗?”
……再开?
失去了可以操控赌局的戒指,还输光了手上的筹码,他们还有什么非要赌轮盘不可的理由?
戴学林冷着一张脸:“结算吧。”
说完后,他主动走向了兑换机。
本来安安静静、毫无存在感地站在一旁的元明清得到了南舟的目光授意:跟他去拿筹码。
元明清有些怀疑,指了指自己:……我去拿?
南舟点头。
元明清听了吩咐,垂下目光,双手插着兜跟了上去。
另一边,江舫也脱下了戒指,放回了戴学斌的手心,笑容灿烂道:“不好意思啊——”
戴学斌昂起下巴,装作被误会后不肯和他计较的冷淡模样:“没所谓。”
可下一秒,江舫突然凑近了戴学斌,用极轻的声音补齐了下半句话。
“作弊都不会做啊。蠢货。”
江舫的目光在戴学斌瞬间僵住的侧脸上流连片刻:“下次可要做得高明一点,别再让我发现了啊。”
言罢,他撤回身来,握住戴学斌冰冷的手,客气地摇了一摇:“再接再厉。”
目送着江舫离开的背影,戴学斌险些气得把牙龈咬出血来。
他在心底发声问道:“是你们操纵了赌局吗?”
策略组组长差点被戴学斌蠢到翻白眼。
他们要是能操纵赌局,何至于这么被动?
早在“斗转”设立之初,这个曲金沙就和他们签下了合约,约定游戏官方可以监督赌场的日常运行,但官方力量不能干涉赌场内游戏的胜负。
当时,曲金沙的要求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那个时候,谁知道最后的决胜场地会设在“斗转”之内?
如果要临时修改这一设定,就必须公开更新补丁。
在一众观众的目光都紧盯着官方是否要作妖的风口浪尖干这种事情,这岂不是昭告天下,官方要作弊?
这时候,满载而归的南舟回到了江舫身边,获得了一个温柔的rua脑袋。
江舫夸奖道:“很棒。”
南舟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抓过他的手,用印着“斗转”赌场的纸巾轻轻擦拭江舫的手指。
注意到他的动作,江舫心底一软,用心灵通讯器和他对接上了频道。
“吃醋了?不喜欢我碰别人?”
南舟:“没有。他不值得。”
南舟:“……”
南舟:“嗯。不喜欢。”
江舫温存地用额头碰碰他的,以示安慰:“好啦,以后不会了。”
南舟“嗯”了一声,认真握住了他的手,蹭了蹭。
像是猫用自己的气味腺蹭掉不属于自己的气息一样。
监听部:“……”心灵通讯器是让你们做这个用的吗?!
……
在兑换筹码的机器前,戴学林背对着元明清,在声声的落筹声中,冷冷传达了策略组的指示:“你要帮我们。”
他敢发声,那么就证明,此刻他们两人周围没有摄像头。
元明清不动声色地反问:“怎么帮?”
“观众还是在怀疑我们作弊。”
戴学林鹦鹉学舌:“我们下一盘可以自选赌博模式,这和你无关。你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我会给你信号,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