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盯着秦砚川的一举一动,见他来找的是江岁,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她没有在意,拽着松垮的书包肩带钻进了那把黑色的伞里。毕竟她现在闹出了两个大新闻,被大家特别注意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秦砚川格外敏锐,黑眸一扫就知道这些小孩儿在讨论谁,只不过声音嘈杂,听不真切。
他抿着唇不吭声,默默带着江岁走出学校。
上了车,他脸色黑下来,侧过头问:“今天都干什么了?”
小姑娘系安全带的手一顿,迟疑了几秒:“上课呗,还能干什么。”
“没什么要告诉我的?”
秦砚川眉梢挑着,黢黑的眸子看得她心慌,可她到底是摇摇头:“没有啊。”
沉默半晌,他点点头:“好,知道了。”
江岁心虚地眨眨眼,扭头看向窗外,心里却害怕他发现什么。
说到底,这些事情她是不希望秦砚川发现的,无论怎么看都太丢脸了,她不愿意让自己在他眼里变得难堪。
夜色渐深,黑色的车快速行驶在山间蜿蜒的公路上,还没到家,江岁就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
再醒来,她还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上,灰蒙蒙的天空这会儿月明星稀,反而是晴朗的样子。
她揉揉眼坐直身,一件宽大的烟灰色外套顺着身体滑下去。
驾驶室的位置已经空了,大概是怕熏到她,秦砚川穿着单薄的羊绒衫站在雪地里抽烟。
江岁拍了拍自己睡懵的头,拿着外套下了车。
“小叔,你怎么不叫我?”她把外套递过去,“快穿上,外面好冷。”
秦砚川捻灭烟头,接过衣服重新给她披上:“穿好,车里开了空调,一出来温差太大了。”
“可是你——”
“我不冷。”
他打断她,随后微微垂着头看过去,“江岁,你今天对我撒谎了对不对?”
小姑娘心脏骤停,小鹿眼瞪的老大:“我……我没有。”
“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秦砚川不悦地皱起眉,“班主任要找家长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等她回答,他又问:“还是你觉得我不配当你的家长?”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岁疯狂摇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小叔,你知道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正在气头上,秦砚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语气冲了些,脸色黢黑:“江岁,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我气的是你有事情不找我解决,而是宁愿骗我。”
江岁咬唇不吭声,自觉理亏,低着头绞着校服衣摆。
他看着小姑娘的发旋,忍住揉揉她头顶的冲动:“关景烁对吧,就是上次我看见的那个?”
江岁立刻抬头,讶异道:“小叔你怎么知道?”
“你动动嘴我都能猜到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秦砚川冷哼,“所以别想着任何事情都瞒着我。”
本来就心虚的她,这会儿更加不敢看他,声音小小地说:“没有故意瞒着你,只是觉得你太忙了,没时间理这种小事而已。”
这种话秦砚川根本就不会相信,他把江岁身上宽大的西服外套拢好,没有让一丝丝寒风钻进去。
外套上是男人身上好闻的木质香调,夹杂着一些很淡的烟味,江岁半张脸都埋了进去,露出的小节指尖苍白细弱。
随后,压低嗓音垂眸看她:“江岁,我记得几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你忘了?”
“我没忘。”她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可是小叔,我现在长大了,很多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江岁。”
“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男人嗓音低沉微哑,像是冬天里惑人的雪妖,你明知道该摇头该拒绝,可是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跟着走。
秦砚川冰凉的手指点点江岁泛红的眼尾:“他们说什么难听的话了,都把这小姑娘给委屈哭了?”
“他们说我作弊,说我早恋,说我勾引关景烁。”少女软软糯糯的嗓音夹杂着一点潮湿的酸意,“可是我没有,我都没有做过。”
‘勾引’这个词直白赤|裸极为难听,秦砚川眉头死死拧着,想着他们用这种词来形容江岁,几秒后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把那股即将要喷涌出来的愤怒给压下去。
江岁小鹿眼瞬也不瞬:“小叔……我不想去学校了。”
表面上说着不在乎,可是少女敏感的内心注定会受伤,难听的恶言恶语终究会化成刀,无情地划向她。
夜晚的山间静谧,除了下雪时地簌簌声,就只剩下零星的鸟叫。
好一会儿,他揉掉小姑娘头顶落的雪花:“不用怕,有我在。”
江岁愣愣望着男人线条硬朗的下颌线,忽然之间只觉得,这一刻如果宇宙要爆炸的话,她也绝对不会有半点恐惧了。
正值深夜,秦砚川的车缓缓驶入周家偌大的院子里,江岁揉着眼睛下车,困得哈欠连天。
她乖乖跟在秦砚川身后,像一条小尾巴。
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站在三楼看着他们,盯着楼下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江岁毫无察觉,披着他大大的外套,小声喊:“小叔,那你答应我考试后带我去旅游,还算数吗?”
秦砚川头也没回,轻笑:“怕我反悔?”
“才不是,我怕成绩被取消的话,那样答应你进年级前二十的承诺不就没有兑现嘛。”
“不会。”
正巧一阵冷冽的风吹过,小姑娘没有听清他的话,抬头怔怔地问:“什么?”
秦砚川驻足,淡淡回眸:“成绩不会被取消的,我说了,有我在。”
“可是……”江岁撇着嘴角,垂下头,“他们都不相信我,你怎么就肯定我没有作弊呢。”
“江岁,你今天让我很生气,先是骗我,现在又质疑我对你的了解。”
他收起那点浅浅的笑意推开门,随后打开玄关暖色的灯,顷刻间灯光笼罩在他头顶,衬得男人脸色铁青。
“对不起嘛。”江岁嘴角的笑压不下去,只好仰着脖子朝他讨好地勾勾唇,“小叔那你带我回C市好不好,我已经两年都没回去过了!”
C市到底是她长大的地方,小时候所有的回忆都和那里有关,雏鸟情节使然,她总是想回去看看,可周明德总是用没有时间搪塞,以至于她许久没回过C市。
秦砚川知道她想家,没有拒绝:“那你安排好时间之后告诉我。”
“不用安排!过年后就去好不好!”江岁眼睛发光,晃着他的手臂,“好不好,好不好!”
他冷眼望过去:“我还没消气。”
小姑娘兴奋地心情顿时偃旗息鼓,粉嘟嘟的唇微微撅起,可怜巴巴地抬头:“那我不晃你了,你消消气好不好小叔?”
秦砚川抽回手,冷哼一声:“看你表现,现在先回房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遵命!”江岁甜笑着朝他夸张地敬了个礼,立刻转身回了房间。
直到少女地背影消失一楼的房间,秦砚川脸上冷冷清清的表情才看看换成摇着头的轻笑。
他回身上楼,一转角就看见周明德神色晦暗不明地站在楼梯口。
秦砚川表情一冷,转身向绕过他,可谁知道,周明德开口道:“砚川,你对岁岁,比我这个做父亲的都要尽责啊。”
这句话意有所指,任何人都能听出来其中的意思。
“你又想说什么?”秦砚川没有看他,越过他往里走。
“砚川,你三十岁了,还没明白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他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后,声音森冷,“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你对江岁的好,已经超出了我对你的了解。”
秦砚川十二岁搬到周家,几乎是在周明德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从秦砚川十二岁到二十岁的八年,他们兄友弟恭,从来不曾脸红过一次。
周明德过几年就要五十岁,一直都以兄长自居,哪怕是两人决裂之后,早已经习惯摆着架子。
秦砚川高大的背影被藏匿在暗处,他脸色极为难看,声音冷得像冰块:“那又怎么样,我对她好,所以你就可以肆意揣测我?”
“我不是揣测你。”周明德笑道,“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什么都写在脸上,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闭嘴!”
“怎么?你怕我说出什么?”
秦砚川慢慢转过身,用看一个死人的眼神看他:“周明德你真让我想吐,再怎么恶劣,也不该用这样龌龊恶心的想法去揣测自己的女儿。”
周明德笑而不语,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别误会哥的意思。”
“滚。”
秦砚川眉头拧得死紧,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可就在银白寒冷的月光里,谁也没有看见,深褐色的旋转楼梯下,还站着一个少女。
她漆黑的眸子暗淡无光,抓着烟灰色外套的手指狠狠掐进衣服里,胸口窒息的痛感犹如高高卷起的海浪,毫不留情地拍下来,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只是来还外套的,为什么要让她听到那几个字。
龌龊、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