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雨已经停了,凉凉的风带着湿气从窗沿飘进来,江岁的房间在一楼最里侧,是靠近花园的一间房,温度也比其他房间更低一些。
明明才晚上九点,周围就已经安静地没有半点儿动静了,不像她从小长大的那栋楼,隔壁阿姨通宵打麻将和楼上剁肉馅的声音都能清楚的听见。
没了那些糟糕的邻居,她本应该睡得很熟才对,可现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根本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江岁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翻着寥寥无几地通讯通。
这个手机还是她要来b市的时候,江妈妈为了能方便联系才花了五百多块钱给她买的,只不过这种便宜的手机,除了接打电话和发短信,剩下的功能就是消磨时间的贪吃蛇。
她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外,迎着夜风靠在围栏上,少女光滑细腻的脸庞映在月光下,像是罩着一层银色的薄纱。
看着通讯录里五个号码,江岁想了许久,还是给远在C市的江母打了个电话,只不过忙音响了半天那边才接通。
“喂,岁岁?”电话那头声音嘈杂,时不时传来清脆的磕碰声。
江岁知道她在打麻将,抿着唇,细细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扣着大理石围栏:“妈妈……我不想待在这里,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回家?”江母的声音时远时近,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回什么家,那里就是你家。”
“可是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小姑娘受了一整天的委屈,到底还是难过了,她眼眶微红声音哽咽着,“我会好好念书的,也听你的话,妈妈你能不能……能不能别不要我。”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江母随口安慰道,“周家那么有钱,不会亏待你这个亲生女儿的,妈妈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在那里吃穿都是最好的,总比待在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强吧?再说了,等以后妈妈老了,还要依仗你呢,对不对?”
母亲的话犹如巨石砸在她心上,江岁张了张唇,半晌过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哎呀好了好了,下个月妈妈去看看你好不好?就这样说吧,你早点休息。”
大抵是不知道还没挂电话,她放下手机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死孩子,电话打的真不是时候……害得我放了好几个炮,里里外外要亏好几百了的呀。”
略显不悦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江岁第一次觉得按下挂断键是那么费力的一件事。
在初夏夜晚的冷风里站了许久才把眼眶里的湿意憋回去,她收起手机一抬眸,就看见几米外的黑夜里有星星点点的红色火光。
江岁被吓了一跳,微眯起眼睛才借着月光看清楚,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院子里的水池旁抽烟,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有没有听见自己打电话时说的话。
她心脏骤跌脸皮滚烫,隐约间想起对方的名字,犹豫片刻后磕磕巴巴地开口:“小、小叔……”
小姑娘的嗓音很软很绵,可这一声小叔却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一样喊得支离破碎。
“嗯。”秦砚川没有和她闲聊的打算,随口应了一声叼着烟准备回房。
可还没走出两步,又被江岁叫住了。
她咬着唇,有些难以启齿:“小叔,我刚刚……我刚刚只是……”
用食指和拇指捻灭烟头后,秦砚川没等她说完,用那双凌厉的眼睛扫过她的脸没有多做停留:“我没听见。”
低哑的嗓音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意,简直与黑夜快要融为一体。
江岁是有些害怕他的,没有猜到他会这么说,过了好一会儿,再回过神来院子里就只剩下雨后零星的蝉鸣与风声。
周家的人没有晚睡的习惯,娄沛玲和周德明每天一早就要去画廊,周嘉音要上早自习,哪怕是几乎甚少回来住的秦砚川也是天刚亮就起来了。
江岁起床时,秦砚川正坐在客厅喝咖啡,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焦香的味道。
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闻,她却紧张得不行,想到昨晚自己的抱怨可能被他听见,心里又是一阵狂跳。
好在男人目不斜视神情专注,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她,就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一个。
餐厅里除了秦砚川,周家人都在,江岁扯了扯身上衣服,抿着唇往楼下走。
她从没穿过这么轻软的布料,一时之间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自在,再加上个子偏矮,周嘉音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总有种空荡荡的感觉,极为没有安全感。
娄沛玲看见江岁下楼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顷刻间就换上了一张笑眯眯的脸走上前:“我就说嘛,我娄沛玲的女儿怎么可能会不好看呢,以后那些烂衣服千万别穿了。”
话里话外的骄傲溢于言表,就连揽着江岁的手臂都比昨天亲热了几分。
见妈妈和别人那么亲密,周嘉音有点不开心,撅着嘴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盘子里的面包片被切得稀巴烂。
“吃过饭给你江妈妈打个电话,她今早还联系我,问你在这儿习不习惯。”
娄沛玲的话刚说完,江岁的脸色一僵,本能地转过头看着了眼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秦砚川。
他背对着餐厅,高大的身形被沙发挡了大半,远远望过去只能看到半截宽阔的肩,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