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嫌隙(13)
“就这般委屈?”
听见他如此轻飘飘的话语,段映月咬唇瞪了他一眼,她都要死了,她还不能觉得委屈吗?
泪水控制不住地从她眼眸中流出,她一双美人目颤颤巍巍望向了他,耳垂衔着的珍珠耳坠摇曳两下,珍珠耳坠摇曳和着她要掉不掉的泪珠,模样当真是惹人怜惜。
顾云看着她这样默默流泪,半响后才伸手替她擦了擦泪水,他指尖轻轻擦过她柔软的脸颊,见她这般惶恐失措的模样,他忽而开口若有所指道:“血书都已经还给你了,何故哭得如此凄惨?”
段映月垂眸落泪,觉得他分明是在明知故问,“我都要死了,哭得凄惨一些怎么了?”
闻言,顾云眼眸含笑看着她,想到她方才握着步摇视死如归的模样,当真是有些好笑的坚强,他好脾气地替她擦了擦泪,饶有趣味道:“谁说你要死了?当然,段姑娘若是要自戕,只怕没人救得了你。”
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段映月有些不可置信,他方才将她扔下,摆明了是要把她送到流民手上,况且那些流民还追了上来,心中百转千回,见他尚有回旋余地,她不愿意戳破自己的担忧,只是垂眸别开脸委屈道:“表哥方才将我扔下,不就是让我去死吗?”
顾云并不回答,他确实有吓一吓她的心思,可却也没有要她死的心思,谁知道她如此不禁吓。总归是她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旁人。
沉默蔓延开来,段映月两手撑地坐在石阶上,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看着落在远处的步摇,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想要捡起来步摇,虽不知那些流民为何没有来抓她,但是她宁愿自己从容赴死,也不愿意被人折辱后轻飘飘抛尸荒野。
只是还没走两步,段映月便觉得身子一轻,顾云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她原本想要挣扎,想到顾云既然能从流民中脱身定然有自己的法子,若是能够好好活着,她自然不愿意去死,这般想着,她也就放弃了挣扎,模样乖顺地靠在他怀中。
见顾云要朝着一个方向离开,她看着落在地上的步摇,挂在他脖子上的胳膊紧了紧,低声提醒道:“表哥,我的步摇掉在地上了。”
闻言,顾云停下了脚步,他垂眸视线落在她犹自带着泪痕的面容上,轻笑一声道:“放心,你不会死的。”
他抱着她朝着山脚下走去,山下仍旧是乱作一片,流民挟持着贵人,段映月看见模样狼狈的柳依依,平日里跟她素来不对付,可见她如此模样,心中倒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
她垂眸看着顾云棱角分明的下颌,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自信,流民骚乱难以平息,他不过是一介书生,当真以为自己有平息动荡的本事吗?
他能不能护住自己都是个问题,又怎么能够护住她?
心中顿时有些后悔,后悔方才不该信了他,就应该让他捡起那根步摇,这样她还有法子寻思。
咬舌自尽极疼,她没有这个决心。
顾云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脸上,只是一眼就看破了她的那些小心思,他眉头轻挑倒是没有戳破她。
等到山脚下的时候,有两个流民朝他们走来,段映月以为是来捉他们的,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靠在他怀中,却不想来人居然在同顾云谈话,看那情形他们倒像是旧相识。
怪不得他如此云淡风轻。
交谈结束,见顾云要抱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段映月余光看见柳依依被绑着坐在那里,她忙不迭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道:“我与那惹事的贵女是旧相识,我们换个地方躲一躲。”
瞥见顾云戏谑的神情,明明流民骚乱这件事情不是她惹出来的,她却有些没由来的心虚,继续解释道:“她是吏部尚书的嫡女柳依依,我与她素来不对付,若是让她看见我只怕会徒生事端,我们还是暂且避让一番。”
闻言,顾云总算是懂了她方才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到底还是依了她的心思,换了方向走去。
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流民不过是想借机谋得生路,他们并不是想自寻死路。
今日的事情归根结底都是贵人的错,可若是他们伤了贵人的性命,这件事情朝廷追究下来,只怕他们都性命难保。
所以自然不会有人去伤害贵人的性命,顶多是教她吃些苦头罢了。
两人寻了一个角落坐下,段映月坐在地上,她轻轻喘了两口气,确定此时已经安全以后,她才察觉到右手掌心传来的疼痛,“嘶”了一声。
见她眉心微微蹙起,顾云嗓音冷淡道:“方才跑的那样快,还以为你不知道疼。”
话虽这样说,他到底还是握住了她的右手,垂眸查看了一番她掌心的伤痕,她肤色白皙如玉,越发衬得掌心伤口狰狞。
段映月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他一眼,想到他方才同那些流民交谈的模样,她心下微动,轻声道:“表哥,你同那些流民相识吗?”
顾云垂眸看着她掌心的伤痕,确认这些伤痕不过是皮肉伤以后,他才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段姑娘莫非是觉得这次骚乱与在下有关,在下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她睫毛颤动两下,暗中咒骂他为何总能看破她那些小心思,她如今的性命掌握在他手中,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惹怒他。
段映月摇了摇头,委屈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表哥为何要如此揣度我?”
他看破了她的心思,见她这样虚与委蛇的模样倒是有趣,也愿意同她装模作样拉扯一番,从地上起身,他一言不发便要离开。
见他如此,段映月心中一阵没由来的慌乱,她顾不得身上的酸疼,慌张地从地上起身,追着他的身影跑了过去,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背,语气难掩惶恐道:“表哥,我知道错了,别扔下我,别留我一个人。”
“不是扔下你,我去找些水替你处理一下伤口。”
顾云由着她抱他,见她神情平静下来才开口解释道,他离开不久后便拿着一个竹筒回来了。
清水澄澈,他半蹲在她身前替她处理伤口,清冽的水冲刷过她掌心的伤口,一股刺痛感传来,段映月眉心下意识微微蹙起,她素来怕疼,如今为了他却接二连三受伤。
若是往日,她定然早早就发脾气了,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掌心的疼痛越发明显,她下意识缩了缩右手,却被顾云牢牢攥住了手腕,他的指节冰冷,仿若带着山泉的甘洌,可却又能莫名勾起她心底的肆虐。
顾云从衣袖处撕下一块儿整洁的布条,替她包扎伤口,他眉眼低垂,神情平静中带着淡淡的关怀,像是真的在心疼她受伤,可惜,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是假的。
段映月视线落在他面容上,摊开的右手指节微勾,任由他替她包扎伤口。
做完这一切,顾云刚要起身的时候,她再次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嗓音低低道:“表哥当真不会扔下我吗?”
她嗓音柔软惶恐,是显而易见的楚楚可怜。
顾云垂眸打量着她的神情,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春日迎风招展的柳条,害怕是假的、不想让他走也是假的,他看穿了她的骄纵、虚与委蛇,可莫名的,他并不讨厌她如此矫揉造作的作派。
居高临下看着她,他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下颌,将平日里她对待他的态度学了十成十,招猫逗狗的轻慢态度,窥见她温顺外表下的不耐烦,顾云唇角微勾,附身凑到她耳边,清冷的嗓音带着几分刻意的缱绻,“表妹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若是要扔下你,何必等到现在?”
言毕,他并未着急离开,右手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看着他,眼眸微掀,忽而道:“段姑娘,你这样的神情真的很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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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宗陈年旧案了结,十八年前丞相夫人同一乡野村妇抱错了孩子,清贵无双的相府公子沦落为人人可欺辱的贱民,贪慕虚荣的容云侬成为千金小姐,从此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她本该高兴的,贫贱卑微的日子她过够了,这些荣华富贵本就是她该得到的。
可惜,成为了千金小姐又如何,除了一副好样貌,京城中的世家千金都瞧不起她、那些贵公子也视她为笑话,就连她的生身母亲也对她冷眼相待。
顾如清分明是贱民,可就算两个人的身世恢复了,他却还是丞相府的公子,容貌清俊、性情温润,若说容云侬是卑微低贱的落花,他便是高不可攀、不染尘埃的明月。
容云侬见了他就觉得自惭形秽,可若是十八年前没有抱错,她本该成为这样风清霁月的人,而不是今日这样人人轻贱的野丫头,日复一日她恨毒了他,恨不得能够弄死他,她想若是高高在上的顾如清能够坠落尘埃就好了。
凭什么她就卑微如尘,而他始终高高在上?
他应该下来陪她的,费尽心机,容云侬总算是让他情动了,他决心娶她为妻的那一日,她义无反顾扇了他一巴掌,语气愤懑道:“顾如清,被人玩弄欺骗的感觉如何,你这样的贱民,如果知趣的话,就应该主动离开丞相府。”
如她所愿,顾如清离开了,可一个月后真相大白,原来十八年前并未抱错,顾如清回府的那一日,容云侬吓得面色苍白,她想要离开却再也走不了了。
“云侬,天大地大,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掌中之物,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