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逢(1)

第一章相逢(1)

暖香暗生,雾蒙蒙的轻纱随风轻轻飘动,淡雅的琴音极为悦耳,软榻上斜斜地倚着一位身穿红衣的姑娘,那姑娘眉眼灼灼、恰似四月枝头怒放的桃花,她右手撑着下颌,阖眼听着琴声,待到一曲终了的时候才睁开了眼眸。

见她睁开了眼眸,旁边一个依偎在她脚边的粉衣男子忙不迭斟了一杯酒、右手捻作兰花指将这盏酒递到了那姑娘眼前,极力放缓了语气,轻声细语道:“姑娘,这是新酿的果酒,甘甜怡人、清香扑鼻,姑娘不若尝尝?”

还不等段映月接过这酒杯,另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就凑了上来,不甘示弱地也斟了一杯酒,笑道:“姑娘别听他的,这杯是西域的葡萄酒,俗话说‘葡萄美酒夜光杯【1】’,这可比那寻常果酒珍贵多了。”

言毕,两个人神情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姑娘尽快做出决断。

可惜,段映月没有接过任何一杯酒,她从美人榻上起身,动作散漫地整理了一番凌乱的衣衫,层层轻纱蔓延开来、像是一朵朵红云翻涌,因为她生得美,就连衣裙上的褶皱都多了几分灼灼风华。右手扶了一下鬓边的金步摇,她视线循着琴音传来的那方向看了一眼,道:“方才弹琴的是什么人?”

“回姑娘,那人只是个不入流的琴师,貌寝丑陋。”两人争先恐后回话道。

听见姑娘的话,站在身后的婢女弄影自然是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她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递到那两位公子手中,吩咐道:“我家姑娘要见那琴师,去派人把他找来。”

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这两位公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行礼应答道:“姑娘放心,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小的也会给姑娘找到这个人。”

雕花木门开启又阖上,段映月坐在雅间中,等待这那琴师的到来,方才那曲子倒是新奇,往日听惯了丝竹靡靡之音,方才那琴声却透露出几分志趣高雅的意味,还真是有趣。

很快就有人走了进来,那琴师穿着一袭白衣、面容平平无奇,段映月看惯了美色、乍然间有些不适应,她摇了摇头,她本就是以貌取人之人,自然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索性直接伸手指了指一个角落,道:“再弹一遍方才的曲子,弹得好重重有赏。”

那琴师抱着一把琴垂首走向角落,只是刚弹了一段,段映月就让他停下了,方才那琴声高雅如流水,颇有一种高山仰止、景行景止的意味,跟现在的琴音完全不同,她眉心微微蹙起,不悦道:“方才你弹的就是这首?”

那琴师抱着琴立刻跪下,这段姑娘出了名的性格乖张,若是得罪了她,只怕以后就要遭罪了,不等他说两句话,段映月看着他这样惶恐的模样,更是觉得失望至极,拂袖而去道:“技艺生疏至此,索然无味。”

看着姑娘离开的身影,弄影看了眼这琴师,掏出了一锭银子扔到他身上,“以后不要出现在这里了。”

那琴师只顾着颤抖,吓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见自家姑娘的身影就要彻底消失在眼前了,弄影急忙跟了上去,暖阁外停着一辆马车,看见段映月出来了,那马夫就驾马到暖阁门口接姑娘,一主一仆上了马车后,马车就骨碌碌离开了。

京城向来繁华,人头攒动,马车走在路上行人都自觉地避开,毕竟前段日子洪水肆虐,许多地方都被淹了,难民从四面八方涌入京城,纵然京城富庶,可这时候寻常人家出行也已经雇不起马车了,是以现在坐着马车的多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只怕就遭殃了。

可偏偏啊,有人就是要往马车上撞。

只见一位蓬头盖面的老汉直接朝马车撞了过来,纵然车夫急忙牵动了缰绳,可是这老汉还是被撞到了。

马车骤然停下,段映月坐在马车中险些撞到额头,多亏弄影在旁边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挣脱弄影的搀扶,段映月眼神阴沉了一些、挑眉饶有趣味地伸手掀开了马车侧边的帘子,扬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嗓音懒洋洋的,举止随意中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闻言,马夫忙不迭跑到了马车侧边,仓皇中险些跌倒,他神情惶恐地跪下,惊慌失措道:“姑娘,小的方才好端端赶着马车,谁料这老汉忽然冲了上来,担心闹出人命,小的这才勒马停车,若是冒犯到姑娘了,还请姑娘赎罪。”

这是丞相府的老仆人了,自然不会撒谎。

段映月原本是不欲计较这件事情的,可没想到还不等她开口,那老汉忽而号啕大哭,不管不顾地叫嚷起来,往日里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她轻易就能猜到这老汉的心思,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招惹她?

心中不虞,可段映月仍旧是眉眼含笑,弄影先下了马车,而后便搀扶着自家姑娘下了马车。

段映月不紧不慢地走到那老汉身前,葳蕤的红裙像是一朵徐徐绽放的红莲,她神情温和、举止文雅,通身大户人家千金的做派,语气温和道:“这位老人家,你想要如何?”

可惜啊,这是条披着美人皮的毒蛇。

只是多的是人瞎了眼,看不出来。

闻言,那老汉只当自己是碰见了一个冤大头,立刻道:“你们撞了我,就应该赔钱。”

“你想要多少钱?”段映月轻笑一声,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袖,衣袖处用红线绣着一朵芍药,火红的颜色如同烈火灼灼。

“十两。”

她素来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也不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自然不会惯着这样的事情。

轻嗤一声,段映月不耐烦地唤了一声,“弄影,愣着干嘛,还不去找人去报官,关他个十天半个月再放出来,省的出来祸害别人。”

那老汉还没有反应过来顿时就被弄影打晕了,那马夫倒是个有眼色的,方才听见姑娘吩咐的时候就去报官了,近日京城涌进了许多难民,官府出动了许多官差,因此刚刚跑了一条街,这马夫就看见了一群官差,本就是丞相府的人,这些官差自然上赶着巴结讨好,况且方才本就是这老汉讹人,关他个十天半月才算正常。

眼见这老汉被拖走了,段映月微微蹙起的眉心才重新恢复了平坦,却不想她转身的时候,一个小乞丐忽然扑到了她脚边,那小乞丐穿着黑黢黢的粗布麻衣,哭哭啼啼道:“求求你,放过爷爷吧。”

哭闹的嗓音传入耳中,段映月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控制不住地就想要发怒,只是看这小乞丐年岁不大,她到底是没有直接踢开那小乞丐,冷声道:“方才你爷爷讹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

那小乞丐只当是听不见,继续哭泣。

两个人平日里恐怕没少干这样的事情,摆明了是在唱双簧。

明明差点上当受骗的是她,这时候这两个骗子反而成为受害人了,哭声呼天抢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

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段映月心中厌烦,也不愿意多言,她垂首冷声道:“你若是再不松手,我就送你一起进去。”

闻言,那小乞丐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可她苏绣的鞋面终究还是沾染上了尘埃。

转身正欲离开,段映月还未走开两步,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义正言辞的斥责声,“姑娘留步,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这位老人和这个小乞丐已经够可怜了,既然姑娘并无损失,为何不能高抬贵手饶过他们呢?”

与此同时,那小乞丐的哭声更加响亮了。

“我乐意,公子还真是多管闲事,”回首便看见不远处站在一位书生,那书生倒是浑身凌然正气,可惜没长眼睛,段映月素来嚣张跋扈惯了,脾气自然不好,更何况她本就不喜书生、尤其是不分青红皂白强出头的书生,抬眸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这书生一番,她眼神讥讽、唇角微勾道:“公子既然如此正直,不若出十两银子替那老汉消灾,只要公子出了十两银子,我立马放人,如何?”

十两银子,不是一笔小的数目。

那书生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站在原地面红耳赤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可惜,段映月就像是看不出来他的窘迫,歪头再次打量了他一眼,嘲弄道:“公子不是菩萨心肠吗,方才那老汉问我要十两,公子若是真的心地善良,为何不能替那老汉出了这十两银子,难不成在公子心中,一条人命还不值十两银子吗?”

“公子不是路见不平吗,此时为何一言不发,难不成是拿不出这十两银子吗,还是说公子根本就是沽名钓誉之辈,根本不是真心想要救这老汉,只是想要在众人面前出风头,博得一个贤良的名声?”

此话一出,那书生更是坐不住了,一来他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二来他也是真的想要出风头。

窘迫万分,那书生只能求助似地回首看向了身后,嗓音微弱求助道:“顾兄……”

段映月觉得好笑,居然还要搬救兵?

顺着那书生的视线看了过去,她本是随意一瞥,可却没想到那人风姿如此出众。

龙章凤姿,翩若谪仙。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怎奈她美色撩人》文案如下,求收藏:

一宗陈年旧案了结,十八年前丞相夫人同一乡野村妇抱错了孩子,清贵无双的相府公子沦落为人人可欺辱的贱民,贪慕虚荣的容云侬成为千金小姐,从此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她本该高兴的,贫贱卑微的日子她过够了,这些荣华富贵本就是她该得到的。

可惜,成为了千金小姐又如何,除了一副好样貌,京城中的世家千金都瞧不起她、那些贵公子也视她为笑话,就连她的生身母亲也对她冷眼相待。

顾如清分明是贱民,可就算两个人的身世恢复了,他却还是丞相府的公子,容貌清俊、性情温润,若说容云侬是卑微低贱的落花,他便是高不可攀、不染尘埃的明月。

容云侬见了他就觉得自惭形秽,可若是十八年前没有抱错,她本该成为这样风清霁月的人,而不是今日这样人人轻贱的野丫头,日复一日她恨毒了他,恨不得能够弄死他,她想若是高高在上的顾如清能够坠落尘埃就好了。

凭什么她就卑微如尘,而他始终高高在上?

他应该下来陪她的,费尽心机,容云侬总算是让他情动了,他决心娶她为妻的那一日,她义无反顾扇了他一巴掌,语气愤懑道:“顾如清,被人玩弄欺骗的感觉如何,你这样的贱民,如果知趣的话,就应该主动离开丞相府。”

如她所愿,顾如清离开了,可一个月后真相大白,原来十八年前并未抱错,顾如清回府的那一日,容云侬吓得面色苍白,她想要离开却再也走不了了。

“云侬,天大地大,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掌中之物,无路可逃。

【1】葡萄美酒夜光杯。——唐·王翰《凉州词二首·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