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翻涌, 墙砖坠落，尘土飞扬，树叶燃烧。
烟雾腾升而起, 在暖色的光线里无数细小的颗粒在其中沉沉浮浮，像是冬日画卷上的一道笔误, 分裂开了两个世界。
那道爆炸声响起来的时候, 史蒂夫的振金盾牌正好甩在了BB的身上, 漂亮的紫发少女此时处在了劣势，表情收敛了些，不再像初见时那般的张狂。和史蒂夫这种擅长近战的英灵比起来, BB自认是个脑力派, 她更适合在虚拟的领域击败对方。可史蒂夫现在就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般，无论怎么伤害到他, 给他内心里怎样伤痕累累的过往, 怎样将他摁进泥土之中，对方总能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
“啊、啊啊, 讨厌啊，BB亲最讨厌你这样的家伙了, 像个横冲直撞的猪猡！”BB不快地抱怨着，只是躲避的身形已经有了点狼狈的感觉。
史蒂夫提着盾牌，另一只手上的盔甲已经碎裂开来, 被包裹在其中的手背上满是伤痕，渗着干涸的血迹和泥土，但是他的拳头依旧握得很紧, 沉沉的视线像是猎隼的锐利目光。
与邪神同调的少女眼里是超越想象的黑暗空间。那双眼睛这么一看，是一种不似真人的空洞，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光与暗。
不得不说, BB给史蒂夫的影响真的有很大，直至此刻，他的耳边、眼前似乎都仍存在着过往虚幻的光影，来自过去的窃窃私语将他紧紧包围住，只有身形看不清脸畔的一个个人影在他背后推搡着。
托尼活动了一下手指，他打了太久的源代码，手腕和手指都开始发酸。
“准备好了？”他问，耳机里传来一点零碎的嘈杂声音。
红罗宾敲下最后一个指令，按下了回车键，嘴里嚼着补充体力的小饼干一边说：“一切就绪。”
BB好像是忽然感受到了什么，与史蒂夫对打时的动作一顿，不敢置信的视线越过史蒂夫的肩头停在托尼的身上。
怎么可能有人......怎么可能能入侵我？！BB瞪圆了眼睛，虽然她明白不完整的圣杯限制了自身的许多能力，但是......操控虚拟的能力，她自认为从来没输过，这可是关于一个智能AI尊严的事情？
托尼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即使钢铁战甲不能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行动能力，但托尼·斯塔克依然是个天才。
他们通过BB残余在Jarvis程序之中的零星数据成功反侵略了对方——其实也不能说是侵略，毕竟这个智能体的科技比他们这个时代的科技要高的太多，Bug的修复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嘛，稍微还是能争取到一点点的时间的。
紫发少女终于被击倒在地，史蒂夫一拳锤了下去，没有一丝对待女性的柔和。
“你们这些无礼的猪猡！”BB脸上带着不甘，“这份屈辱......我会铭记！”
拳头裹挟着疾风落下，触及到少女身体的时候，两股强大的力量碰撞，风浪炸裂，吹得他耳膜生疼。
史蒂夫在一片猛烈的风中看到了最后的一点残影，那是他最想见到也最不想见到的人。
那是他的敌人，也是他曾经的恋人。
“让我走，或者让我死。”男人睁着焦糖色的眼睛望着他，里面充满了疲惫和死寂。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史蒂夫看见自己向他走进了几步，伸手想要拉住他：“托尼。”
满脸都是颓唐的托尼躲开了了他，“你让我感到恶心。”
金发的大兵僵在原地，手抬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举也不是，“我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世界。”
托尼因为长时间没照到阳光的苍白脸颊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不是口口声声说着要铲除异党吗？怎么，对旧情人就下不了手了？”
他扯开自己的衬衫，纽扣崩开，露出自己的镶着反应堆的胸膛，他变得很瘦了，锁骨和肋骨都清晰可见，他的手用力往反应堆上拉，试图将这个让他生命能够苟延残喘的东西扯出来。
“不、不！”史蒂夫扑过去捏住他的手，眼睛发红，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人摁在地上，“——你怎么敢？！”
托尼用力甩出反应堆，那亮着蓝色光芒的，曾经无数个漆黑的夜晚，勾勒出他们两人轮廓的金属摔落在地上，摇摇欲坠地滚了几圈，像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一样，散开了。
“你不该是这样的。史蒂夫。”曾经的恋人在他怀中合上眼睛，没有留给他一丝一毫的留恋，那样干脆，仿佛迫不及待往回走，去寻找那个被他丢在一切罪恶发生前的美国队长了。
BB的身躯像是一团不稳定的金色，哗啦啦一下，消失在了空气里。
史蒂夫跪在原地，拳头还砸在地面上，深深地陷进泥土中，他愣怔了几秒，没从地上爬起来，心想：我该是什么样的？
小胡子男人扶着树干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让我失望——愣着干嘛，快起来，没力气了？嘁，你不都是英灵了？这么没用？”
“所以我......”史蒂夫侧着抬起头看他，声音低低的，“之前是让你失望了吗？”
托尼因这没头没尾的话迟疑地眨了一下眼睛，“哦......你问这个？就你这两天的表现来看......呃，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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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的宝剑挑翻了梅菲斯特召唤出来的黑色幻影，虽然挂着大魔术师的头衔，但是他的剑术却格外利落干脆，幻影被劈开一道缝隙，浅色的小花随着藤蔓生长出来，细密地缠住了幻影，将无形之物捆缚在原地。
铁链在狂笑之蝠的身上叮叮当当地响，垂在铁链两端的飞刃被他甩出去，砸在了Floating Horror的躯体上，毕竟他们两个都同为英灵，比起其他人微弱的伤害，狂笑之蝠能一下砍掉对方一根触手。阿比盖尔失去了御主，直到现在仍没有消散是靠着自己的魔力，所以不敢消耗太多，只是偶然打开几个异空间的大门，将Floating Horror的触手吞噬进去，还要注意不伤害到被捆在其中的杰森。
巨大的怪异疯狂扭动着，它正在与寻找到的适合容器同调，处在一种最为薄弱的状态里，尖锐的呼嚎声和来自它躯体内部的粗重咆哮回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里德的手臂上被自己划开了好些细长的伤口，渗出来的红色血液将他一条手臂都染成暗红色。他身体里完整的魔术回路太少了，只能凭靠着血液里的魔力。此刻双眼猩红，发尾褪去了黑色，雪白的颜色从低端一点点攀附上来，手中的匕首变成一把半人高的长剑，刀柄上还滴着血。
他低下头，长剑锋利的顶端抵在小丑的喉咙上，再稍微向下压迫一些就能直接穿透他的喉咙。
“让它停下。”里德冷冷地看着小丑，那手上七道黑色令咒像刀子扎眼一般，他大概能猜到小丑和黑袍人他们都做了一些什么。
失去了地狱恶魔的协助，他们决定将夙愿交于来自深深宇宙之中的外神们，想借由外神的力量让世界陷入混乱，而小丑，这个家伙疯狂却充满猜疑，满嘴谎言却也得到谎言之神的偏爱......总之，邪神应召而来，无论是BB还是Floating Horror又或者梅菲斯特，或多或少都与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哈哈哈哈，”小丑躺在地上，后脑流出血水，将他墨绿色的头发结成一缕一缕，他呼哧哧地笑起来，“你可以去试试，看看它能不能将你们一口吞下。”
“......”里德强压下想要直接用剑把小丑捅个对穿的想法，“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称呼它们为外神吗？”
“你当然不知道。”里德低声说道，“他们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因外神的蛊惑而杀了他们，现在你既不知道怎样用圣杯的力量停止它们，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你不能接受外地人在‘你的哥谭’为非作歹，难道就允许外星的神对这个世界进行统治吗？”他的眼睛红的仿佛有血要从里面滴出来，“你现在真像是个小丑，一个被不停诓骗，走在谎言之路上的笑话，人只会想听到自己认为的，这是个高明的骗术，虽然他们蠢笨，但是这一点还是做到位了，毕竟连你也被他们骗了......我最后再说一次，让他停下！”
小丑的表情没变，“它不会停下来的，小鬼，你听见它的声音了吗？”
随着Floating Horror呼吸而出现的低吟像是一种混乱的邪恶，张牙舞爪地要在每个人心底根深，深入神经。
“它在说它的语言，它听不懂别的，已经到这一步了，谁也阻止不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小丑眼中永远也藏不住的那些疯狂在其中舞蹈，他已经疯了，彻底成为邪神的俘虏。
“我会结束这一切，救下杰森。”里德弯下腰，拽住小丑的衣领，将他的上半身提了起来，“别担心，我不会杀了你，毕竟杀人犯法嘛......但是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怎么，你是小鸟的新监护人？以前没听说过你。”小丑仰着头，咧开嘴巴。
里德摇了摇头，后背上的魔术刻印亮起，亮光像是裂缝从肩胛骨延伸下来，顺着里德的手臂，一点点挪到小丑的眼前。
小丑没由来地感到了一丝烦躁，仿佛有一串光流从黑暗中钻进了他的眼中，在他陷入昏迷前听到了魔术师轻缓的嗓音：
“我是他男朋友。”
里德松开手，小丑的身体沉重地摔在了地面上，他还活着，只是躯体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他的精神被永远留在了某个位置，在那里过着永远循环的日子，经历一遍被他杀死过的人的痛苦，他活着，也正在死去，每分每秒，直到肉体老去，精神才会消散，一切烟消云散。
这就是为什么他身上的魔术刻印会被魔术协会的人盯上，因为它能将灵魂禁锢，无视一切的防护，直接把灵魂抽取出来。这么多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他能将对方存在的意义抹消掉。
里德看到小丑手臂上的三划令咒正在渐渐消失。似有所感地往工厂外望去，工厂的墙壁已经塌陷了一大半，入目皆是断壁残垣，不远处的森林中的打斗声也停了下来，他触碰了一下耳朵，发现通讯器还好好地待在上面，“提姆？”
“我在，抱歉，刚刚没帮上什么忙，”提姆刚结束了那边和托尼的合作，又切回这边的战场，“现在怎么样了？”
提姆只能用卫星扫视图看，一时间没理解现场出现了怎么样的变化。
“小丑昏过去了。”里德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我现在要去解决圣杯，只要将这个消除了......我就能救下杰森。”
里德口袋里的宝石被他用了一大半了，他捏着最后几颗补充魔力，手上的伤口在缓缓愈合。梅林一剑穿透了梅菲斯特的身体，恶魔被从伤口里长出来的无数花朵淹没了。蝙蝠侠用绳索固定住了Floating Horror的庞大身体，好在它除了触手，其他东西都不方便挪动，狂笑之蝠捏着两把飞刃，一半的身体都快要融进了Floating Horror的黏液之中，里德隐约能看到后面被捆在深处的杰森。
阿比盖尔累的都快飞不动了，她对里德大喊，让他快点动手，同调就快要结束了。
他们都不能触碰圣杯，那个金色杯子肉眼可见的溢满，只要一被触碰，酝酿在其中的黑暗物质就会倾倒下来，只有里德改变【现实】的魔术能直接将它的存在抹去。
经过刚才的塌陷，圣杯现在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距离Floating Horror非常近，怪异沉重地喘息，圣杯就在它脑袋的旁边，那张隐藏在黑色粘稠物质之下的生长着细小触手胡须的脸静静地盯着圣杯，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圣杯吞下。
“只要解决那个，一切就都结束了吗？”提姆问他。
“嗯，”风在他的脚下汇聚，柔和地托着里德，“只要解决那个，我就能带杰森回家了。”
回家。
提姆忽然胸口一滞，手指忽然用力收紧。
那是在很久之前，真的是很久了，那个时候他和杰森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没缓和下来。杰森和他遇上的时候，免不了一场战斗，他们打架再受伤，这种事发生了很多次，因为他总是被打到昏迷的那个。
但有一次提姆记得格外清楚：他们两个打到没有力气了，躺在某栋废弃大楼的楼顶，天幕低沉地压下来，月朗星疏。
提姆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知道杰森会回答自己的，“你接下想做什么？找我们的麻烦？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杰森嘴里叼着一根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上的，他抽了一会儿，望着被白色烟气蒙住的天空，“杀了小丑，我为他而来。”
“B会把你送进阿卡姆的。”提姆说。
“无所谓。”杰森将烟拿下来，“我没有归处，在哪儿都一样，再说，我不会跑吗？”
杰森不屑地笑了一下，“他找不到我的。”
提姆皱起眉，“你有，你有归处，你随时都能回来......他、我们都是你永远的家人。”
杰森叹了一口气，“小红鸟。”
他侧过头，眼睛里是疲惫，他又重复了一次，“我无家可归。”
提姆没再说话，他听着耳机中猎猎风声、噪杂的电子音，看到显示屏上实时监控着的属于杰森·陶德那一块的身体状态，他兄弟现在平稳的心跳。
所以你现在，有归处了吗？
里德的手碰到圣杯的那一瞬间，四周一切的时间似乎也都暂停住了，他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刻印有股烧灼着的痛感，那比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痛还要痛的多了，躯体要燃烧起来一样，和圣杯接触的那只手仿佛在无数遍经历融化和恢复。
就在一瞬间，对他来说却是格外的冗长，亮色的光吞噬掉了圣杯，沉重的空气一下就松弛了下来。
被聚集在哥谭城市地底的亡灵们，哀嚎着从禁锢之处涌出，归往轮回或是永恒。
梅林用巨大的花朵接了一下失去力气从空中掉下来的里德，“看来我们的合作就到这里了。”
花之魔术师低头对里德说，随着光点消失在里德的面前。
阿比盖尔遥遥对里德摆了摆手，很快也消失了。
狂笑之蝠一刀戳进了Floating Horror最中心的位置，那里鼓动着的是怪异的心脏。无数触手缠绕在他的身体上，用着要将他绞断的力道。蝙蝠侠用力拽出了被深埋在其中的杰森，那些触手终于散去了力量，软软地瘫在地上，几秒钟后它和狂笑之蝠一起消散了。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史蒂夫问托尼。
“哦，天，别让我们再见面了。应付一个老妈子已经够麻烦了。”托尼一边费劲地把失去了控制的钢铁装甲全都从自己的身体上拆下来，一边回答。
“也是。”史蒂夫低头轻轻笑了一下，他感知到魔力的逝去，身体正在随之消散，他抓在托尼西装上的手一点点变得透明，金色的细小光点散开，史蒂夫看到了钢铁侠焦糖色的大眼睛，金色的光在其中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在眼睫晃动之中再次消失。
“托尼，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他最后一次，看着对方的眼睛，心满意足地在那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希望你一切安好。”
托尼看到英灵的虚影向自己拥过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任何的体温，英灵就散成了金色的光，像是沉浮在阳光下的微尘，那样灼目，仿佛将他抱了个满怀。
我们DNA里的氮元素，我们牙齿里的钙元素，我们血液里的铁元素，还有我们吃掉的东西里的碳元素，都是曾经大爆炸时的万千星辰散落后组成的，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星尘。托尼试着伸手抓住，才发现它消失地如此之快。
终于可以回家睡个好觉了。半晌后，他眯起眼睛想，回去给队长找几个心理咨询师吧。
杰森勉强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但是布鲁斯身上熟悉的气味还是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他在和Floating Horror同调的时候，勉强能通过对方感知到在场的一切。
他听见里德的心跳声猛烈撞击着心口的宝石，情绪里是少见的愤怒，听见孩子们不安的哭泣声，听见耳机中传来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们焦急的声音，听见宇宙深处那诡秘的低吟呼唤，听见风吹过树叶草地的声音，来自遥远的早冬严风穿透他的身躯，将他分割成破碎的一块又一块。
同样也听到了布鲁斯说的话。
“杰森......你——”布鲁斯捏住了他的手，感受着自己孩子一下又一下的脉搏，他们两个人其实有很久都没能好好说上话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似乎总是在针锋相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关系之间永远隔着那失去的三年光阴，注定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就像即使将破碎的镜子碎片重新拼上，也依然会有裂痕留在上面。
“干得不错，”杰森提起了一点嘴角，这是不再像曾经那些冷嘲热讽中的表情了，而是一个柔和的，带着点舒心的温和笑容，“上次就说过了，我原谅你了的……老爹。”
他当然没有错过黑暗骑士面罩下因这个称呼，面部肌肉忽然变得僵硬的瞬间。
杰森再心底发笑，胸腔的沉闷让他有点缓不过气来，但这种感觉，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正在重塑，一切斑驳的破碎的东西都变得完整起来。
“杰森……我，我很抱歉……”布鲁斯垂下眼睛看着他，像一尊随时能坍塌的雕塑。
杰森轻微地摇了一下脑袋。
“你是……很多人的超级英雄，也是……”
杰森张了几次嘴，可始终没有把话说完全，或许是意识正在逐渐消散又或许是他觉得那太肉麻了，杰森只是望着布鲁斯，望着他蝙蝠侠面罩下蓝色的眼睛，“......算了，你这次不用说抱歉。”
你是第一个把我从泥沼里拉出来的人。
杰森昏昏沉沉，余光里瞥见他的男朋友正向自己奔来，于是他安心地合上了眼睛，任由慢沉的黑色将他吞没。
你可以是很多人的超级英雄。
但我的英雄只有你一个。
只是小鸟也会长大，羽翼也会丰满，他也会找到自己的归处。
不在过去，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