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着,北斗星移般,世界崩塌变成一块块的回忆碎片,老胶卷滋啦啦乱卷成一堆。
他看见黑头发的小男孩站在远处和他招手说再见,随后他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出来,震荡的灵魂终于回归本体。
屋内冒出一声闷响,里德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他从床边摔了下来,这一下毫无防备,痛的非常真实,直接将他摔出了刚才的情绪。
里德看了眼还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杰森,伸手将他额间的碎发拂开,拨弄到一旁。青年的脸上是难得的平静,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睡着之后眉间也没有再蹙起皱痕,手臂上的五道伤口没有在冒黑烟了,似乎因为诅咒的消失,只留了下了几道浅色的痕迹,和其他零碎的伤疤一起,成为了他身体上的某个勋章。
里德又上上下下重新检查了一遍杰森的身体,确认人确实没事了,诅咒已经完全消除,身体很健康之后才收手。
魔术师瘫靠在床边,这时体内的魔力储量即将见底,空荡荡的虚弱感才再次涌了上来。
刚才那个幻镜完全是依靠着他的魔力支撑起来运转的,虽然钟表上的时间显示他才在里面呆了二十来分钟,但幻镜之中的他确确实实地存在了大半个月。
他见证了太多杰森的过去,也参与了很多,他似乎是看着男孩长大的,看着他跌跌撞撞跨过哥谭的淤泥与黑暗,挨过漫长的严冬,长成了一个潇洒恣意的大男孩。
那你原本的过去会是什么样的?
里德忍不住想。手指间捻着一撮黑发,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碰到小时候的杰森头发的时候,也是这样柔软。
蝙蝠侠在最后找到你了吗?他救下你了吗?
还是......
那个快乐的罗宾少年带着满身的伤痕,死在了偏僻的旧屋子中?
迟来一步的父亲止步于被烈火包围的房子,看着其中熊熊燃烧,渐渐消逝?
他的指尖从杰森光洁的额头往下划,越过高挺的鼻梁,停在了青年淡粉色的嘴唇上。
里德的心中一动,似乎想低下头去。
“......”
共情真可怕。
魔术师手一缩,在心里唾弃自己,及时损止。
拜托,你救他只是为了可以吸点血,这在炼金术里叫做等价交换,你们两个不过是在各取所需罢了。
魔术师开始催眠自己,饥饿的肚子和理智一起催促着他将无用的情感直接抛弃。
但是他上下巡视了一圈杰森暴露在外面的肌肤,感觉哪里都能下口吸点血补充能量,又觉得哪里都不可以。
脑中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个黑黑的长着獠牙的吸血鬼说:你救了他的命,问他要一点报酬不过分吧?快吸!
另一个耳朵尖尖的白色小精灵软绵绵地说:可是他看起来都这么累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失血会影响他身体恢复的,你怎么这么狠心!
内心纠结十分钟之后,里德慢吞吞地起身,饥饿感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而一个新鲜的移动血库就躺在他边上,他居然因为舍不得下嘴,准备去下楼做饭。
我变了。
哥谭确实能改变一个人。
里德叹了口气,认命地调动自己大脑思考冰箱里还剩点什么东西。
他在时钟塔的时候住的就是单人公寓,做饭下厨是经常的事。韦伯有时会来他的地方蹭一顿晚饭,偶尔运气不怎么好的时候能遇上韦伯和梅尔文一同出现在他公寓门口的情景,久而久之,里德研究出了一份如何使用有限的食材做出让大家都能吃饱还好吃的菜单——感谢两位时常来鞭策他的英国友人和唐人街的料理店老师傅们。
如果哪天我的书卖不出去了,我就去开饭店。
正在用食物补充魔力的魔术师面无表情地想。
半个小时后,通过努力吃饭,使魔力恢复了一小点的里德脸色沉重地摸出了自己的小匕首。
他感觉到自己布在门外的魔术阵又被人动了。
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他这两天好像都在连轴转都不带休息的,比赶稿子还要累,退休魔术师就不配拥有和平日常吗?
他才撂下筷子,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夜晚冰冷的空气从外面吹了进来,屋子里的电灯闪烁了几下,成功罢工。
明天就把这些破灯都换了!魔术师磨磨后牙槽,还有这破门!
虽然说他搞了非常多的魔术阵,但是大部分都被他放在了二楼卧室的周围,反而是大门这里就薄弱了很多,不然也不至于被两次入侵了。
随着大门打开,几个瘦长的人影出现在门口,他们披着黑色的长袍,笼住了自己的全身,看不清容貌。
一共是三个人。
还行,里德觉得自己可以应付。
“把他交给我。”其中一个人说,那个‘他’应该是指的杰森。他们的手上已经转起了魔术阵,声音阴沉如同从地狱而来,沙哑粗粝。
我最近遇到的喉癌患者已经够多了。里德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他料想过破除诅咒后一定会被施咒方找上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里德不想搭理他们,只想发泄一下这些天屡次被打扰的愤恨,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锋利的银色光芒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里德在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常年战斗的经验让他们直接将手里的魔术阵轰了出去,区别于英国那些还在学习的同学们小打小闹,这几个在哥谭混久了的魔术师直觉还挺准的。
亮蓝色的水球携带着骇人的能量堪堪从里德的鼻尖擦过,然后直接砸到了后面的墙上,穿透出一个巨大的洞。
“......”如果让他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估计房子都要被拆了。
里德决定速战速决。其实对于他来说,和魔术师对打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因为大部分魔术的运转都需要吟唱,而这年头不是谁都有成为rap star的天赋的,起码他认识的魔术师里,大部分都是实干派,很少有这样两手空空就带着一张嘴上门来挑衅的。
他作为一个半吸血鬼,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好很多,即便身上的魔术回路废了三分之二,光体术而言他依旧可以吊打时钟塔里的一堆人——毕竟锤烂八间时钟塔训练室的记录至今还没有人破。
里德几乎精准地躲开了每一个魔术,对方虽然早有准备,但是没有猜到里德不是个普通魔术师,他才将手抬起来,纹在手心的魔术阵的痕迹刚亮了点,里德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匕首划过,直接划断了手上的魔术回路。
魔术回路作为人体的拟态神经,它的痛感也是连接着身体的,一旦拟态神经断裂,魔力的输送就会终止,魔术运转失败的痛楚也会加倍反弹到自己身上。
黑袍人觉得自己喉咙一甜,哇地一下吐出了一口血,疼痛的钝意才紧随而来,他后知后觉地惨叫了一声,被里德抓着衣领往旁边一磕,和另一个黑袍人的脑门直接硬碰硬,头晕目眩间,他甚至分不清到底什么地方更痛些。
“嘘,”里德脸上一片平静,手下的动作却没停,匕首直接从黑袍人的胸膛中央划了下来,魔术回路靠近心脏,这一划将他所有的魔力来源都弄断了,如果没有调律师的帮助,他应该可以直接成为一个废人。里德的声音清冷,落在黑袍人的耳中却让他不自觉地牙关发抖,“安静点。”
剩下一个黑袍人被里德一脚揣在腹部,直接从门口飞了出去,那几乎是个胸口与双腿平行的姿势,领头的那人清楚地听到了骨头断裂开的声音,他惊惧地看向里德,连疼痛感都顾不上了,嘴唇抖了抖,想说求饶的话,但是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害怕到失声。
里德以为他又要吟唱,挑眉说道:“还想玩?”
他慌忙摇了摇头,总共就三个人来,其中两个在一个照面间直接被打昏了,就剩他一个半残不残的人,怎么敢再继续下去。
“求......求求你,放过我......”他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里德嫌恶地提着他的衣领,作为一种能够将血当成食物的物种,这几个家伙身上的味道实在是让他感到作呕,那是来自地狱的恶臭。他不介意康斯坦丁身上的味道,因为与康斯坦丁结缔契约的恶魔曾经是天使,即使堕落了也比滋生于世间腌臜之中的恶魔要好多了。
他用匕首挑起黑袍人被划开的袖袍,里面青白的肌肤上蔓延着几道细长的伤口,和杰森身上的非常相似。
里德轻轻“啊”了一声,看了出来这是诅咒反噬的结果,他慢条斯理地说,“原来是你,省的我去找了。”
黑袍人一颤,绝望地往后仰,被里德拉紧衣领,扯的近了些,漂亮的不似真人的魔术师在朦胧的夜色里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的惊人。
“我家小孩不杀人,不代表我不杀人。”里德嗓音轻柔,目光温和地注视这他,继续说道,“况且你们好像也不能算是人,把灵魂献给恶魔的东西,顶多算几个废物小点心。”
黑袍人双腿抖的像是筛糠,他慌乱地摇头,“不、不是,不是我……”
余光瞥见里德拿起了那把匕首。
普通的匕首怎么可能拥有切断魔术回路的能力。
他吞了口口水,只觉得自己缺氧的要命,脑袋里一片浆糊,眼前的人比他见到过的恶魔还要更像恶魔,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里德心想,不是吧?这么菜?
我就随便吓一吓,法治社会怎么可能会去随便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