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过来的人也不出李幼如的意外,是显然也忙活了一夜的青竹。他本来略带几分惆怅的神情在看到李幼如出来的身影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竹先一步上前说:“阿游,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李幼如只微一点头,“我没有事,是阿敛受伤了。现在暂且无碍,只是没有办法同你说话。”
青竹没有想到李幼如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来意,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虽然自己受命调查此事,可是同样存了私心来找阿游。
昨夜街道鲜血的味道至今还未散去,只是命人先将那些杀手的尸首收回了府衙之中。
这些人并非受雇于人的杀手,而是私人豢养的暗卫,身上肩侧有统一的刺青,用的武器也同样没有任何标记能够证明身份来路。
知晓埋伏刺杀一事之后的青竹对于微生敛的看法便悄然变了,之前他可以只当微生敛是外来的寻常人,李幼如要选择他们任一人都是可以的。
可若他身后有滔天血债,那么这种人就绝不能够留在萤卓,留在李幼如的身边。
青竹诚恳地说:“昨夜之事虽然还未调查清楚,但是阿游你被牵涉其中,我很担心你这之后的安危。”
“若是你愿意,就先不要回山上了,和阿敛分开来我家里住吧。我会安排护卫在周围保护,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这个提议虽然带着私心,可却也是现下有效的解决法子。青竹眼底暗含期许,或许因此自己和阿游的关系能更加亲近一些,弥补昨日屋内发生的不愉快。
但李幼如却只摇头说:“我要照看阿敛,你如此大费周章反而会惹眼引起他们关注。”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愿意再同青竹之母碰面,对方盯着自己的目光至今无法忘怀,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反应。
若是对方因此起了好奇心去查探自己的来历,引得长今城那边人注意到就危险了。
思及再三,李幼如都不可能答应去青竹家中。
青竹皱着眉叹息道:“我只是想保护你,那些杀手来历成谜,阿敛也从未提过此事,同他在一起你只会身陷险境!”
“我知道。”
李幼如语气平淡,面上没有丝毫惧怕,“玄羽箭工艺繁杂,会锻造的人不多,能够用上的人就更加少了。”
玄羽箭。青竹一怔,他想起了那些没入石路的长箭,只当作了寻常的箭矢,并没有人察觉其中有何古怪。
但若这箭并不在明面上流通,那么必然只有极少数人才会知晓。只要知道锻造箭矢的工匠服役于谁,就能知道这背后的人了。
青竹才惊觉自己错过了一个如此重要的线索,本想感谢李幼如,可是心中却浮现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一个独居在山上的人会认得这种箭?
他迟疑片刻才问:“阿游,你为什么会认得这个箭?难道说……”
“我只是学过一点箭术,碰巧听过这支箭的名号。”李幼如耸耸肩,一副坦然的模样,“即使你有疑虑打算审问我,也等查明箭矢来源以后吧。”
“我会再来的,到时候阿敛也得跟府衙那边交代清楚。”
青竹离去时却比来时更加面色凝重,总觉得细查下去便愈加不安,而真相或许会使得他同阿游距离越来越遥远。
将人送走之后,李幼如便被柔儿拉着去吃了饭,一碗清粥配小菜。她吃进嘴里后一顿,这样的反应逃不过一直看着她的柔儿。
柔儿问:“爹爹做的饭不好吃吗?”
“没有,是我现在嘴巴太淡了,尝不出什么味道。”李幼如缓缓一摇头,埋头默默将粥一饮而尽。
顺带心中默默想着,阿敛来山里才做饭几日,自己便口味又变得刁钻了。
在山里的日子,李幼如凡是吃到寻常的吃食都倍感珍惜,哪儿会管什么好吃难吃,能果腹就行了。
可刚刚吃进口的一瞬间,她却有些怀念阿敛做的吃食,明明是同样的食材,味道却相差良多。
“不过昨日阿游姐拜托我的事情,发生了点意外,我昨夜没来得及同你说。”柔儿有些苦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但见李幼如露出好奇的神情,终于还是开口道:“他们说,阿敛哥哥身边的确有很多人,虽然有很多是冲着他的脸去,但是有一小撮人好像一直在暗中跟着他。”
“他们之间应该谈了些什么,看见的人不敢靠近不知道详细,只是那之后这些人就离开镇子了。”
柔儿说的话应当不会有错,李幼如想起自己曾经同摊主打听过信息,对方也说阿敛是被几个人逼近后逃走的。
结合现有的情况来看,若是阿敛有意同他们交手,未必会输,所以这些人大概率同他也应该相识。
不是同一拨人,想要刺杀阿敛的人应该是最初那些在巷子里跟着来的人。
李幼如沉吟一会儿,才微微一笑向柔儿道谢,“这是很有用的消息,谢谢你替我打听。”
“这只是很小的事情啦!”柔儿面带羞涩,但转而语气不免有担忧:“阿游姐,这件事情和昨夜有关吗?”
“小孩子不要担心这么多,会长不高的。”李幼如拍了拍她的头,虽然嘴上仍旧带有笑意,可是心底却并不轻松。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对了,阿游姐你昨天在赤霄节上有玩什么好玩的吗?我本来是想好好玩的,但是爹爹总催我快些回家。”
“嗯…”李幼如歪着头想了下,脑海中闪过的还是那挺拔不屈的身影,少年人看到稀奇物件时眼中露出的惊异。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柔儿你能帮我再找样东西吗。”
将重新配好的药草煎制成药水倒入碗中,李幼如垂眸看向碗中自己的倒影,再次想到同青竹的对话。
玄羽箭的存在世间少有人能够知道,久而久之便成为了一些权贵杀人灭口的利器,威力巨大又鲜有人知晓其来历。
将这个事实告知给青竹,自己的可疑性也会随之变高。但比之下一次随时可能会遭受袭来的杀手埋伏,她更宁可冒这个险。
将药端到房屋后,李幼如坐在床榻边看着呼吸平稳不少的微生敛,伸手探上他额前的热度,发现仍旧还是高热不退。
低声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微生敛依旧全无反应。
李幼如将人半扶在自己肩侧靠住,尝试将汤药灌入他的嘴里,可是数次都失败了,汤药只顺着嘴角溢出,昏迷的人没有吞咽意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
可若就这么不管,不必等体内刚刚平息的毒素卷土重来,一场高热就足以危及性命。
李幼如紧盯着手中的药碗思虑再三,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阿敛现在就死去,直至他偿还自己应还的一切。
比刚刚喝的更加苦涩千百倍的药味就这么在舌尖绽开,可是不由得她多感受、多思虑,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救活眼前的少年。
李幼如低头靠近自己肩侧的微生敛,带着不顾一切的劲头就这么覆上双唇,柔软又湿热的气息从唇间传来,而她并不熟练地勾着他吞咽下渡过去的药汁。
第一次送药耗费的时间比李幼如想象中的多了许多,仍然有不少药从他们交合的嘴角处流出。
而且昏迷中的微生敛并没有十分‘配合’,让李幼如错以为他已经清醒了,而后才发觉是无意识的抗拒苦涩的药味。
而后几次她逐渐熟悉该怎么引导微生敛后才顺利许多,数次这般送药后,才终于将剩余的小半碗药都喂完了。
将人放平回床榻后,李幼如靠在一旁的床栏上才松了口气。十年来悠闲度日的时光仿佛同幻梦一般漫长,以至于习惯之后,稍微少睡上一晚都感觉精神不济,难不成也同自己年纪大了有关?
即使不愿意承认自己颓废至极的生活,她合上眼便感觉到一阵疲惫袭来,后脑犹如铅重坠的脖子生疼。
不知不觉便随着这份沉重陷入了睡梦中,暂时也忘记了那些世间的纷扰。
只盼梦中也不要见到长今城,那些故人往事她已经想忘记了。
可不尽如人意,梦境中她看到长今城那令人生出畏惧的城墙时,第一时间就是想逃跑,可是随后手便别人牢牢抓住。
回过头去,她见到的是此生再也没想过见到的人。
宁石清秀丽的面庞格外清晰,眼神就这么定定看着她。李幼如吓得疯狂甩手,可是对方却丝毫未受影响,像是一座石像分寸不动。
“他很像我。”宁石清的语气一如记忆中的温柔,可是捏住自己手腕的力道却愈加令人疼痛,“你喜欢这份礼物吗,还是说根本就不如真正的我?”
“你胡说什么!”李幼如心中猛地一震,“什么像你?!我不想听,你放开我!”
“不喜欢为什么要救他,不过是只有壳子相似的人。”
“闭嘴!”
“你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谁,你自己不是应该比任何都清楚?不要再逃跑了,我需要你来助我一臂之力,幼如。”宁石清将她拉至身前,意味深长地笑着低头说:“否则就将他还给我,他对我大有用处。”
李幼如心中知晓此刻见到的人只不过是梦境,大怒道:“滚出去!!”
她手肘用力一挥试图反击,瞬间眼前变得明亮,手中有温热又跳动的触感。而眼前一晃,仿佛又再次看到了宁石清。
李幼如双手中紧掐着那修长的脖颈,视野朦胧中看到的是一张面带扭曲痛苦的脸。
“你,要杀了我吗?”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喉间挤出,“你是真的想杀我吗?”
李幼如缓过神来,手一松呆呆地怔坐在他身上,“你是…阿敛。”
不是宁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