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逐渐亮起,正巧屋内烛火也燃至尽头,从中升起一缕朦胧烟雾飘散到半空之中便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李幼如感觉到怀里面的人似乎快醒了,没有多想就闭上眼睛。
不能看到眼前发生了什么,她对于搂着自己腰间的手臂触感便愈加明显了,耳畔能够听到的细微声响也更加多了。
“嗯……?”
少年刚从梦中醒来,便感觉到周身似乎与平日有所不同,而且是极大的差异。
兴许是刚醒来,他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之中。
可是等到意识清醒过来时,他原本平静的呼吸便骤然变得紊乱,搭在李幼如腰间的手也立刻僵硬得不敢动。
李幼如感觉到原本紧靠自己肩膀上热度逐渐远离,僵硬的手也试图从腰间缓缓抽离开。
但他们入睡姿势过于亲密,即使对方想要立刻抽身逃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李幼如佯装还在睡着,只怕现在早就被吵醒了。
她心中不免想到,如果此刻睁开眼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阿敛会不会吓得大叫一声。
不过比起上次差点一脚将自己踢下床榻,至少这次对方冷静了很多。
李幼如并不知道,阿敛所表现的冷静究竟是因为对眼前事物接受度高,还是因为对他自身梦魇之症有所察觉。
或许是两者皆有。
她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而后又轻声关上了。
匆忙离开的少年没有敢在房内多逗留一刻,无声无息逃命般逃离了这间屋子。
确认阿敛走后,李幼如才缓缓睁开双目,指尖触及被单上余温残留。她没有戳破这个事实,他们之间需要这层聊胜于无的窗户纸,提醒自己止步于此。
她在床榻上等多一会儿才起身准备洗漱,推开门先到药园里看眼幼苗的情况后往园地里浇了些水,之后才慢悠悠转到了厨房。
李幼如还未到厨房就已经闻到了一股让人饥肠辘辘的米香味,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从香味里辨认阿敛今天早膳应该煮的什锦粥。
可是她步入厨房时,站在灶台前的少年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一脸呆愣的神情盯着锅里头的粥。
晶莹剔透的米粒看着便令人欢喜,里头的香菇和肉沫也散发着阵阵咸香。
可是微生敛却没有丝毫胃口,做完了早膳也没有从今早的茫然之中回过神来,甚至连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人都没有注意到。
李幼如伸手拿过他手中的木勺,“这粥看着可真不错,阿敛果真是心灵手巧。”
“!”
从神游中回过神的微生敛身子微微一震,说出来的话也僵硬不已:“这、这算不得什么,你不必事事都夸我!”
“真特别,原来阿敛不喜欢被人夸~”
“你别靠过来!”
李幼如盯着阿敛已经红了的耳朵,可惜没看到他已经转过去的面容,否则岂不是能看到满脸通红的阿敛?
她心中又有些后悔今早装睡了,感慨完以后李幼如便重新将目光投向锅里面散发诱人香味的早膳。没有美人欣赏,用美食饱腹替代也不错。
“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幼如盛满一碗什锦粥,“对了,昨夜阿敛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我不知道。”
他回答的话语又变得生硬,还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刻意反问:“难道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李幼如知道阿敛正盯着自己的脸瞧,想看出自己是否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
“既然阿敛说没有,应该是我做梦听错了。”她不在意笑了笑,“春天到了,山里也难得热闹,兴许是什么野兽在外头。”
微生敛见她不甚在意的模样,心中便也松了一松,可又立刻对自己这种欣喜感到唾弃。
他抿紧嘴,眉头也深皱起来。
李幼如抬眼就见到他一脸沉痛的表情,不由得顿了一下。
不过嘴中没有闲着,仍旧一口口吃着碗里粥。她既不可能出声去安慰对方,而且如果此刻自己承认知道昨夜的事情,反而可能会让眼前的少年更加钻牛角尖里去。
这短暂的早晨过去之后,李幼如想起许久未曾巡山了,便整装好自己的衣服打算在天气好的时候多走几回。
她从库房里拿上自己要用的箩筐和锄刀,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便看到了当初阿敛昏迷时被自己收起过的长剑。
在屋内阿敛并没有随身带着它,而是悬挂在墙上。
李幼如注视着它,想起自己曾经习武时被频频阻扰的过往。李家自恃为名门之后,绝不允许后代子孙有出格的行为,偏偏就出现了李幼如这个变数。
身边的兄弟姐妹都觉得她不甚合群,认为她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随了那不知何人的母亲,而非他们李氏的浩然大气。
这句话放到现在来说倒算是一语成谶。
从幼时开始,李幼如就被迫知晓了自己与他人有何不同,家中长辈也不喜她的模样。时不时就会有人故意给她使绊子,暗地里嘲笑自己。
在同龄的女孩子在刻苦勤练琴技画艺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在无人处将和自己过不去的人统统堵住,一一教训回去。
哪怕过后要受家法责罚也无所谓,她见到那些人仍见一回揍一回。
至今不后悔这么做,只不过换做现在的自己一定能做到更加隐蔽报复回去。
“你要出门?”
微生敛见自己房间大门敞开便走过看,发现李幼如身上穿戴整齐,头发也重新藏在布巾里面了。
只是对方站在自己挂在墙上剑的前面,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
李幼如回过神来,点头答:“我已有些日子未去巡山了,可不能疏于职守呢。”
她见外头天光已然大亮,决意不再在这里磨蹭下去了。
可是没想刚走两步就被喊住了,“我也要去。”
“阿敛?”李幼如回过头,没想到阿敛却目光坚定的看向自己,“我想看看这座山。”
微生敛此举也是为了自己,他不可能就这么呆愣等着赤霄节后,若中间又生变故,即使他只有独身一人也要进山。
带多一个人巡山也不是什么难事,李幼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是她本意也有想让两人暂且分开,好让彼此都有个冷静的空间。
于是她道:“可阿敛应该还没洗完碗吧。”
“洗完了,你可以去查验。”
“那……后院的柴火。”
“昨日我已经提前弄好了。”微生敛顿了一下,仰脸伸出三根手指,隐约有些许自豪道:“三日的份。”
不仅如此,他还将李幼如有可能提及的话语也堵住了,“水缸是满的,地昨日刚扫过,衣服也是刚换洗过的。”
“那……”
李幼如欲言又止,“其实也不是不行。”
微生敛眸中一亮,里头的眸光晃得李幼如心里头有些发慌。
她还未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望着那张脸便总是会心软,明明对方只有安静的时候看起来才会像是宁石清,可却是不同神情之下的阿敛却看起来更加顺眼。
这不是个好苗头。
虽然可以强硬让阿敛留在木屋里,不过她还是点头同意带上他,反正巡山也很无聊,就当是给自己找个解闷的了。
雨季之后的山林之中树木抽芽,绿荫盛满在山头处,走在林木间还能感觉到习习凉风吹来。
李幼如手握着锄刀,余光时不时就落在阿敛配在腰间的长剑上。
而这种注视的目光也很难逃过微生敛的双眼。
“这剑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你刚醒来时还死活要找它呢。”李幼如撇撇嘴,手上的锄刀在地上挥舞得更快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我的刀更好使。”
微生敛无言以对,只能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四周上。
此刻谧静的树林里没有一丝当初进山时凶险的模样,仿佛当初在雨泥里打滚的记忆就只是错觉。
他问:“我当初昏迷的地方也在这附近吗?”
李幼如闻言手指指向另一处,“阿敛进山应当误入了瘴气重的地方了,我发现你的时候是在附近一处水源旁。”
既然少年提起此事,李幼如干脆带着他往那个方向走去,不出一会儿眼前视线便变得宽阔,一条自山涧而出的溪流绵延流淌在地。
碧绿的溪水里面清澈见底,低处杂石丛生,约能没过膝盖的水深。
“阿敛还有印象吗,这儿就是我当时捡到你的地方,你就躺在这儿。”
而微生敛却记不起当时见到的景象是如何了,只是凭着一股力气走出了那布满瘴气的树林。他眯着眼环视四周,只觉得陌生。
李幼如缓声道:“很多人在中毒以后只凭借本能行走,瘴毒会麻痹感官,比起毒发身亡,更多人会在这之前就因为失去意识掉落山崖或者其余致命伤死去。”
“能等到救命的人可不多。”
微生敛皱起眉,直觉告诉他,对方所说的这句话仿佛是意有所指。
可是还未想清楚,便有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他们之间的注意力也不由得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远处站着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青竹,他背着篓筐,睁大了眼睛瞧着他们两人,“阿游,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你旁边那个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