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李幼如难得起了个大早将药园里的药植都小心查看了一遍,心中已经大概有个能够收成的时间了。
随后在后厨里忙活一阵,清点了一下剩余的粮食能够撑上几日。毕竟雨季开始以后她还未下过山去,米粮吃食都已经见底。
如果仅有自己独自一人,这些粮食省着点吃就是了,待到雨停后自然能下山买,但现下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便不同了。
李幼如简易地煮了一点米汤,往里头随意扔了些菜叶谷子,拌一拌也凑合能吃。
她常年独居,别的事情倒是学的差不多,可是只有这厨艺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当然这种东西盛起来端到碗里让微生敛看见时,他沉默地盯着碗里那勉强能称之为米糊状的东西,心中思索着这碗东西怎么同昨天那碗药比起来更加难以入口。
李幼如热情的招呼他:“阿敛别客气,吃完才有力气干活。”
“这是何物?”
“自然是早膳。”李幼如怕他误会,“虽然不是很雅观,但这碗米汤我也做了十年,味道还是不错的。”
微生敛心中来回挣扎,本想放弃,可眼一抬便见到女人明艳的面庞,对方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自己。
最终才眼一闭,认命般伸手拿起桌上的汤匙。他昨天便没有进食,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此刻就是再不愿都只能咽下去。
吃下第一口后,才发现这碗米汤味道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糟,至少是能够下咽的。
对于他的反应,李幼如倒是有些意外,毕竟自己已经做好了要被甩脸色的准备,没想到却很快就被接受了。
她视线触及微生敛昨日受伤的手,果然是捆着几层纱带。
看来昨夜自己送药的举动略微有降低阿敛的敌意,至少对方脸上神色再有不满也没有立刻就出声呵斥她。
微生敛垂眸吃了一会儿便发觉有道视线一直盯着他,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满道:“你不吃?”
“我已经吃过了。”坐在他对面的李幼如双手撑着脸回答。
“噢。”
可没过多久,这道炙热的视线又再度聚集在他的面庞上,即使再怎么想无视也避不开。
李幼如还沉浸在对着那张脸回忆往事的惆怅时,被盯了大半天的微生敛终于忍不住质问她:“你能不能别盯着我。”
被话语打扰的李幼如也很不满:“阿敛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却不让人看?”
听到如此轻浮言语的微生敛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又羞又怒的猛站起身:“你别强词夺理,不许看我!”
“我又不碰你,只是看看都不行?”
“不行!”微生敛捧着碗就往外走,完全不明白怎么会有女子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长今城里的那些姑娘小姐的哪个不是矜持有礼。
李幼如单手扶着脸,歪着头看着人气冲冲走了,不由得感觉新奇。
她很久未和人同桌而食了,家里许久未这般热闹,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在屋檐下而已,这独一个人身上就有比自己鲜活千百倍的气息。
她趁着人还未走远,伸长脖子往门外喊了一句:“待会你得洗碗,别跑远了。”
李幼如本想收拾完家里的事务就要进山里面去挖些药草,可刚一起身,却听到系在院门处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有人上门来了。
她心中一紧,将头顶紧缚的长布又紧了紧,才走到院内探头往外看去。
“阿游!”院门处是个看起来极为淳朴的青年,他背着箩筐,正笑吟吟同院内的李幼如挥手示意。
见到是熟悉的面孔,李幼如心中的巨石缓缓落下一些,她从屋内阴影处走到外面来,问屋外的青年:“青竹你怎么来了?”
被唤作青竹的男人脸上露出憨笑:“今日雨势小了,正好我要上山,就顺路来看看你。”
他从箩筐里掏出一个灰色布的包裹,在李幼如面前缓缓解开。
“这是肉包子,今日我生辰,我娘专门做给我吃的。”青竹试探着把包子往前一推,“我想和阿游一块吃,我跑着进山里来的,这还热乎着呢!”
听到肉包子三个字,李幼如已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毕竟她没下山也素了很久了。
白胖喜人的包子散发出热腾腾的蒸气,她也没有再客气,伸手拿起一个便咬了一口。白面的香气混着肉汁的鲜美让人顿时胃口大开,李幼如脸上随之浮现出迷离的神情,眼前的青竹见状更加欣喜了。
“对了。”李幼如刚吃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青竹你今日生辰,但是我这没有什么能够送你的。”
青竹闻言却连连摆手:“不、不用……”
“这不好吧,总归我还吃了你娘做的肉包子呢。”
“那,能不能,”青竹的声音逐渐小了,他试探着问:“很快就要到赤霄节了,那一日阿游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去逛逛。”
赤霄节是萤卓特有的节日,传闻这一日若能在日落前在赤霄树前祈福的人都能得神明庇佑,若那一日正巧遇上赤霄树开花则更加难得,一同在赤霄树前祈福的情侣则会长长久久。
虽然只是传说,可是每年依旧会有数不清的人前去祈福,慢慢地形成了惯例,赤霄节也成为萤卓人一个格外重要的节日。
李幼如自然也听过赤霄节,但是却没有几次去的。
她没有立刻答应的犹豫神情也被青竹看在眼里,对方眼中的光亮逐渐黯淡下去,“没关系,阿游只当我没说过。”
目送青竹走后,李幼如还站在原地默默回味着刚刚吃到的美味,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声冷哼。
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的微生敛故意问:“肉包味道如何?”
“自然是好的。”李幼如收回脸上的异样,神色恢复如常。
“那个男人是谁?”
“一个朋友,他也常会来山上采药。”
“朋友?”微生敛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的:“看起来确实,他单一方有意确实算不得你的情郎,如此看来,你倒也是个无情之人。”
只要不是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刚刚那个叫青竹的男人对这个女人有意,原先他以为这个女人是因为找不到夫婿才对他格外关注,现在看来倒不是这个原因。
李幼如却点头说:“我与他之间不可能,就不该留有一丝希望给他。如果这也叫做无情,那么我就是一个无情之人。”
这番言语太过坦然,微生敛眼瞳微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你为何要拿他的肉包吃,这难道不算是给了他希望吗?”
“这是另外一回事,而且我担了薄情之人的名号,那么做这些算不得多稀奇吧。”
微生敛呆愣了许久才回答:“难怪世人总说女人心,海底针。”
李幼如拍掉手心里的碎屑,双手交叉于胸前道:“现在阿敛知道我对你有多和善了吗,这种关怀可不是谁都有的。”
“……你不过只是说说而已。”微生敛声音低到仿若是一句自言自语。
可是李幼如却并没有错过这句话。
“难道阿敛是希望我身体力行做些什么?”
“才不是!”
若是真喜欢,好歹也给他留一个肉包子才对。微生敛抿着嘴,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哀怨,李幼如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为了少年人那脆弱可怜又极度重要的脸面与自尊,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说起来有件事情我倒是需要阿敛帮我解惑。”
微生敛脸色一沉,眉头立刻紧锁着警惕问:“什么事情?”
刚刚青竹说起生辰的时候,李幼如才想起来自己还未问过他具体的年岁,“阿敛生辰是什么时候呢?”
“七月。”
“那太可惜了。”李幼如满满的失望,“我们没有机会一块过了。”
现在是二月,离七月还有很久,更别说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仅有三个月。
她接着问:“那阿敛如今多大了?”
关于这个问题微生敛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显然语气停滞了很久才快速道:“二十。”
即使不忽略对方回答自己时那异样的停顿,李幼如都能明显感觉到阿敛在骗她。
更何况男子二十为弱冠,阿敛从装扮上就明显与年岁不符。
“二十?”她促狭一笑,打算揶揄对方几句:“我虚长你几岁。阿敛瞧着倒是很青涩,家中父母未曾给你找适龄的姑娘结亲吗?”
在长今城里长到这个年纪的男子大部分都早已经成亲生子了,而从自己捡到对方之后发生种种来看,他显然没有习惯接触女子。
又独身一人跑来了萤卓,只怕是背景也有些复杂。
李幼如有种自己真的在欺负一个小孩子的错觉,心中不免感到有丝丝愧疚。
可惜这种怜惜感只有一瞬之间,就被微生敛说的话破灭了:“这与你有何关系,你别以为能有什么机会,我不喜欢老女人。”
少年扬起下巴,冷厉的下颌线宛如利刃,要将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都统统赶走。
李幼如不知道自己说的哪一句话戳到了他的软肋,对方立刻就像是被侵略领地的野兽抬爪反击了。
不由得被气得笑出声,她略上挑的眉眼一旦认真起来便显得格外凌厉,此刻双眼直勾勾盯着微生敛,缓缓道:“可惜啊,我最喜欢比我年纪小的男子了。”
“世人说起妙龄女子嫁给年长她十岁或二十岁的男子没有觉得不妥,反过来则不行。”
“我若偏要试一试又如何?”
兴许是李幼如的语气或许太过严肃,又或者说出来的话语太过惊世骇俗,听完她说完的话,微生敛站在原地的表情变得很是难看。
他欲言又止,良久才道:“你喜欢什么与我何干。”
这段关系一旦结束,他们之间便再无瓜葛。而不必要的事情知道得越多,他心中就会愈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