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结局

时砚最近不得不离开百安前往京城,半路上还被有备而来的柳娘子劫道儿,柳娘子带了好几车的药材和各处搜罗来的接生婆大夫,坚持要跟着时砚一起儿去京城。

担心时砚拒绝,直接道“先生您对我与禾高的大恩,我们母子此生难还,小宝的第一个孩子出生,说什么我都要亲眼瞧见一切平安方能安心。”

柳娘子在外已经是名震江南的柳大掌柜,外人不知她与禾高的关系,称她们母子为北杨南柳,两人联手,明面上几乎占了南北道儿上三成的生意,赫赫有名的人物到了时砚跟前,除了浑身鲜活自信,面对时砚的态度与当年无样。

在柳娘子心里,是把时砚的两孩子当成自己晚辈疼爱的,虽常年在外奔波,但这些年下来,禾高有什么,两孩子必定也有,从无不同,眼下是说什么都要走一趟。

时砚也知这个道理,便没有拒绝,一路上行的非常淡然,丝毫不见着急,该走走,该停停,瞧的一心想早日到达京城的柳娘子直上火。尤其是在距离京城还有五日路程时,突然收到了京城来信,说是小宝媳妇儿有早产迹象,柳娘子更是着急,偏时砚一如既往,丁点儿加快速度赶路的意思都没有。

柳娘子着急的直打转,说实话要不是清楚的知道小宝是时砚亲生的,柳娘子恨不得对着时砚脸来一句“最狠不过后爹心”

时砚被柳娘子在眼前晃的烦了,好心解释“放心吧,我保证大人孩子都好好的,不必着急。”

谁知柳娘子一开口火气全冲着时砚来了“合着您真得道成仙能掐会算了不成心可真大”

时砚“”

算了,还是别解释了,瞧对方急的上火,还要辛苦的营造一副死亡凝视表情,挺艰难的,时砚不再为难人,直接吩咐车队加速前行。

等到京城,一切果然如时砚所说,母子平安,那日只不过虚惊一场,但柳娘子也没打算跟时砚道歉,说实话,柳娘子觉得时砚在这件事上表现的过于冷静了些,和平日对两孩子的态度简直云泥之别,叫她十分不理解。她还担心时砚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小宝媳妇儿和娘家人心里有想法,尽量替时砚描补呢。

时砚见柳娘子这般行事并不阻止,归根究底都是为了孩子好,各有各的道理,分不出对错。

单凭每年让人送到小宝媳妇儿手里的几大箱子账本儿,他就相信儿媳妇娘家那边说不出个不好的话来。

虽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确实能解决大半儿烦恼,否则短短三年时间,宗室怎么接受小宝这个郡王府女婿身份接受的这般快呢真当小宝有经天纬地之才,用才华打动了宗室那颗冰冷无情的心呢

“嘿嘿,这不还得靠爹你嘛”小宝凑到时砚跟前撒娇讨好,见四周无人,才小声道,“这不您上月刚私下给皇上一笔钱,吏部就酌情提拔儿子了,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呢,三年之内连升三级,不知多少人眼红呢。”

说着还感慨起来“哎,这个官来得可太费钱了”

想到送给皇上的那些钱儿,堆在一起能给自个儿造个超规模墓坑把自己妥善埋了,小宝没来由有几分泄气,“爹您不知道朝堂上有多少人日夜挖空心思找儿子背后之人,谁能想到是您呢您说咱们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时砚揉一把儿子脑袋,其实这小子近几年过的也不轻松,虽然他有能力把人给推上去,但要能坐稳那个位置,臭小子也耗费不少心神,否则也不至于在如此环境下,依然混的游刃有余。于是决定告诉对方一个事实“呵,想多了,知道咱们家现在的主要生意在哪儿吗”

“南方”

“错是周边国家”

小宝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距离上次他们一家人做好决定好才过了不到三年而已,他爹与禾高哥就暗中搞出了这么大事,不仅瞒着他和姐姐,还要瞒着朝廷,瞒着皇上,难度可想而知但这事儿放他爹身上,小宝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想想他爹与禾高哥打下来的江山,小宝觉得自己肩上担子更重几分,想到前些日子与岳丈商量好的事情,心下稍定。凑近时砚,小孩子似的硬要拉着人去书院一起欣赏他姐舌战群儒,开坛讲课的风采。

时砚敏锐的撇头看一眼儿子,总觉得这臭小子有事儿瞒着他,又觉不是什么大事,孩子大了该有自己的,遂没在意,谁知这小子几日后突然给他来这么一出,直叫他哭笑不得。

“你知道的,爹并不在意这些。”时砚怀抱新鲜的大孙子,无奈对儿子道。

小宝却坚持“爹,我知道您不在意,可儿子在意,就让这孩子姓许吧,儿和阿昭,岳丈都商量过了,他们都没意见。”

郡王爷是个特别想得开的人,不说他是真看重苗中举这个女婿,深觉女婿的人品没得挑。就利益来说,外孙姓许就不是他外孙了还是说外孙姓许,将来就不孝顺父母,不帮衬兄弟姊妹了亲家就不是那种糊涂人

郡王爷想得开,他闺女阿昭想的更开,这几年仅是公爹让人单独给她送来的账本就好几大箱子,是亲爹给的嫁妆的几十倍不止,别的不说,单就看在钱的份儿上,让孩子姓许怎么了不还是管时砚叫爷爷,管他们夫妻叫爹娘嘛

几人态度坚定,尤其小宝看时砚的眼神,生怕被时砚拒绝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时砚心底叹口气,知道这是苦肉计,但也知道这是儿子的一块儿心病,遂坦然接受了儿子的好意。

于是许继祖便成了苗许两家的第一个孩子,信送回百安县的时候,苗老太把自己关在房里沉默了一下午,出来后对刘婶儿道“扶我去祠堂,我跟老头子说道说道,免得他在下头一个想不开,上来祸害孩子们。”

其实小宝打的就是先斩后奏的主意,虽然事前不与奶奶商议是他不对,但这事儿他不后悔。

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的许继祖第二年有了个整日哇哇大哭的弟弟苗继词。

也是在这一年,周瑾十八岁金榜题名,高中探花,苗开云二十有二,成为文坛谁都无法忽视一股势力。然后在众人再次跌破眼睛之时,两家喜结连理。

几年下来,京中诸人发现这家人的奇葩操作实在太多了,一时竟不知说点儿什么表达他们内心的茫然,最后总结下来只剩四个字见怪还怪。

女儿婚后,时砚抱着小孙子继词,小女婿周瑾抱着继祖,翁婿二人闲聊间,提起一事,时砚觉得牙疼“听说你昨日和吕将军发生了些摩擦”

何止是摩擦,两人一言不合,当街打了起来,虽然周瑾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吕瀚海货真价实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拳脚,到底不是周瑾能打过的,三两招后,周瑾几乎是被按在地上摩擦,要不是巡街官差及时制止,两人不知要闹到何种程度呢

但这些周瑾都不会说,作为在岳父身边长大的孩子,他深知这时候应该做什么,于是嘴一张就告起状来“先生您知道的,姓吕的老男人实在不安好心,这些年阿姐不成婚,他也不成婚,外人就说他对阿姐用情至深,我呸”

周瑾本想跟时砚告状,倒是把自个儿给气着了“全都是胡说八道,凭白污了阿姐名声,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恶心人他是没娶妻,但后院的小妾还少吗耽搁他寻欢作乐了生儿子了吗偏还放任外面的谣言传的漫天都是。

昨日竟然有脸挑衅我说我配不上阿姐我配不上难道他一个老男人就能配上吗先生您说说他是不是该打”

周瑾说的略浮夸几分,吕瀚海确实并未娶妻,时砚相信他对阿云还存了几分心思,但更多的却是待价而沽,说什么情深不悔就过分了,可时砚就这点好,他护短啊,于是给了女婿一个“我懂”的眼神,深夜出府,穿过将军府层层禁制,悄无声息的在吕瀚海书房内留下了独属于他的标记。

吕瀚海是个聪明人,瞧见后自然知道时砚的警告之意,自此收敛许多,周瑾还好奇的问时砚呢“先生,今儿姓吕的老男人见了我躲着走,您到底是如何对付他的”

时砚作为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之人,能告诉女婿实情吗显然是不能的,于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剩下的让小女婿自己体会。

周瑾果然上当,当下闭口不言,且对岳丈露出钦佩万分的表情。

时砚见女婿这般好忽悠,心下忍不住摇头,觉得到底是少年人心性,还需在官场历练几年才好。倒是小宝,昔日的小师弟一跃成为姐夫,心里多少不服气,看周瑾的眼神总不友善,今日更甚,对时砚抱怨“爹,就这小样儿,哪里配我姐姐”

时砚哼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两人觉得合适就成了。对了你姐姐今日午时说好了过来,咱们一家一起吃顿饭。”

小宝顿时警觉“您是不是又想出去”

时砚也不瞒着,直接点头承认了“是啊,梅老身体不好了,想最后出去走走,我们约了大和尚一起,走哪儿算哪儿。”

小宝知道大和尚是百安县城外寺庙住持,也不知什么缘分,三人间建立了深厚友谊。他知道他爹给的这个理由无法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爹再次扔下他们愉悦的飞走了。

时砚这一走,断断续续送走了梅老,送走了苗老太,需要他照拂的长辈们都走了,晚辈也立起来无需他在跟前儿操心,走的就更远了,有时候一两年,有时候年,未必能收到一封他的来信,可亲近之人却从未少过他的消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在江湖,江湖到处都是他的传说。

正是应了这句话,江湖上,市井间,到处都是他们的故事,说那一僧一道在北边儿国家传教,差点儿把人家小国直接分立成两派。说那一僧一道在沙漠之国烧出水晶,引的一城人疯狂追随。说那一僧一道在岭南瘴气林挖掘牛头金,引来山匪无数,大战三天三夜。

故事真真假假,但家里人只要听见有新故事传出,知道时砚不仅平安活着,还活的比他们谁都自在,也能安心了。

虽然他们谁都不明白,好好的时砚怎么就成了出家道士

这个问题时砚本人也不明白,但他也不抗拒,事实上这些年他和大和尚走到哪里,许家的商队就跟到哪里,无非是前后脚而已,所以认真说起来,许家的势力暗中已经发展到各种奇奇怪怪的犄角嘎达,现在若单纯说时砚是个生意人,已经非常不合适了。

用大和尚的话说“一言可断国脉。”

不是危言耸听,若是现在时砚说要弄个皇帝当当,真就随时都能实现,关键是即将被他赶下皇位的倒霉蛋,多半儿提前察觉不了。

就这样的两人,有一天突然决定要出海,果真做好准备就去了。后来在海外玩儿的风生水起,沿海一带出海不拜海神,转而拜这两人时,远在京城的家人一点儿都不意外了。

家里的小辈们一直听着祖父的传说长大,孩子们经常聚在一起,因为自己想象中的祖父,和别人想出来的不一样而打架,打来打去也算是一种别样乐趣,但等他们过了十岁,挨个儿被祖父带在身边满世界跑的时候,才渐渐明白,祖父不是任何人能想象出来的,他可以高大伟岸,无所不催,也可以嬉笑怒骂,和自己打成一片,是不能用语言简单形容的好。

几家的孩子们在鸡嫌狗憎的年纪里,最喜欢的人便是祖父时砚,唯有时砚能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逐渐的,时砚在这些孩子里会留下一些,送回去一些,慢慢放手让他们自己出去闯荡,直到将手头的东西全部交给下一代。

这个潜伏在地下的商业帝国,在时砚手里时,从未于人前真正显露过他的狰狞可怕之处,交到下一代手里时,几经拆分,将其控制在人力能挽回的地步。

明面上,时砚给孩子们分的家产堪称殷实,却绝算不上豪富,在外人看来,许苗两家只不过是运气好的过分,得每任皇帝看重,总能在朝中混的如鱼得水,在国境内生意做得有模有样,谁都不知他们家私底下每年要给朝廷,给皇帝多少金银。

至于后世子孙究竟会如何对待这份泼天巨富,是福是祸,皆有天意,时砚并不强求。

直到有一日,白发苍苍的时砚突然对许久未联系的小甲道“算上转组之前,这是第几个任务了”

在小黑屋打游戏打的昏天暗地的小甲突然被强行拉出来,还有点懵,下意识道“八十一。”

时砚轻笑一声,面对滔滔江水,说了一句“没错,所以下次,我可以真正做自己了,从头开始。”

小甲这次的反应异常迅速,沉默片刻,忍不住流泪“局里是有规定,圆满完成八十一次任务,就能拥有投胎做人的机会,可几百年了,你从不曾提过,我以为你不在意的啊一直这样不好吗我们从几百年前就是搭档了,永生,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像是怕听到拒绝的声音,小甲着急道“再说你当初身体死亡时,因为强烈的不甘,被局里感应到,才被带回快穿局的呀,你明明不想死,可做一回你自己,你就会真正死了啊”

时砚轻叹,像包容耍脾气的弟弟一般包容他“小甲,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从来都知道,否则最近几个任务,不会越来越沉默,你很坚强的,对吗”

小甲开始用他最擅长的撒娇打滚儿“我不坚强,不要分开,不要,呜呜呜,不要你想抛弃我,果然是渣男”

时砚什么都不说,任由小甲混闹,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小甲闹不动了,才缓声道“别怕,小甲,你很厉害,你已经长大了。”

小甲似是知道它终究不能叫时砚改变主意,委委屈屈道“可是,我会想你的。”

时砚耐心前所未有的足,哄他“平生知心者,屈指能几人”1

小甲被他稍微哄顺毛了一下,别扭又好奇道“我是你的知心者吗”

时砚点头“自然。”

一人一统突然陷入短暂的沉默,看浪涛翻滚,此前几百年的经历一一在时砚面前闪过,虽经历的是他人的人生,但他收获颇丰,从时光中走来,当时的不甘怨愤没了,内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于是他笑着对小甲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