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唏嘘, 将曾经的武林搅动的风起云涌的大魔头杭远圣的一生,在宝贵妃眼里,就是个帅小伙儿变神经病的倒霉故事。
据说, 当年老皇帝不知从何处得知宝贵妃他们一族有让人长生的秘籍,便试图用皇位打动当时的族长, 定下了让族长的女儿宝音和他的孩子将来继承大好江山的誓约, 而宝音的人生自由,他并不会过多约束,代价便是宝音一族的秘籍。
可是老皇帝太过贪心,得到了秘籍后便不想被第三人知晓秘籍的存在, 一人独吞的想法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于是想了个办法, 试图通过和宝音宝贵妃谈情说爱,让宝音心甘情愿的为他着想,将好东西全部留在皇宫。
宝音也是天之骄女,十几岁一朵花儿的年纪, 为了族中的大事,委屈自己给老皇帝生儿子也就罢了,让她和一个能做她爹的糟老头子谈恋爱,那不是为难人嘛!
于是宝音一不做二不休,将儿子留在皇宫, 自己带着秘籍行走江湖, 机缘巧合之下还当了一段时间的山大王。
年轻水灵灵的杭远圣,便是那个时候被她掳上山当压寨相公去的。
两人俊男美女,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甜甜蜜蜜的日子。
那时候的魔教,名声还没有现如今这般臭名远扬,只专注在北边儿发扬他们的教义, 扩大魔教的影响力。行事虽然不妥,可还有许多可取之处。
直到宝音再次怀孕,老皇帝一路追查之下找到他们二人,怒不可遏的老皇帝暗生一计,派人送了还是个小年轻的杭远圣半部残缺的宝音一族功法。
杭远圣虽然看出了那功法有问题,但没抵抗住功法能让功力迅速提升的诱惑,等宝音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宝音一瞧便知是老皇帝的手笔,于是直接告诉杭远圣她和老皇帝之间的纠葛,直言:“那老东西不可能安好心,就是想害你而已,你现在停下,我找族人想办法还能救你!”
杭远圣表面上答应的好好地,暗地里偷偷练习,宝音之后又劝了几次,杭远圣便道:“说得好听,我这一身功法来之不易,消了这一身魔功,然后呢?
你族中倒是有正儿八经的秘籍,可你会让我练吗?看在我是孩子父亲的份儿上,你能为我在族中求情吗?”
宝音冷笑一声:“当老娘多看了几眼你的脸,便真被你迷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是吧?当你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皇帝那老东西想得到我族中秘法,还要以江山传承为代价,你有什么?魔教现在还不是你的吧?”
两人不欢而散,杭远圣仗着宝音肚子里有他的孩子,见他背地里的勾当被宝音发现,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意思,大鸣大放的当着宝音的面儿练魔功。
宝音发现这人从骨子里便是一个想走捷径的性子,中毒太深,没救了。
于是也不费功夫继续拯救,本打算在孩子生下来,身子骨恢复健康后,直接将杭远圣一脚踢下山,爱哪哪儿,趁早滚!
天下长得俊俏的小伙子多的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咱年轻貌美有家业,想要什么样儿的男人没有?
结果在她生产那日,杭远圣暗中联络了老皇帝的人埋伏,在她身体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将她强行带回皇宫,而孩子,则落在杭远圣手里。
杭远圣以为,手里握着孩子,便是有了和宝音谈判,得到宝音手里秘籍的最大筹码,哪儿有女人不爱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
谁知醒来后的宝音愣是不鸟这两个男人,别说不在乎他们本身,就是给两人生下的孩子也不待见的很,根本就不受二人的威胁。
老皇帝将宝音困在皇宫好吃好喝养着,想从她手里拿到秘籍,宝音随手甩给对方一张不知真假的东西,告诉对方:“秘籍没有,不过我这里有一张方子,配合杭远圣手里的半部功法,炼制出来的药物,可以让人永葆青春,容颜永驻。
这本来是我为杭远圣准备的,你将杭远圣害成那样,我为他生儿育女,总是有些情分在的,不想看到他最后没个好下场,这方子也算是间接能救他一命吧!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玩意儿有伤天和。”
老皇帝可不管什么有伤天和,他知道宝音是他们族中少有的天赋奇佳之人,自创了无数秘方,能想出对抗杭远圣身上魔功的秘方,也不足为奇。
只听到永葆青春四个字便走不动道儿了,他以皇位相邀,取得宝音族里的秘籍为的是什么?
可不就是永葆青春,长生不老吗?
现在不用经过那么多严苛的手段,不用辛辛苦苦练功,只吃药就能达到这个效果,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于是老皇帝和杭远圣两个面和心不和之人,面上笑语相迎相谈甚欢,暗地里恨不得对方立马就去死,私下里签订了契约,老皇帝帮助杭云散夺得魔教教主之位,甚至给他武器,让他一统江湖。
而杭远圣则给老皇帝暗中炼制秘药。
两个心怀鬼胎的男人,在宝贵妃的一顿操作下,走上了互相坑害对方,不死不休的道路。
“你们当那遭老头子是什么好心人不成?十几年前便传出他沉迷寻仙问药,经常赏赐给大臣仙丹一事。
那些大臣,便是他给自己找的试药的药人罢了。可怜那些大臣真以为老皇帝寻到了什么神仙方子,能让他们长生不老,为了得到老皇帝手里的药,就是让他们给老皇帝当牛做马都愿意,恶心死了!”
宝贵妃将这一段过往说的风轻云淡:“十几年过去了,那两蠢货果然都没发现秘方和秘籍那般搭配,存在的问题。或者说他们发现了,但已经晚了,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可能,只能闷着头继续向前。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明知道秘方搭配秘籍有问题,但谁都舍不得到手的好处,一直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说到这里,宝贵妃觉得有些口渴,停下来喝杯茶,让当事人缓一缓。
两个当事人不是很能缓过来的样子,震惊的看着宝贵妃。
五皇子觉得他从来都不知道他母妃原来是一个可以操纵老皇帝生死的狠女人,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传说中父皇的宠妃似的。
一时间人像是呆住了。
而杭云散则简单多了,他震惊过后,便是无所谓。
他直接对宝贵妃表明自己的立场:“我有爹生没娘养,父母没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我本就对你们不抱期望,不管我娘是街上乞讨的乞丐,还是皇帝的宠妃都无所谓,只要你别仗着自己是我娘,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让我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你该是谁便是谁,你的一切与我无关,当然我的一切,你也别来指指点点,大家相安无事便可。”
时砚难得对铲屎官另眼相看,这心胸,不是没心没肺,是真看得开,想得明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使无法改变的过去让自己难堪,是条汉子!
宝贵妃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完便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示意在旁边看好戏的皇帝继续替自己讲一讲接下来的故事,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喜欢直接动手干的日子,这种婆婆妈妈讲故事的环节,烦人,不喜欢。
皇帝干咳一声吸引众人视线,然后笑眯眯的对上时砚:“后来的事情便很简单了,要不是阿砚你大发神威杀了杭远圣,又误打误撞解开了老皇帝身上的毒,我们是打算准备充分一些,再培养一个合心意的皇帝继承人后,才慢慢收拾老皇帝的。”
时砚:“……”
合着都是我的错了?
宝贵妃看时砚样子,直接笑出声:“当然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扰乱了我们的计划,你爹也不能被拱上皇位啊!
可以这般说,你爹现在在这个位置受苦,九成九是因为这些祸都是你惹的,他这个做老子的为儿子背锅罢了。”
时砚:“……”
合着还真是我的错!
“所以说,什么抓阄之类的,都是骗人的是吧?”时砚看向他爹的眼神就不太友善了。
宗持仙解释:“怎么不是真的了?说好要抓阄,结果你爹和你宝姑姑,还有你那新爷爷三人,三个纸条上写的都是你爹的名字,抓来抓去的,不还是你爹我吗?”
这时砚就疑惑了:“宝贵妃,您老当年不是一定要生一个皇位继承人的吗?看起来不是对皇位没兴趣的样子啊,怎的真到了这时候,反而怂了呢?”
被时砚一个晚辈说怂,宝贵妃也不见一点儿生气,还很好心情的,像是顿悟了一般,对时砚道:“你还年轻,不懂。姑姑当年年少轻狂的时候,认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最美不过的事情了,上了年纪才发现,自由,才是这世间最可贵的东西!
皇位在姑姑心里,跟在你爹和你新爷爷心里,位置差不离,说是累赘又不像,但要说让我们自己撸起袖子干,那还真不愿意呢!”
对时砚的自称,不知不觉换成了姑姑,时砚自然听出来其中的差别,真心觉得这位是个妙人,也是个狠人。
不过能和这位凑在一起的他爹,也是个狠人,直接将皇位扛在自己肩上,为了一份并不喜欢的职业,努力工作,着实不容易。
殊不知他们这边将一个皇位像是什么扎手的东西似的嫌弃的不行,跪在地上的五皇子听的眼睛都红了。
心里不停的咆哮:“你们不要!我要啊!你们不稀罕!我稀罕!给我啊!我从懂事起,为之奋斗的目标便是那个位置!
你们这群虚伪的人类!说什么不想要,不稀罕,最后还不是美滋滋的收入囊中,享受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的快感?!虚伪!小人!”
可惜他心里的咆哮还真没人听见,便是听见了,也只会无情的嘲讽他:“就你这小样,这心胸,这气度,还想要皇位?要了干嘛?让你祸害我们?祸害天下百姓?
你瞅瞅我们像是那么傻的人吗?像吗像吗?”
眼下,事情解释清楚了,宝贵妃拍拍手:“太子还好奇姑姑为何住在这里吗?”
时砚摇头:“不了不了。”
宝贵妃笑的十分张扬:“等你爹将这里的事都解决了,我便要带着族里的孩子们回去祭祖的,当年将他们带出来闯荡,一眨眼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也是时候回家去瞧瞧了。
懒得换地方,先借你爹的地方住几天。”
时砚瞅瞅他爹,再瞅瞅这位宝贵妃,两人真是清白的不能再清白的男女关系了,这位宝贵妃看他爹的眼神,那就跟看好兄弟一个样子。
而他爹对宝贵妃,嘴上亲亲热热喊人家小姐姐,眼睛里全是“小弟拜见大哥”的尊重。
说不得他这位突然走马上任的姑姑,心里住的就是个超级直男呢。
时砚:溜了溜了。
眼看着中午了,宝贵妃抬头看看天色,将盘子里最后一颗大桃子握在手里,开始出口赶人:“你们来之前,我只让人做了我爱吃的菜送过来,只有一人份儿,为了避免麻烦,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平时没事儿也少来烦我。”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杭云散是第一个提腿迈步走人的,临走前,还要拉上小饿:“走吧,回去吃饭,灌了一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吃顿饭洗洗脑!”
小饿朝杭云散呲牙,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眼睛瞅着宝贵妃手里的大桃子不动弹。
这般甜的桃子,他很久没吃到了,甚至他小饿大人已经很久没吃甜食了,做狗怎么就这么难呢?想吃口甜的都没人能理解,尤其是这脑子不够用的小三子,一点儿都不会看狗的眼色,没见他已经疯狂给他使眼色吗?
时砚见小饿和铲屎官相处这般和谐,心下满意,想着往后可以给铲屎官更多的权利和信任。
这般想着,一行人提腿迈步,准备离开这里。
皇帝还示意早就傻眼了的五皇子跟上,他可没忘记之前这位说的,宗时香被他捆了留在院子外面呢,想想自己那大侄女,也不知见到自己该是何等的惊喜呢?
一行人行至院门口,宝贵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对杭云散道:“有件事我得跟你解释一下,杭远圣和老皇帝私底下拿你做交易,想在你成年后,用你炼药的事情,是我没想到的,我很抱歉。”
杭云散很是洒脱道:“夫人不必如此,我这人生来便不会怨天尤人,想做什么便去做了,杭远圣想拿我做交易炼药,我便暗中筹划动手杀了他。杀他不成,我便做好了随时受死的准备。
可太子殿下出现,我发现不用死也能活的很好,我便努力活着。
我无愧于心,做自己想做的,从不欠人什么,心里轻松自在,希望夫人也能如此。”
宝贵妃点点头,没说什么,看着一行人离开。
走在队伍末尾的五皇子还是不甘心,转身问了宝贵妃一句:“母妃,您说您和父皇生下我,便是为了让我继承皇位的,可为什么?您那般快又改变了主意?
这些年看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为了皇位上蹿下跳的时候,是不是很可笑?”
宝贵妃瞬间恢复冷漠脸:“说什么傻话?你人生的意义难道是我赋予的不成?难道我想让你继承皇位,你便为坐上那个位置而努力。
我想让你去做个卖菜种地的庄稼汉,你还真能脱下华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去种地不成?
难道我提前告诉你,你没希望登上那个位置,你就会直接放弃和你的那些兄弟们争斗吗?
我便只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你又何必说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徒惹人笑话呢?”
五皇子嘴巴开开合合好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有用的。
杭云散看的心头开心不已:“虚伪!真虚伪!”
说着低头揉了一把闹脾气的小饿的脑袋,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想要便争取,输了便坦坦荡荡的认输,不甘心便想办法用尽手段翻盘,将一切过错推到别人身上算什么本事?你说是吧小饿?”
小饿:“汪汪。”这个人类崽子哪里坏了不成?让他临走前偷偷给我拿两颗桃子,是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杭云散还朝五皇子露齿一笑:“你瞧,我们家小饿都懂的道理,没道理你堂堂五皇子殿下不懂啊!”
这是骂五皇子还不如一条狗呢,五皇子气的眼睛都红了,可惜这会儿形式比人强,求助的目光看向以往他一点儿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却很有实力的亲娘宝贵妃。
然后。
宝贵妃果断转身进屋吃饭去了。
五皇子只能咬牙忍了。
后头杭云散还在看五皇子笑话呢,前头已经出了院门的时砚和皇帝二人,和被人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宗时香正面相遇。
要不是宗时香嘴巴被人用抹布堵着,时砚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早就尖叫出声了。
在宗时香的认知里,时砚亲娘背叛了宗持仙,和皇帝生了时砚,所以她又理所当然的多了一个瞧不起时砚的理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高高在上的鄙夷时砚了。
结果,她看见了什么?
她大伯,那个传说中早就死了的大伯,武林第一高手宗持仙,穿着皇帝明黄色的常服,被人前呼后拥的出现在皇宫,出现在自己面前!
宗时香虽然人跪在那里,眼睛却不停的在时砚和宗持仙之间来回打转,眼睛里的震惊,不可思议,了然,惊恐,一一闪过。
整个人像是受了巨大打击,摇摇欲坠。
时砚好心在他爹耳边提醒:“应该是想起以前怎么对我的,知道害怕了。”
宗持仙忍不住摇头,不屑道:“和她爹一样,是个欺软怕硬的,骨子里最是识时务,自私自利的墙头草,硬要将自己包装成无辜善良的老实人。
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听他爹对大伯的评价,时砚便知道这人小心眼儿又记仇了,不过不得不提醒他:“我这堂姐,今儿看来是走不出这皇宫了,知道了您身份,万一在外面乱说,还真有些棘手。”
宗持仙背着手站在儿子旁边,两人一齐看向将自己吓的快晕过去的宗时香,心情很好的问时砚:“那你说怎么办?”
时砚微微一笑,露出闪亮的一排牙齿,将不远处跪着的宗时香彻底吓晕了过去。
时砚:“……”
有这么可怕吗?我真的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啊!
时砚:“那就送去和我大伯他们一起住一段日子吧,来了咱们家,自然是要多留几日显示咱们家热情好客的,那里可是内务府连夜专门给他们建造的宫殿,每日有专人照料,院外重兵把守,保证让大伯一家宾至如归。”
想起那个按照折剑山庄时砚住的院子一比一复原的宫殿,父子二人的心情十分明媚。
至于后面出来的五皇子,皇帝想了下吩咐道:“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一并送过去同甘共苦吧,索性五皇子妃娘家人已经在朕面前提过了,说是要用手上的功劳换五皇子妃和离归家。
两口子过不下去,先分开住着吧。对谁都好。”
至于到时候五皇子三岁的小儿子,那肯定还是谢家的宗室子,按照普通宗室子对待即可,宗持仙真不至于对一个三岁小孩儿如何。
况且:“鱼儿基本上都上钩了,找个时间一并钓上来一锅端了,这些成不了气候的小虾米自然就散了。那时候你我父子二人便可以轻松一段日子了,就算身份被人叫破也无所谓。最近演戏,真他娘累得慌。”
时砚看着五皇子摸不着头脑,被人押送去往冷宫的背影,十分同情道:“等出来的时候,老婆孩子没了,亲娘带着手下的兄弟们策马江湖去了,皇子府没了,里面的家当充公了,皇子称号没了,成了普通的宗室子,真惨啊!”
转头看见杭云散和小饿互相瞪眼睛的场景,默默补充了一句:“也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有杭云散这个亲弟弟呢!他失去了一切,可他得到了亲情啊!”
皇帝背着手站在儿子跟前听他嘀咕,忍不住说了一句公道话:“这样似乎更惨了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