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对见程家的亲戚没兴趣, 每认一个亲戚,身上的因果线就多一条,何苦来哉, 因此婉拒了舅舅程立雪的邀请。
故而,当程立雪带着新婚夫人来万佛寺见时砚的时候, 时砚丝毫不觉得惊讶。
程立雪递给时砚一封信, 脸上有些闷闷不乐:“这是长青留给你的,他说服了二公主,带着二公主出京, 游山玩水去了, 说是有时间会给咱们来信的。”
时砚将信收起来, 没打算现在就看。
瞧着婚后脸上表情丰富了许多的舅舅,转而将视线转移到舅母身上, 按照年龄算,舅舅今年三十五, 这位舅母三十,在后世还是正当年的时候,放在现在,已经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奶奶了。
长相十分大气,左脸确实有一道寸长的疤痕, 现在看起来依然很明显,不过对方显然也是个不怎么在乎世俗眼光, 内心强大的人,大大方方任人看,时砚有理由怀疑,若不是周家老太太以死相逼,这位都不一定会考虑现在就成婚的事。
时砚衷心的赞叹了一句:“宜室宜家, 相守百年。”
至于儿孙满堂还是不说了,他舅舅这辈子也就只有一个孩子的命,说不定孙子还能多几个,谁知道呢?
但这一句就让程立雪十分高兴了,想拉着时砚说什么,时砚转身从屋子里取出一个十分寒酸的木质盒子递过去。
程立雪想接,时砚没给。
舅母轻笑一声,伸出手心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拿走。
时砚解释道:“祛疤的,一盒见效,多了没有,省着点儿用。”
舅母这次直接笑出声,觉得丈夫这外甥可比他本人有意思多了,小小年纪,眼睛太过通透,仿佛将什么都看淡了似的。
虽然不抱希望,但对小孩子的好意十分领情。
哈哈大笑着对程立雪道:“你还不如小孩儿呢,我本身是何模样我一清二楚,偏你多此一举,每日换着花样夸奖我的脸,没有阿砚坦诚。
诚然,是个人都爱美,都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在战场上拼命,是因为我不拼命,敌人就能要我的命。
下了战场,我也找过不少大夫诊治脸上的伤,大夫无能为力,我便坦然面对,这是我的功勋章,有何见不得人的?”
程立雪嘴巴笨,被夫人在外甥面前拆了台,着急的不知如何解释,眼神频频看向时砚,时砚装作没看见,直接挥手赶人。
打扰人新婚夫妻蜜里调油,要遭天打雷劈。
两人走远了,时砚还能听见程立雪疯狂在舅母面前给他挽回形象:“阿砚一向都非常懂事,又乖又聪明,可孝顺我这个舅舅了,今天肯定是因为别有原因,才将我们赶出来的,你相信我!”
时砚:“……”
完全不觉得这个解释有说服力呢。
等拆开程长青的信,程长青在信中简单说了周玉珑的现状,不管怎么说,周玉珑都是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知道对方的遭遇后,程长青做不到原谅,也做不到眼见对方短暂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他却无动于衷。。
现在周玉珑爹不疼娘不爱,五公主已经在收拾细软,找好养老的地方,和宫内老太后请了旨,准备出发,明显没有要带上周玉珑一起走的打算。
但周玉珑的情况过于特殊,程长青不知道还有谁能托付,只能麻烦时砚这个堂弟了。
他准备了不少银钱,希望时砚能偶尔让人去山下看看,至少不要让周玉珑在银钱上短缺了。
时砚这才想起整件事被他忽略的地方。
食指哒哒敲在桌面上,看着轻巧,小甲却觉得像是程序要崩溃似的。
“男女主各奔东西,甚至连小手都没牵过,作为和男主关系不错的亲戚,我心里自然是替他高兴的,但你不觉得这个世界的发展,不是很符合常理走向吗?
男女主就这么简单被人拆散了,以男女主爱恨纠缠为主线的世界竟然没发生一点儿改变,咱们照样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不受影响,是不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那我很久以前暗中尝试拆散男女主,搞崩世界的举动,从未成功过,岂不是很可笑?
别告诉我说,这个世界的男女主已经脱离世界意志,可以独立行走,不用强制性走完那狗血的爱恨情仇?”
小甲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不敢说,现在被时砚提起,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他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生怕说出来被时砚一把掐死。
时砚瞬间发现事情的真相可能不简单。
声音隐含威胁:“你自己说,还是我将你拆开,自己看?”
小甲雾蒙蒙的身子一抖,带着哭腔怂叽叽将自己缩成一团,哭唧唧道:“哇,不要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才知道不久啦!
我得到的消息是,之前咱们接收到的剧情,是受玛丽苏系统影响,魔改后的剧情,是玛丽苏系统专门写给程长青和周玉珑的剧本,那个剧本里,他们两人是绝对的主角。
但是!真正对我们或者这个世界而言,他们两根本就是男配和女配!哇,组长你千万别打我!我不是有意的!”
时砚突然想起一件事,眼神瞬间危险:“之前你撺掇我在这个世界多留几十年,跟这件事有关?为什么?因为你那里也出了问题,你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主角是谁?
你想让我多活几十年,将男女主给熬死,只要他们走在我前面,就算不知道男女主是谁,也能确定我的任务完成了,因为我的任务就是好好活着。
你还让我在山上一心修炼,别插手别人的闲事,是为了以防万一,免得无意间破坏了男女主的姻缘,导致世界发生不可控的变化。
不管怎么着,只要我活的够长,够宅,男女主的事儿就影响不到我的生活,进而影响我的任务,你是这么想的吧。”
小甲吓得直接打了个哭嗝儿:“嘤,统儿不是有意想瞒着你的,我本来想和局里其他系统私下打听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最好能在你发现之前将事情给解决了。”
时砚嗤笑一声:“发生这种情况,第一是你系统出了我都不知道的问题,第二就是我被针对了,按照你的防护程序,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你这么蠢完全是自身问题,赖不到程序头上。
那么只能是我又被人针对了。”
时砚直接对小甲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统身攻击,毫无心理负担的将之扔进小黑屋反省,这才开始重新思考起关于这个世界男女主的问题。
按理来说,时砚的任务就是好好活下去,这个好好活下去,很多时候有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就是不能插手阻止男女主之间那些爱恨纠缠,免得世界主线被影响,突然走向不可控的情况,毕竟世界主线就是男女主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支撑着。
以前听人讲过,这种不可控情况包括但不限于:突然从古代群雄争鹿变成末日丧尸危机,改变非常的随机,能让任务者措手不及。因而没人会想不开搞男女主。一般人任务者要么抱紧男女主大腿艰难存活,要么远离男女主独自美丽,没有更好的选择。
时砚一贯的做法都是独自美丽,远离男女主,谁管他们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狗血故事呢?
是修炼不好还是飞升不香?
时砚食指一下下在桌上敲击,喃喃道:“长青和周玉珑劳燕分飞,世界线却稳如磐石,我被人阴了无疑。
不过我一个出家的道士,安心修炼,不下山,不结党,怎么会插手男女主的感情线呢?完全是杞人忧天罢了。”
时砚话音在耳,刚和周玉乔大婚的太子突然找上门来。
太子看着二十来岁,意气风发,长相清秀,与太子妃牵着手走进时砚的院子。
彼时时砚正在屋檐下的蒲团上打坐,睁开眼看这对夫妻的表演,非常替二人的行为感到难受。
两人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在说明两人之间的恩爱是表演出来的,二人除了面上有夫妻缘,是注定一辈子的夫妻外,根本没有正常夫妻之间相处的氛围。
时砚瞬间有了一种感悟。
太子神色自然的扶着太子妃坐下,让下人们全部退出院子,这才背着手站在时砚面前,静静地看着时砚,眼里看不出多少情绪。
时砚缓缓从身后拽出以前给程长青准备的蒲团,放在自己旁边,看一眼端端正正坐着,看向时砚眼神充满了高傲不屑,面上却一派端庄大方的太子妃,再看看这个城府极深的太子。
不由得叹口气:“蠢而不自知。”
转而问太子:“需要我配合你们的表演吗?”
周玉乔面上的端庄瞬间维持不住,满脸骄横,拍着桌子道:“大胆!还有没有点儿礼数了?”
倒是太子,眼中的满意一闪而过。全当太子妃不存在似的,直接走过去坐在了时砚身边空着的蒲团上。
两人随意的交谈了几句,太子道:“长青与孤本是至交好友,我们一起长大,他的事,孤无所不知。”
太子特意在“无所不知”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又没头没尾道:“长青被程将军教导的十分方正,因此行事太过君子,难免被小人抓住把柄,需要孤暗中收尾。
孤待他如兄如友,有些事,孤知道的甚至比他自己都清楚。”
时砚转头,看到了对方有几分凉薄的眼神,看看还在那里端着的太子妃,突然就明白了太子要说什么。
这是说,太子他从很早之前就知道程长青喜欢周玉乔,且知道程长青为周玉乔做的一切,甚至还暗中为程长青扫尾。
听起来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暗中支持儿子追求心上姑娘的事情。
太子转头,看时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下十分满意。
意味不明的对时砚说了另外一句话:“常听长青提起你,今日上山,特意来瞧瞧,见着你一切都好,孤也就放心了。”
太子伸手拍了拍时砚肩膀,缓缓起身:“孤在这里留两个人代替长青照顾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孤说。”
等人走了,时砚颇觉无趣的叹口气:“这么明显的演戏痕迹,我就不信周玉乔看不出来,明明他们二人都是个中高手,凑到一起就能闻到同类的气息。
还是说,她想要的就是这份表面的体面呢?”
至于太子嘛,时砚突然就想起了上次坊间谣传,是他为了惩罚周玉珑对自己不恭敬,将她变成老妪的事情。
怕是幕后真凶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