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了明尘大师的保证, 但下人们依然战战兢兢的,毕竟当时将人吓晕人的场景历历在目,且越是不想回想, 画面就在脑子里不停的闪现, 根本不受本人控制。
导致大冷天的,这些人莫名背后出了一层汗。
回程的路上, 众人格外的沉默,一行人中, 只有赶车的车夫留在山下,没见过周玉珑恶鬼上身的场景, 什么都不知道,看向周玉珑的目光,一如往昔的满心满眼都是恋慕, 幸福无知的让知情人羡慕。
这也是周成德为什么在女儿做了这么多离谱的事后,还能好好将女儿养在家里, 力排众议, 小惩大诫,依然给她最好的待遇的原因。
因为周成德发现,即使这个女儿名声废了, 但只要有这一张脸, 依然能随时迷惑一堆男人的心神,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只要他女儿想, 就没人能逃出女儿的手掌心。
名声好,身份尊贵的女儿有她的用处。但现在名声不好依然有人愿意为了她要死要活的女儿,似乎用处更大。
周成德知道这个女儿脑子不聪明,但不聪明也有好处, 就是好利用,好忽悠,想要对方顺着他的意去做事,简直不要太容易。
周成德甚至已经给周玉珑想好了出路,太子妃之位现在是想都不要想了,但皇帝看着身子骨还硬朗的很,让女儿做个迷惑昏君的妖妃也不错。
他甚至连剧本都想好了,给女儿和皇帝制造一场意外的相遇,皇帝一眼万年,没能逃脱女儿身上莫名其妙的魅力,被女儿给迷的五迷三道。
他依然是铁骨铮铮的吏部尚书,隔三差五就在朝堂上当一回谏臣,反对皇帝独宠一人的行为。到时候还要表现出对太子的绝对忠诚,要是皇帝不行了,联合众人推举太子上位也不是难事。
他的从龙之功跑不了,名声和权势还有好处他都要。
要是不成,皇帝对女儿不感兴趣,那也无妨,最多也就是损失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儿,他周成德这点儿得失还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
周成德在书房里将这些事又想了一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开始逐步完善,怎样才能不着痕迹的给皇帝和周玉珑制造一场偶遇。
他绝对想不到,此时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上,正在上演什么让他知道后悔不当初的戏剧。
周玉珑坐到马车上,将贴身伺候的丫鬟全部赶出去,车帘紧紧地压下,这才颤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一柄精致的镜子。
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照一张脸,甚至不可置信的在眼角,嘴唇,鼻子这些地方使劲儿捏了一把,很疼,有非常真实的痛感。
周玉珑捂住嘴趴在桌子长痛哭,不敢发出声,手里紧紧握住玉镯,眼神无助又迷茫:“系统,玛丽苏,你说说话呀!打底发生了什么,你和我说说话呀!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娘心里怨恨我毁了她的一切,爹看我的眼神像是打量一件货物,随时要待价而沽,我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丝软弱,只要我露出一丝脆弱,就有十分的恶意扑面而来,外面人说我的话有多难听,我上辈子就听够了,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乖乖听话完成你指定的任务,我只要长青表弟,你帮帮我好不好?我只要长青表弟!
还有我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告诉你,你只是想吓唬吓唬我,是对我不听你话的惩罚,对不对?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好好听话,不随着自己心意做事了,你原谅我,以后别这么吓我好不好?”
周玉珑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质,自从接过时砚递过去的镜子后,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现在发泄了一通,没得到玛丽苏系统的回应,反倒是更加焦躁。
顺手抓住放在桌上的镜子,不放心的又照了一眼。
紧紧是这一眼,瞬间让周玉珑崩溃。
只见镜子里的女人,形容比之前在山上更加恐怖,之前还只是皮肤干裂,眼球突出,头发枯燥,眼角流脓。
现在整个干裂开口子的脸部皮肤上,都开始细细密密的往出流看着就很恶心的褐状液体,周玉珑心瞬间就被一股强烈的恐惧笼罩。
缓缓伸出手试探的在脸上触摸,谁知最先看到的,却是那双干枯如六十老妪,手背满是皱纹的手。
“啊!!!!”
“啊啊啊啊啊!”
马车缓缓行驶在回周家的必经之地,也是整个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一声极其惨烈的女声打破了整条街的安宁。
队伍其他人被这一声熟悉的尖叫喊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但不管怎么说,主人家出了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即使再害怕不愿,也要上前查看情况。
但比所有人动作都快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沉浸在无知的幸福中的车夫。
第一时间将马车停下,转身掀开了车帘。
四目相对的瞬间,车夫连滚带爬的摔下马车。
“鬼啊!!!”
所有人的视线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人群快速往这边靠拢,可以说,不论到了什么时候,看热闹都是人类的天性,这个天性在这一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周玉珑用马车内的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身体,手忙脚乱的伸手去压下车帘,可惜为时已晚,她这幅吓人的样子,早已经被最先赶到的人看到。
一瞬间,整条街上此起彼伏的全是尖叫着“鬼啊”的声音。轻易将周家拼命解释的下人们的声音淹没其中。
受到惊吓的人群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尤其周围全部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恐惧就会成倍增加,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解释,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切。
消息以人们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大规模人群见鬼事件,属实罕见,至少在五城兵马司首领任职的十几年间,还是第一次听说。
为了维护全城的秩序和安全,五城兵马司迅速集结人手,赶往事发地点,将人群疏散开,控制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顺便,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用重兵层层把守,将传闻中有鬼的那辆马车给围起来,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时候才有被人群冲散开的周家下人,衣冠不整,形容狼狈的挤出来,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拼命解释:“大人,真不是闹鬼,那马车里的人是我周家小姐啊!
这是中邪了,之前在万佛寺就发作过一回,不过当时有住持念经镇压邪祟,很快就恢复了!没想到这么快又发作了而已!
这些都是小的们亲眼所见,您可以让人去万佛寺问问住持大师,确有此事,万万做不得假啊!”
话虽如此,但众人亲眼所见,哪能是他一两句话就解释的清的?
五城兵马司的人只让人将马车连带着车里的人一起带到了他们的地盘,以免再次发生动乱,引起恐慌。
与此同时,定国公家二公子院子里,所有下人们脚步匆匆,脸色沉重,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大声喘气,生怕喘气声太大引起主人的注视,遭受池鱼之灾。
京城保和堂最好的坐堂大夫来了又走,摇头叹息,看不出具体毛病。
拿着老国公的帖子厚着脸皮去太医院请了三位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最后惊动了老国公,老国公亲自进宫跟皇帝要了两名御医,本以为能看出些门道,结果御医对此也是一筹莫展,说不出个所以然。
御医不怕国公家的人迁怒,直言道:“脉搏微弱,宛若行将就木的老人,脸色枯败,不似中毒也不似临时遭受什么外力打击。
倒像是短时间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就老朽平生所见,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病人。
不似病,到似是民间传说中的中邪。您老别这样瞪下官,这远古时期的祝由术,沟通天地鬼神,本就是医术的另一种形式。
下官也不跟您来虚的,这情况怕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您还是带人去万佛寺走一趟吧,刚好下官听说月山方丈最近在寺里讲经,那位的医术也是出神入化,让人佩服的,您带着去碰碰运气!”
御医这话说的真情实感,确实是为了定国公家的病人着想,到了他这个程度,承认自己学医不精已经是非常坦然的事情,见惯了生死,面对这些已经很平常心了,给出的建议也非常良心。
这个小孙子平时嘴甜孝顺会哄人,和大孙子,也就是世子的年龄相差十五岁,两人虽一母同胞,但小公子是在兄长的怀里长大的,可以说平时得到了全家人的宠爱,看他现在毫无生气,呼吸微弱的躺在床上,全家人都很心痛。
老国公当机立断,让人套马车,去万佛寺。
结果一家人火急火燎的到了万佛寺,竟然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还都是熟面孔,一个个愁眉不展,像是天塌了似的,最关键的是,身边都被下人抬着一个症状与自家孩子相差无几的病人。
有提前到的,就跟定国公说了:“月山方丈让咱们在这儿等着,说是等人到齐了一起医治,我一开始还不明白这是何意,救人如救火,怎么还能耽搁?现在看到你们也就明白了,说不得还有更多像咱们这样的人呢。”
有人不由得嘀咕:“这真是中了邪了不成?方才从山下涌上来一批香客,都说是在城内街上见到了鬼,特意上山来驱邪拜佛的,怎么这年头见鬼中邪还扎堆不成?”
定国公家的世子却不这么觉得,他看着地上躺着的诸多病人,成安伯家的三公子,钦天监刘大人家的二公子,太子太傅府上客居的表公子,彪骑校尉张将军家的小孙子,兵部员外郎家的二公子,表面看着没什么关系。
但若仔细一想,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特点。
世子突然开口,将众人给问了个心下一突:“若是晚辈没记错的话,地上躺着的这些人,平时没什么联系,性情不同,交往的圈子不同,有家里的顶梁柱,有家里骄阳着长大性子散漫的孩子。
但半年前,他们因不同的原因,结识了周成德周大人家的小姐,而开始走到一起,两月前,甚至因为周小姐名声败坏,他们不相信这个事实,还私下里组织了一个什么社团,说是要想办法还周小姐一个清白,对否?”
彪骑校尉是个粗人,当即一拍巴掌,大声道:“我家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被我家那口子给惯坏了,打不得骂不得,往日还算听话,我也没空管,只最近这段日子听说他是在外面认识了个谁家的小姐,天天偷家里婶娘姐姐们的镜子往外面送。
我性子直,就说正经人家的姑娘不会抛头露面和这一群没轻没重的皮小子打成一片,好人家的姑娘不可能随意接受别的男子的礼物,这不成了私相授受?能这么做的都是青楼的姐儿。
偏这小子就跟着了魔似的不听,我没办法,让人将他关起来,想给他长个记性,这小子竟然趁着夜里没人注意,翻窗户逃走,直接从二楼掉下去,要不是运气好只断了一条腿……”
其他人对视了一圈儿,脸上全是苦笑:“张将军,不瞒你说,再坐诸人的情况与你家相差无几,且我还知道他们一直维护的女子,就是周成德周大人家的嫡女。
我家这孩子是三代单传,家里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为此我是十二分的上心,苦口婆心的劝了,打了打了,骂也骂了。
孩子心里也知道我们的难处,打的皮开肉绽后,哭着说自己会改,谁成想,那周家姑娘就那么邪门儿,我家孩子一见到她,就跟中邪似的,六亲不认!
回头到家里,痛苦的撞墙,我们这做人父母的,实在心痛啊!”
这时候有人小声且不确定道:“我方才似乎听说,今日京城内出现的骚乱,就与周家小姐有关?”
众人眼里都闪过了一抹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