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早在周玉珑喊出声前, 跟小甲要了一副超强防噪音隐形耳机,感觉戴上耳机的自己仿若聋子,听不见外界的一点声音。
静静地看对方嘴巴一张一合, 尽情的表演一部表情丰富的默片。
周玉珑先是不可置信, 受到惊吓一般扔了手里的镜子,扔了还不罢休, 狠狠地将镜子踩在脚下。
随即又像是不确定似的,将质量非常过关, 即使被她这番折腾也丝毫没有损坏的镜子重新捡起来,尝试了三次, 终于举在自己面前,鼓起勇气看了一眼。
这一眼仿佛让她受到了更大的惊吓,使劲儿将镜子扔出了院门, 抱着脑袋又哭又笑,抓着手上的镯子不停的质问什么。
啧啧。
时砚在心里感叹:不用听都知道她在找什么, 真是可惜了, 她不会如愿的。
这一番折腾,时砚没受到丝毫物理攻击,反倒是惊动了不少人, 尤其是周家的下人, 全部以为这里出了意外,闹哄哄的涌进来,将周玉珑现在疯狂又丑陋的样子瞧了个真切。
心理承受能力强的, 看一眼就捂住眼睛去旁边呕吐,心里承受能力不行的,当即被对方宛若恶鬼的样子吓得晕了过去。
且旁边人已经顾不上扶晕倒的人一把,晕倒的人只能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无人过问。
倒是程长青, 早早地站在时砚面前,挡住周玉珑的视线,对时砚的保护姿态摆的十足,脸色惨白,强行忍住胃里的不适,一脸不解的问出了一个和院子里全部人同样的疑问。
“这丑东西谁呀?”
时砚眨眨眼,再眨眨眼,看看周玉珑的样子,不像是在尖叫,试探性的取下耳机。
确认了程长青的问题,再看看他真挚的眼神,充满疑惑的肢体语言,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试着提醒他:“你瞧瞧这身衣服?眼熟吗?”
毕竟一刻钟前还是从你房间里出来的呢。
谁知程长青直接摇头:“看着是女人的衣服吧?我自从住到这里,就没见过女人,这人突然出现在我院子里,想想真是太可怕了。”
时砚再次提醒,简直跟明示无异:“周玉珑周小姐,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啊,她整日来骚扰你,你还记得她穿什么吗?”
谁知不仅程长青不记得,就是旁边听到时砚明示的话的其他人,头也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程长青还一副过来的人语气对时砚解释:“那位大小姐不在院子里,怕是又出去哪里溜达了,你没见着。
等你见着就明白了,她就好像天生的发光体似的,只要你见着了,眼神完全被对方的脸和一举一动吸引,哪里还能记得她穿什么衣服!”
程长青恍然大悟:“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这一年来,我见过那位大小姐很多次,但我从来都记不住她到底穿了什么,只记得她很迷人,简直邪了门儿了。”
不仅程长青有这个体验,其他听见程长青话的人也纷纷点头,还一副“小孩子不懂欣赏”的眼神看着时砚,眼睛里的表情十分意味深长,仿佛时砚长大了就能欣赏周玉珑那副鬼样子似的。
就连周玉珑的贴身丫鬟也一副非常认同的样子,简直大白天见鬼。
时砚踮着脚,本来是想拍程长青的肩膀,但是。
算了,还是拍了下对方的手臂,非常同情道:“希望这不会是你的少年阴影。”
时砚也是服了这些看热闹的人,被周玉珑的样子恶心的够呛,除了当场吓晕过去的,剩下看着时砚一个小孩子和程长青还坚强的撑着没走,胆子逐渐大起来,慢慢形成一个包围圈,又是防备,又是稀奇的将周玉珑围在中间看热闹。
也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工夫,都是从哪儿找来的,手里的扫把笤帚锅铲大勺,各式各样,五花八门,颤抖又兴奋的紧紧捏在手里,给自己壮胆。
幸好现在的周玉珑也就是看起来吓人,真实没多少攻击力,若真是个厉害角色,现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逃不开团灭的下场。
两人正说着话,收到消息的明尘住持和月山方丈匆匆赶来,老方丈在后面喊了一声佛号,瞬间像是一阵凉风吹进人的心里,心思顿时清明了几分,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头脑发晕,想围着周玉珑看个究竟了。
内心的恐惧逐渐战胜好奇,理智开始回笼。
人群自动给方丈让出一条路,当然,在众人眼里,他们可不是给这个不认识的老头让路,是给月山方丈身后的明尘住持让路。
月山方丈走到时砚跟前,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发疯,脸上开始流脓,手里还举着一个眼熟的镯子,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歇斯底里说话的女人。
不愧他方丈之名,第一眼就凭借那个眼熟的镯子,结合现场的实情,推测出了一个非常梦幻的结论。
方丈转而面向时砚,轻声询问道:“那是周家大小姐?”
以前京城中人为了巴结讨好周玉珑,顺便也是看不惯她的人对她的一种暗戳戳的讽刺吧,就称呼她为周家大小姐。
事实上,周家几房都有嫡出的姑娘,只不过她爹这一脉最为显贵罢了,但若要说大小姐,就是身为周玉珑堂姐的周玉乔都排不上号,更别提周玉珑了。
但这般说习惯了,外人提起周家大小姐,只能想到周玉珑这位吏部尚书和五公主之女。
时砚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
月山方丈长长的叹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
听清楚一切的程长青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看时砚,再看看月山方丈。
程长青对时砚的信任度,就跟程立雪对月山方丈的信任差不多,但他也不否认月山方丈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
因而更加不可思议,颤抖着手指,指着院中已经开始嘶声裂肺质问不存在的人莫名其妙的问题,且不知在叫谁出来的疯女人。
“你,你说她,她是,周玉珑?”
时砚觉得眼前这娃怕是要崩溃了,前段日子还因为这个女人过分美丽,怀疑自己对周玉乔变心了,头疼胸口疼,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想出家逃避现实呢,现在看到一个形容恶鬼,狰狞可怖的东西,对比太明显,落差太大,怕是心脏受不了!
时砚也没废话,对月山方丈点点头,月山方丈犹豫一瞬,最终还是问了出来:“让外人退出去吗?”
时砚摇头:“终归是要让人知道的,通过周家下人的嘴传出去,比咱们自己说的更有说服力。”
时砚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秘密,他不怕被人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毕竟一个立志在此界飞升成仙的人,心里无所畏惧。
月山方丈闻言后退半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同时和明尘住持一起默念佛经,像是两人度化正在发疯的周玉珑似的,给时砚打了个掩护。
时砚大大方方的念了句生涩又拗口的口诀,手上打了一个简单的手势,院中正拿着一块镜子对着自己脸照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从上一刻的修罗恶鬼模样,变换成了一个风情万种还会发光的美人儿。
本来这一切就很可怕,很玄幻了。
但更加让人觉得玄幻的是,这个仿佛美的会发光的美人儿,他娘的竟然是周家大小姐周玉珑!
程长青因为有了心理准备,稍微淡定些,心下惊讶的要死,面上勉强还能稳住。
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了,经过几次三番的惊吓,有的人腿早就软了,一屁股坐下去,运气好的,将之前吓晕的同伴给压醒。
运气不好的,被刚才的一阵阵尖叫给吵醒,迷迷糊糊正准备往起爬,又被腿软的同伴一屁股给坐晕了。
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仿佛和另一边欣喜若狂的人完全是两个世界,对方正满脸兴奋的对着镜子照自己完美如初的脸,脸上全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下人们指着那个方才被他们视为恶鬼的丑女人,除了尖叫,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小姐!咱们家大小姐!”
这句话就像是个开关,瞬间将只顾着震惊的下人们喊回了神。
周玉珑快速收起手里的镜子,觉得这地方邪乎,第一次来就发生这么大事情,不想继续待下去。
也顾不得她心心念念的长青表哥了,只想回家找个安静的地方,弄清楚今天到底发生了何事。
临走前,还用威胁性十足的语气对院子里所有人道:“我不希望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传到其他人耳里,否则,我们周家可不是好惹的,明白吗?”
说罢用凶狠的眼神扫视了早已经吓呆的人群,心下满意的很,趾高气扬的招呼下人们:“走!回家!”
殊不知其他人只是震惊于她这份过于自信的语气而已。
下人们可没有她那么大的心,犹犹豫豫看向明尘住持。
由于他们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月山方丈,只见过寺院的代理住持,因此觉得对方是现场唯一可靠之人,将全部视线集中在明尘住持身上。
由此也可以看出,明尘是个非常机灵的和尚,只需要看见师父月山方丈的一个眼神,立马就对这些人有了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阿弥陀佛,周施主这是忧思过度,心神不稳,才让邪祟有机可乘,回家多读几卷经书,自然消厄解灾。”
说的通俗点儿,就是周玉珑因为想太多,中邪了,沾染上脏东西,不过现在已经没事儿了,回去多念几本经书,巩固一下疗效就成。
下人们虽然不认识月山方丈,但也知道眼前的明尘住持,就是月山方丈的亲传弟子,对他尊敬有加。
既然大师都这般说了,自然无有不信的,于是感谢过后,一个个或是互相搀扶,或是在旁人的帮助下,背着昏迷的同伴告辞离去。
等人都走了,院子里似乎也没有恢复往日的平静,时砚依然感觉耳边全是那个女人的尖叫声,源源不绝,在脑子里徘徊。
月山方丈念了声佛号,问时砚:“就这般让人离开,是否不妥?”
这是委婉的问时砚,他那手把戏,能隐瞒多长时间?是长期见效,还是短期有效,他要根据具体情况想好对策,免得被吏部尚书迁怒。
虽然月山方丈看来,周玉珑身上的冤孽实在太重,满身的孽障,害人不浅,有此一出,也是因果轮回,天理昭昭。
但这并不妨碍有人因此找他和万佛寺的麻烦,早做准备就很有必要了。
时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您放心吧,周家很快就没心思来找万佛寺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