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都没料到, 柳秀才的脑回路会这么出奇,就连撺掇柳秀才去云家要钱的柳云函也万想不到。
若是知道柳秀才打的是这个主意的话,恐怕打死她, 也不会同意柳秀才接下来的举动。
只能说这么多年在自己家里横着走,大儿子被他用科举孝道拿捏的死死地,柳夫人被他用两个孩子握住了命脉, 又被妾侍和妾侍生的两个孩子哄得晕头转向,柳秀才就产生了自个儿无所不能的错觉。
做事也越发的不动脑子, 紧凭借直觉行事。
柳秀才思来想去,果然如柳云函所料,将主意打到了最近红红火火的贺家酒楼上, 于是直接将目标锁定在看起来最傻最天真最好骗的时砚身上,想都没想,直接找到时砚,要求和时砚私下商议事情。
一副非常猥琐的样子, 压低声音对时砚道:“时良是我亲外孙,你是时良表弟, 勉强也算是我外孙,外公就不藏着掖着了, 这里有一件关于你名声的大事要与你说。
就今儿下午,你在五味居定一桌上等席面, 带上两壶你家酿的葡萄酒, 外公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五味居是县城最贵最豪华的饭庄,一桌上等席面八两八钱银子,平常日子厨子不轻易做,也没人能随便吃的起。
一年到头,也就县城富户家里, 老人做寿,点上几桌而已,柳秀才的胃口倒是大。
时砚看着这人不断作死,笑眯眯的点头应下了:“是,那时砚傍晚时分在五味居等您。”
时砚是好奇这老家伙到底要说什么事,于是到了下午时分,慢悠悠的在五味居要了一楼大堂靠窗的一个位置。
“来一碟花生米,一壶清茶就行,你们酒楼的招牌菜,盐水鸭和炙排骨来一份儿,打包带走,我就在这儿等着。”时砚对满脸带笑的小二道。
于是等柳秀才饿了一整天,大摇大摆进了五味居,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就见着他要宰的肥羊,正就着花生米喝茶。
巴掌大的一碟花生米,只剩下可怜兮兮的几颗。
柳秀才又饿又气,想发脾气还得顾忌着周围的人群,脸色阴沉,压低声音对时砚道:“我好歹是你长辈,你如此戏耍长辈,还有没有
一点儿羞愧之心了?”
时砚心情好,柳秀才这般智障的话,也没让他沉下脸。
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慢悠悠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细细咀嚼后,才懒洋洋道:“哦,柳相公,于私,你连我出五服的亲戚都不是,少在我面前摆长辈的谱儿。
于公,你我二人都是秀才身份,我最多看在你比我老的面子上,喊你一声学兄,不要在我面前自抬身价。
且我是新晋秀才,您已经连续两年考核不过关了,若是今年继续考核不通过,您老人家被衙门撸了功名,就是一介白身,见了我这秀才公,要更加恭敬才行呢!”
柳秀才气的咬牙,但无奈时砚说的是事实,他无从反驳,直接咬牙切齿的说出了真实目的:“我要你给我五百两银子,否则我就上衙门告你一个强、奸良家女子的罪名。
你知道这种罪名一旦判下来,不是流放边境就是十年以上的苦役,可谓是九死一生,怎么样,怕了吧?”
时砚饶有兴趣的发问:“我强、奸谁了?”
柳秀才一脸得意道:“我女儿,柳云函。”
时砚:“……”
这糟老头子脑壳儿真没问题吗?
柳秀才将碟子里的花生米全都抓在手里,一把扔进嘴里嚼吧嚼吧,才洋洋得意道:“当初云函落水,被你所救,是所有人都看见的事实,我若说云函是被你推下水,目的就是在众人面前占她便宜,让她失了贞洁,然后嫁给你。想来有云函亲自作证,县令大人会相信我说的话的。”
时砚看柳秀才的眼神非常奇异,于是将自己的心里话问了出来:“且不说这不是事实,就算真是事实,您老人家知不知道,这么一来,您宝贝闺女这辈子最好的下场,也就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
柳秀才觉得花生米越吃越饿,没办法,抱着茶壶,直接对着茶嘴,灌了半肚子茶水,才忍着饥饿对时砚道:“所以说,这只是下策,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我之前的提议才是上策,你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保证以后不会和人提起。”
时砚心里冷哼,面上却装出一副害怕犹豫的神色,看的柳秀才得意不已。
好半晌,时砚一咬牙,对柳秀才
道:“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这样吧,您容我三天时间,三日后,咱们还在这里碰头如何?”
柳秀才嘿嘿一笑,搓着手满脸笑,一副小人得意嘴脸:“哎呀,大外孙啊,我这么多孙子外孙中,果然还是你最聪明。外祖父是一心盼着你好,果然你最能体谅外祖父的心了是吧?”
时砚面上露出被侮辱了又不得不强忍着的样子,不情不愿的给柳秀才行礼:“您说的是。”
柳秀才得意大笑离去。
时砚恢复面无表情,嫌弃的拍了拍被柳秀才方才拍过的肩膀,换了个位置坐下,等小二将他点的两道菜打包拎出来,施施然回了家。
饭后又去了一趟舅舅家,给才八岁的表妹云时綉带了她最爱吃的点心,然后拉着云时良嘀嘀咕咕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云时良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双眼放光,紧握拳头,拍着胸口对时砚保证:“阿砚,你放心,表哥一定完成任务!”
时砚拍了拍表哥的肩膀,满脸欣慰道:“不错,这件事办成,我帮你说服舅舅,让他同意你跟着武馆的师父去跑镖。”
云时良听了就跟五石散嗑多了,兴奋上头,恨不得觉都不睡,就去帮时砚办事的样子。
时砚心说:年轻人,还嫩了点儿,我又没说让你跟着跑哪一段路的镖,从县城到府城之间,几乎一路上都有舅舅的人,你以为自己能脱离魔爪吗?呵。
等到了第三日傍晚,约定的时间,柳秀才这次志得意满,信心十足,觉得时砚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于是又从一大早起来就没吃家里的粗茶淡饭,准备等着时砚的五百两银子一拿到手,就要点一桌子五味楼的上等席面尝尝鲜。
结果他十拿九稳,哼着小曲儿一脚踏进五味居的大门时,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因为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且一楼大堂总共就放着十几套桌椅,竟然整整齐齐坐满了人,其中有一小半儿是他认识或者偶然见过的人,这些人里,甚至还有时砚父母以及他大女儿女婿一家。
柳秀才觉得事情可能不对劲,想拔腿转身离开,改日再做打算。
这时,时砚笑眯眯的起身,走到大堂中央
,刚好将柳秀才的去路挡住,且在柳秀才后背上轻轻划过,柳秀才想说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目光不甘的瞪着时砚。
时砚动作不显,但柳秀才怎么都绕不开他离开这里,且说不出一句话,简直像是见了鬼了。
时砚对在座的众人躬身行礼,朗声道:“今日在座的,都是时砚的亲朋好友,诸位能在百忙之中应约前来,尤其是一部分人,是从邻县,府城赶来的,此乃时砚的荣幸!时砚在此感谢诸位的到来!”
说罢,云时良适时的端着托盘站在时砚身边,充当酒童。
时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桌上众人也不扭捏,与时砚隔空一敬,满饮一杯,贺家果酒特有的醇香瞬间飘散在整个五味居。
到了这时候,时砚才缓缓说出自己的目的,指着柳秀才对众人道:“其实时砚邀请诸位前来,是想请大家为时砚与另外几位好友做个见证。
大家都知道,去年刚开年,春寒料峭,河水冰冷刺骨,时砚因着在河里救人,自己反倒差点儿去了一条命。
救的那人,说起来与时砚沾亲带故,乃是时砚舅母娘家的庶出妹妹。
本来乃好事一件,凭白捡回一条命,不说谢天谢地,也该心怀感恩,可前几日,被救姑娘的爹,也就是这位柳秀才,却私下找上时砚,说时砚有故意推人入水,强、奸玷污两家妇女之嫌,让时砚给他老人家五百两银子,他老人家就能将此事轻轻揭过。
否则就上告官府,让被时砚所救的姑娘亲自上堂作证,证实他所言非假。”
在当下,若是一个女子主动状告男子有强、奸行为,官府基本上不用审理,就先给男子定了罪。
因为女子状告前,要先挨二十板子才能进入公堂,最后状告成功,除了惩罚了男子外,女子本身是没有一点儿益处,这种事被人知道,流言蜚语就能让一个人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且有些地方,可不管女子是不是受害者,失了清白的女子,就是全族人的耻辱,不用外人动手,他们自家也会私下里解决了女子。
最让族人接受不了的,本来是一件可以瞒下来,风平浪静私下解决的事,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丢了全族人的脸。
所以真要按照柳秀才
所说,让柳云函去衙门状告,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时砚肯定讨不了好。
时砚知道柳秀才没这个胆,柳云函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但旁人不知道啊。
立即有人拍桌:“一派胡言!”
还有脾气暴躁的:“恬不知耻,狗屁不通!”
但最为震惊的,还是时砚父母以及舅舅一家,所有人看着柳秀才的目光,都恨不得将他当场撕碎了。
悦娘当即哭出了声:“阿砚啊,出了这般事情,你为何不与爹娘说?”
时砚朗声道:“非是时砚无法自证清白,实在是,这件事牵扯的不是时砚一人!时砚也是为了其余几位好友考虑,免得其他几人也因为同样的理由,被柳秀才讹诈,今日才将大家聚在一起,一并说了!”
时砚指着靠门的三桌共十五人道:“时砚是第一个下水的,这位刘兄在岸上接应,拉了柳小姐的手。这位王兄见着刘兄身子虚,一个人拉不动,热心的帮忙托了柳小姐的腰。
这位楚兄在旁边也不能干看着我们在河里冻死,帮忙抬了柳小姐的脚。这位江兄见我们在慌乱间一时不查,差点儿全部掉进河里,情急之下,后正面抱住了柳小姐,同时穿过柳小姐的腋下,及时拯救了差点儿二次掉下河的时砚。
还有钱兄,看柳小姐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白,自觉身强体健,脱了外衣给柳小姐御寒。
这位李兄家里时代行医,医者眼里无男女,直接动手翻了柳小姐紧闭的眼皮,握住柳小姐的手腕诊脉,最后还帮柳小姐拧干了湿漉漉的衣摆。
后来好几人因为救人过程中,打湿了衣裳,穿着比不穿还冷,于是直接脱掉外裳,只着中衣,在柳小姐面前走来走去。
虽然咱们当时坦坦荡荡,一心只为救人,没想过救人还能救出错来。”
时砚一脸忧愁道:“时砚担心的是,按照柳秀才的想法,不顾柳小姐的名声与性命,也要让时砚吃足了苦头。
既然柳小姐只能用一次,那会不会一次性将我们当日在场的一十六人,全部给告了,这样才能捞回本儿啊?”
时砚冷哼,本来他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对付柳云函的,剧情里时砚看对方是个姑娘家,名声大于天,救人回来后
,还特意找了当日在场的友人,劝告大家为了柳云函名声着想,不要将此事宣扬开去,柳云函才能过的那般自在。现在的时砚可不会做这个好人好事。
这一家子实在太让人膈应了,想必过了今天,就算他不动手,也有的是人恨透了这一家子。
柳云函的日子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