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时砚还不知道自己风评无辜被害, 被王安刘全两人抬回家, 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半晕不晕, 整个人蔫哒哒的像条脱了水的咸鱼。
从京城请来的老大夫摸着胡子给时砚诊脉, 时砚直挺挺的在床上躺尸, 时不时胃部抽搐一下, 习惯性呕吐,结果当然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老大夫诊断了半天, 非常直白的告诉神情紧张的王安二人:“无碍, 几天水米未进, 休息的不好,加之用脑过度,耗费精元。
喝点白米粥,睡上两天, 缓过劲儿就好了。”
谁知时砚听到吃东西, 一个没忍住, 翻起身趴在床上就开始呕吐:“呕,别说了,出去,让我安静会儿,呕……”
王安二人自然不放心,但时砚强烈要求,且他本人看起来又这般难受,两人自然不好强迫他吃东西。
于是时砚喝了两碗加了盐的水, 直接在床上躺了两天。
两天后,手脚发软的爬起床去厨房找吃的,这一茬才算过去。
结果刚吃饱的时砚,就见到从京城内赶回来,脸色担忧,欲言又止的杨氏。
时砚不解:“弟妹有话不妨直说!”
杨氏恨恨的伸手拧住旁边王安的耳朵,咬牙道:“伯爷,都是这呆子害您啊!”
时砚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发生。
杨氏是个爽利性子,话一开头,噼里啪啦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清楚楚:“伯爷,京城内都传遍了,即使奴家整日待在织造局不出去,都听人说了您会试掉茅坑的事!
奴家仔细一打听,就知道是这呆子口无遮拦,害您的名声啊!”
杨氏急的直跺脚:“这,这可如何是好?这件事京城内几乎人人皆知,奴家回来时特意绕远路走了一圈儿,茶楼里说书先生甚至将这当成笑话编成故事,讲给茶客听!”
时砚:“……”
时砚喝水的手一顿,脸色阴森森的看向王安。
王安捂住嘴,埋头不语,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时砚气的双眼发晕,他就知道,这事儿背后肯定有京城那些贵族们做推手,否则不可能来势汹汹,一点儿不给人翻盘的机会。
这就是报复。
赤裸裸的报复。
时砚有口难言,现在大家谁都将这当成个笑话在听,根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如何。
就像后世的洗脑包,谁都明白这其中的逻辑漏洞,但民安伯会试掉茅坑这件事已经成了一个梗,全民皆知的梗。
若是本人出来辟谣,众人只会说:你这人真玩儿不起!我们知道事情真相不是这样啊!但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儿吗?
不,对民安伯时砚来说,当然不好玩儿!
但时砚的生气也紧紧是一瞬,转眼想到自己在会试中出色的发挥,又不生气了。
只眯着眼扫了一眼要将脑袋埋进裤裆的王安,冷冷道:“这次就罚你清扫两月庄子内的茅房吧!你有意见吗?”
王安连连摇头:“没有没有!老大,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王安前天送老大夫回京城时,就听见京城街道上有人在讨论这件事,当时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谁都没敢说,谁知事情发展的比他想象的更加迅猛,让王安措手不及。
民安伯掉茅坑这件事,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简直成了最近几日京城众人的狂欢,然而民风淳朴的庄子内,众人只知道自家伯爷会试分到了臭号,可是受了大罪了。
这家一把青菜,那家两只鸡蛋,还有人拎两个三合面大馒头上门探望,对这些人的好意,时砚总是没办法拒绝的。
于是让人将他的躺椅搬到树下,懒洋洋的躺上去,脸上盖一本不知名的书,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摊在那儿。
前来探望的人见到自家伯爷这幅样子,瞬间将心放回肚子里。
回去还劝想去探病的同村之人:“哎,都是谣传,咱家伯爷好着呢!就跟往常一样,躺院子里晒太阳呢!那姿势,别提有多舒适了!看的我都想当场躺地上睡一觉!
咱们别听风就是雨,打扰伯爷清净!也不知道哪起子烂了心肝的,非说伯爷是被王管家和刘管家抬回来的,人眼看就不行了!
呸!烂了心肝的!连伯爷的谣也造!”
于是前来探病的人,在这批人走后的半下午之内,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此时皇宫内,皇帝陛下手里翻阅的正是翰林院与礼部联合送上来的本次会试三甲名单与考卷。
上百份考卷看的皇帝头疼
,皇帝忍不住揉揉眉心:“纸上谈兵的才华倒是都不缺,就是不知道实干能力如何!朕瞧着真正将实践与理论结合的,也就民安伯这一份考卷,用词朴素,却是难得值得细细品味的好文章,但……”
皇帝没说的是,民安伯这个身份,若是再得一个会元,下面怕是有的闹了。
身边的大太监见状,轻手轻脚的上前帮皇帝按摩,想了下轻言细语道:“陛下可知,这两日宫外最热闹的是什么?”
皇帝闭上眼睛,勉强来了些兴趣:“说说?”
大太监就将宫外谣传,关于民安伯会试掉进茅坑的事说了。
皇帝当然不会像无知百姓那般听罢当个乐子,哈哈一笑而过,听不出情绪道:“他们这是对水晶的事不满呢。”
随即陛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回头让御膳房多做些好吃好喝的给民安伯送去。
就说朕听闻民安伯会试受苦了,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好东西给他补补身子。
记得叮嘱民安伯一定要吃完,不可浪费了。”
并叮嘱太监:“记得观察民安伯当时的表情,若是没有表情的话,一定要强调,这是朕为犒赏民安伯会试辛苦,特意赏赐的。”
太监不明所以,还是笑着应下,转身亲自去御膳房传旨。
皇帝想起曾经在时砚吃东西的时候,提起“乡试”二字,时砚就吐的天昏地暗的情形,忍不住恶趣味发作,心情大好。
看着手里上百份考卷,毫不犹豫的将时砚的那一份放在了最上面。
于是民安伯时砚前脚接待了会试报喜的差役,差役刚高声恭喜:“明安府靖远县李家村人士,李时砚,高中庆元十四年会试会元!恭喜!恭喜民安伯!”
后脚宫内传旨,送御膳,关心民安伯身体状况的太监紧随其后。
等宣了旨意,传旨太监不动声色的观察民安伯脸色,只见这位不知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捂着嘴,转身就跑,跑到半路,实在没忍住,弯腰扶着膝盖对着地面干呕,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样子,简直让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王安连忙去给时砚拍背。
刘全笑着给众人告罪:“对不住,对不住,我家伯爷连着乡试会试都分到了臭号,可是
受了大罪了!
现在听不得乡试会试之类的字眼,只要一听见,大家伙儿也看见了,就是眼前这样!实在对不住各位!
怠慢了各位,里边儿请!今儿是我家伯爷的大喜日子!我家略备薄酒,请诸位来家里喝一杯!”
刘全选择的澄清时机非常好,至少现场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的说辞。
虽然时砚本人对这件事不在意,但刘全和王安还是十分上心,两人心下十分愧疚,均觉得当日若不是他们二人不够谨慎,也不会让时砚被京城内所有人当笑话一般嘲笑。
民安伯成为会元,肯定有很多人不服气,因为这一年来,民安伯名声大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都听说过他的事迹——一个小小秀才,因为种出了土豆被封爵。
但几乎没人记得,时砚还是当年乡试解元。
也没人知道,他这一年来,不仅给朝廷进献了水晶方子,玉米种子,棉花种植手册,玉米种植手册,苜蓿种植手册,辨别植物是否能被人食用的上百种方法,如何尝试种植新植物手册。
棉花在生活中的实际运用手册,苜蓿对牛羊马匹的重要性研究等。
现在手上还在写:绵羊养殖手册,鸭子养殖手册。
且这些东西,都已经被朝廷采纳并推广开来。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足以在史书上大书特书一笔。
有对本次会试成绩不满意的,还没宣之于口,皇帝就令人将会试前五十名的文章誊抄成册,在士子间广为流传。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时砚会试的文章,独到的见解,理论结合实践,每一个论点都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文章初读只觉得朴实又干练,细读起来,却是可以传世的佳作!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高坐于龙椅上的陛下冷哼一声:“是朕对民安伯的重视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这些人一个个上赶着挑衅民安伯,是对朕有什么不满吗?”
周围噤若寒蝉。
而躺在家里晒太阳的时砚,看着两个铁憨憨在一起数这次时砚得中会元后,家里收到的份子钱。
时砚脚一晃一晃的,轻声问:“都说吃亏是福,你们知道这次老大我名声受损,得了多少好处吗?”
王
安憨憨一笑,指着手里的礼册,笑的露出一嘴大白牙:“附近的村民听说你被京城那些人那般冤枉,心里可气愤了,这不,份子钱都多交了两成!这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好处吗?”
刘全忙的头都不抬,偶尔抽空回答时砚一句:“很多乡亲们听说你被冤枉后,还让我帮他们带话,让你别难过,以后京城那边的贵人们再来买东西,他们一定会将价格提高,多收三个铜板,帮你报仇的!”
时砚啧了一声,叹息一声,无聊的将书盖在脸上,继续咸鱼躺,失去了和两人对话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