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传唤到静怡宫的时候,李唯夕并不惊讶。
就李辙远那演技她本来也没抱多大指望,况且那个法子其实即便自己不出面也一样可以做到,特意在那几个宫女眼前露一脸,就是为了见见静妃。
后宫的女人哪有一个是善茬,尤其一旦牵扯到自家孩子,那恨不得把事件的原委始末和其中牵扯的人员都调查个底朝天。
直觉告诉她,能培养出这么个憨批熊孩子的母亲,不会是对自己下毒手的那伙人,况且幕后黑手具体是谁,她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人选——可以的话,她倒是想试着抱上静妃的大腿——渣皇的没抱到,她换个目标总可以吧?
茗澜居那万年不变的菜色吃得她脸都快绿了,毕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可不想成为颗又矬又瘪的豆芽菜。
于是未来的豆芽菜候选人在行过礼后,便两眼放光的直直盯着桌上的金丝燕窝。
“唯夕来了就快坐吧,愣什么神呢?”静妃笑道,外带一丝错愕与不确定的笑问,“你这是在看本宫,还是在看......粥?”
李唯夕收起自己垂涎三尺的目光,一本正经的答道:“娘娘秀色可餐,一人便顶十碗,唯夕自然是在看静妃娘娘。”
“噗!”正走进来的李辙远实在没忍住喷了出来,“这马屁拍得......好句,好句啊!”
静妃也被逗乐了,但仍作佯怒地瞪了李辙远一眼,边吩咐身旁的枝桃再去盛两碗过来,边悠悠开口:“功课都做完了?”
李辙远一滞,飘忽的眼神在瞄到李唯夕后忽的一亮,“回母妃,孩儿还有几处不懂的地方,恰闻七妹在此,想着刚好能与孩儿探讨一番。”
正在狼吞虎咽燕窝的李唯夕手一顿,微笑看向他,这甩得,好锅,好锅啊!
静妃嗔骂:“你念了这么久的书,还要你皇妹替你知解其中道理,也不嫌害臊!”
继而又转头对李唯夕柔声道:“听远儿说,上回多亏遇见你,才让得他幡然醒悟......”说着,似是想到什么,“不过那么晚了,唯夕怎一人去了御花园?也不带几个丫鬟,多不安全。”
虽说着关心的话,她的视线却是紧紧盯着李唯夕,观察她的每一瞬表情。
李唯夕面色一怔,而后轻咬着嘴唇慢慢低下头,手中捧着的燕窝也渐渐放了下去,她声音小小的:“听母妃说,御花园姹紫嫣红,百花争妍,漂亮极了,可唯夕只见过茗澜居的竹子,不曾见过这般景象,就、就想着,哪怕是晚上,哪怕就去瞧一眼,也是好的......”
她眼睫长而密,在面庞投落下灰蒙蒙的剪影,说不出的难过与黯然,刚还抱着燕窝吃得津津有味的小手,此刻也无措不安地用指腹来回擦着碗缘,委屈巴巴到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泪来。
静妃在片刻的愣怔过后,不禁怅然一叹。
是啊......
虽说钟棠临盆那日陛下一直守在殿外,宫中纷纷议论猜测钟棠将要复宠,可待七公主刚一出生,陛下便又离去了,连位分都没给升。
前两年倒听说又去了一趟茗澜居,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陛下又走了。
后宫的妒忌没那么容易消停,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在少数,估计钟棠在生下七公主后,为避免生事便加低调减少出门了。唉,也是委屈这孩子了。
看来御花园的事倒是她多想了。
李辙远此时已经跳了起来,冷不丁见这小不点儿露出这幅神情,他心都揪成了一团,“哎你别哭啊,不就几个花嘛,有什么好看的!放心,以后二哥罩着你,这皇宫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就你话多!”静妃无奈摇头,接而慈爱默默李唯夕的头,“不说这些了,接着吃吧......”话音未落,便是一顿。
那碗里已经空了。
不由莞尔。
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笑着吩咐枝桃再去盛一碗,顺带饶有兴趣的问道:“本宫倒是好奇,辙远这孩子平日油盐不进,你是怎样劝动他的?”
李唯夕微窒,这可比刚刚用演戏就能糊弄过去的问题难回答多了。又要符合她这个年龄说出的话,又要将道理讲得令熊孩子也能听进去。
经过刚才那出,本打算围观看戏的李辙远也没法再继续看热闹了,正打算用他蹩脚的话术为李唯夕解围,便听对方答道——
“我与皇兄说......”她声音清清脆脆,小脸上满是认真,“别等车撞到墙上你知道拐了,大鼻涕流嘴里你知道甩了。”
李辙远:?
静妃:?
李唯夕一本正经的解释:“意思就是,若在紧要关头再后悔没好好读书,就什么都晚了。”
李辙远:???牛批!
静妃忍俊不禁,“倒是话糙理不糙。”
这孩子当真是有趣得很,出其不意却又鬼马精灵,谈吐举止几乎让人忘了她的年纪还不到四岁,说不定辙远还真能听进去她说的话,改一改这不学无术的德性。
想到这,静妃眼神更是柔和了几分,“你二皇兄难得听人劝,以后还得多靠唯夕来帮本宫监督他。本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谢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李唯夕点头:“有的。”
静妃一愣,眸色微敛,果然还是有目的么?她不露声色的继续笑问:“哦?说来听听。”
李唯夕像是有点害羞,抿了抿唇,搓搓小手,鼓起勇气似的抬起脸来,扑闪不闪的大眼睛里尽是渴望,眼巴巴的看着静妃:“我想要留下来再吃个晚膳。”
静妃:......
李辙远:......?
静妃哑然失笑,“自是可以。”
从静怡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是昏黄。
李唯夕终于吃饱餍足,身旁还跟着打发掉下人,自动请缨要亲自送她回去的李辙远。
“啧,原本看你张牙舞爪得像个小霸王,不成想居然这么没追求!”李辙远边走边叹息。
“明明长这么矮,竟能连吃四碗饭......打人还那么疼!”回想起上次惨痛的经历,李辙远由衷怀疑,“老七你真是女孩子吗?”
李唯夕白他一眼,废话,她每天练武很消耗体力的好吧!你见谁疯狂健身还只吃菜叶子的,最起码也要搭配块鸡胸肉吧?
她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幽幽叹(酸)道:“二哥从小锦衣玉食,自然不懂三餐唯有青菜的心酸。”
李辙远不知道她是真的在酸,还以为自己戳痛了小姑娘的心事,忙手足无措的解释,“哎,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你在这儿等我下啊,马上回来!”
说完就跑远了。
李唯夕耸耸肩,不紧不慢溜达着往前走。
刚才吃饭时,静妃倒自然而然提了句宁贵人的事,不过是因着她们与宁贵人同属一宫才随口问的,只道可以帮忙请高师为茗澜居做法以驱邪气,其余方面并不甚关心的样子,让李唯夕更加排除了静妃的嫌疑。
这些天她也打听过了,宫中皆知宁贵人是娆贵妃那一派的。再结合她去友情奉上搓翔丸那天,宁贵人甩锅时下意识喊出的“贵”字......
正分析着,她脚步一顿,前方不远处的池塘边,有几道人影。
为首的是个少女,看上去比李辙远还要年长一点,身边还跟着一个宫女一个太监,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少女样貌明丽,衣着精致,脚上百无聊赖地踢着池边的石子,满脸的烦躁不耐。
二公主和五公主早夭,大公主听闻行止十分得体,那么眼前的这位不是她三姐李映雪就是她四姐李姝瑶。
对方心情明显不好,李辙远又还没回来,李唯夕可不想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去触霉头,她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可仍被那旁的太监眼尖地发现了——
“是谁在那儿?!三公主面前也敢怠慢!”
哦,头号嫌疑人娆贵妃的女儿。
冤家路窄啊,李唯夕慢悠悠走上前去。
见她这幅不以为意的态度,李映雪不禁心下窝火,“躲躲藏藏,见到本公主还胆敢不上前行礼,哼,”她环臂冷笑,“现在的皇弟皇妹是越加缺乏管教了!”
李唯夕一脸奇怪,“你都没问,怎知我便是你皇妹?”
嗯?李映雪皱眉,莫非认错了?也是,还没见哪个公主穿这么寒酸的。
她开始不确定起来:“难道你不是?”
李唯夕笑眯眯:“我是。”
很好,你敢耍我。李映雪咬牙切齿。
她边撸起袖子边领着手下往前走,准备好好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
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李映雪走近李唯夕时,忽然脚一崴,掉进了一旁的水池里。
“公主!”那宫女和太监瞠目结舌的一声惊喊。
李映雪神情惊恐地在水里扑腾,“救、救我!咳咳......”
一时间,水花声,呛水声,惊呼声,呼救声,响彻于耳。
惊呆了老铁,这是什么表演?李唯夕瞪大了双眼。
因为对方并不是好好走着路,莫名华丽平地摔的。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有人在她腰间推了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李辙远: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我谁都不服,就服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