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栖性格偏激固执,什么观念一旦在心里形成,就非常难以打破。
他如今料定了神君是虚伪的骗人的,那就一个字都不会再信他了。
外面传来了一声轻咳,枯鸿将两人争论听的清清楚楚,道:“换好了,就吃点东西吧。”
多说无益,神君无奈撑起身体,却忽然被他一把抓住,楚栖瞪着他,说:“不许你走。”
因为手上缠着纱布,他抓的并不紧,是神君可以轻易挣脱的程度,但他没有动。
“小七。”神君温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是啊小七。”枯鸿在外面说:“如果师父真的不喜欢你,直接不管你岂不是更轻松?何必跟你说这些呢,还要惹你不高兴。”
“他是因为漾月,才不是因为我!”
神君跟他对视片刻,大拇指重重擦过他的脸蛋,缓缓地说:“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楚栖无理取闹时的神态,尽管并未完全得其精髓,但愤懑和恼火却在眼中跃跃欲现。
楚栖傻了。
神君嗓音低低地凶他:“臭小七,就是仗着师父喜欢你,故意欺负师父,再这样,生你气了。”
楚栖微微瞠目,神情有些不敢置信。
“你……”
“你什么。”神君说:“给我好好养伤,不然你指望什么留住师父,一张嘴吗?那还不是得师父愿意,嗯?”
“我……”
“我什么。”神君又说:“没良心的东西,你还想要师父怎么做,师父若不爱你,早在刑场上添一把火,将你烧了。”
楚栖一脸不服气,但面对师父的‘七式发言’,他一时之间竟好似被湮灭了气焰,半天都没想好怎么反驳。
枯鸿在外面笑出了声。
楚栖听的清楚,脸颊忽然涨红,气鼓鼓地瞪他。
神君将他的手拉下来,道:“等着,虚情假意的师父要去给你端饭了。”
“……”
师父与枯鸿走出门,离开楚栖的视线,相视笑开。
枯鸿道:“要治楚栖,还是楚栖自己有办法。”
神君无奈地摇着头,道:“这孩子,太难管了。”
“你也算是找到法子了。”
想到楚栖方才懵懵的神情,神君又低笑了一声。
“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枯鸿道:“你除了种灵,是不是还用了替受的术法?”
神君笑意收敛,没有说话。
枯鸿有了答案,道:“孩子不是这样惯的,他若是不疼,就不会在乎自己的伤势,动来动去,更难康复”
神君受教,道:“且看看,若他一直不听,我便将术解了,早早治好才是正事。”
枯鸿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厢,楚栖目送师父与枯鸿的身影双双离开室内,自己盯着房梁看了一会儿。
师父说,若不爱你,早在刑场上添一把火,将你烧了。
楚栖想,当时就应该回他,你就是为了漾月。
他对于自己当时居然没有及时想到这句话感到十分生气,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然后发现,好像是被师父那一句‘若不爱你’,给糊弄了。
他动了一下,又响起师父说的:你指望什么留住师父?一张嘴吗?还不是得师父愿意。
又躺平没再动了。
他存心置气,心道一定要赶紧好起来,让师父明白他的实力,到时候就算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可师父都愿意了,还有必要使用强制手段么?
楚栖纠结坏了。
不多时,师父重新回来,又淡淡与他说:“虚情假意的师父来给小七送吃的了。”
楚栖板着脸。
师父又说:“虚情假意的师父来喂小七吃饭了。”
楚栖:“……”
虚情假意的师父一边喂饭一边瞥他,见他脸颊微红,神情别扭,又不易察觉地扬了扬唇。
喂完了饭,师父问他:“请问小七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虚情假意的师父么?”
楚栖觉得他好讨厌啊。
他狠狠地剜了师父一眼,说:“我没,没说你虚情假意。”
“哦——”师父拉长声音,说:“那是师父误会小七了。”
“哼。”
“那小七是心知肚明,师父疼爱小七,所以恃宠而骄了?”
“……哼!”
楚栖重重躺了下去。
他有在观察和思考,或许师父真的是喜欢他,在乎他的,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感情能够持续多久,但必然是真正存在过的。
他也有在想,师父说喜欢一个人会感同身受或许也是真的,他看师父因为照顾自己而露出疲惫的神情时,也会希望,他可以多多休息一下,希望他可以早日恢复精神。
因为这个念头,楚栖接下来的日子非常听话,师父也不知道从哪里看出他没有乱动的,每天临睡前都会奖励他一个吻。
虽说强扭的瓜也甜,可师父主动献吻,却是甜上加甜。
尝到了甜头的楚栖,配合的动力也就越来越足,毫无疼痛的治疗体验让他如鱼得水,甚至倍感无聊。
好在的是,师父这里有很多的法术书籍可以看,虽然师父不允许他修炼,但看书还是允许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过一场生死让他变得更为通透,楚栖越发觉得那些法术容易至极,几乎不需要动手,只用意念就可以轻易实现。
他甚至只用了半日,就学会了如何制作一个真假难辨的分·身,而非曾经单纯的幻影。
十日后,他拆掉了纱布。
用枯鸿的话说,接下来就不需要包的太严实了,只是药还是得擦。
楚栖其中一只被烧出骨头的脚也在生出新的骨肉,他站在镜子前,目光从脖子往下,看着扭曲而而可怖的伤痕蜿蜒而下,越往下,疤痕就越严重。
这具身体,如果没有枯鸿医仙在,只怕他会缠绵病榻至少一年,也许会死,也许,就这样丑陋地生活下去,
他的脸和右侧半边倒是完好无损,也因为完好而精致,衬得其他地方的疤痕,便越是触目惊心,像是长着半身的美女蛇,有种诡异的美感。
楚栖歪着头静静地看,在镜子里,似乎又看到了当日台下的那些欢呼与叫好。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没死。
那么,死的就是你们了。
一件薄薄的单衣披在他身上,神君从身后绕到面前,楚栖低着头,看着对方的手指细心地为自己系上衣带,道:“师父,有没有觉得我很丑?”
“你觉得自己丑么?”
“唔。”楚栖想了一会儿,说:“我自己当然不嫌弃自己了。”
“你很在意这个?”
不是在意这个,是在意师父怎么看。
楚栖睫毛闪了闪,没有这句话说出来,而是凶他:“问你你就说,哪里那么多废话?”
“我介意。”
楚栖看他。
“我介意,小七受伤了,留下满身的疤痕,我却没有提前阻止。”
楚栖的腰被一双手臂缠住,神君垂眸,道:“我介意,没要保护好你。”
楚栖抿了抿舌尖,心里微微发软,神情却忽然有些难为情:“也,也不都怪师父,是我先把师父关起来的……”
“我怎么就能轻易被关起来了呢?”师父一本正经地说:“我应该留后手才对,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怎么保护小七呢?”
哎呀,师父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楚栖骨头酥酥软软,忍不住踮脚来亲他,神君由着他的动作,楚栖双手双脚齐上阵,很快爬了上来,缠在他身上,神君一手托着他,一手捂住了他不安分的嘴巴,道:“现在还不行。”
楚栖不满:“说的那么好听,你还是嫌弃我。”
“……等你止疼药效过去再说。”
“就这样就好。”
“不行。”
“为什么呀?”
神君胡诌:“影响体验。”
“不影响的。”
神君把他扒拉了下来,道:“穿好衣服,去门口晒晒,多见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多见师父才有好处呢。”
“你不能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不是还要练功的么?”
“哎呀……”
“不许撒娇。”神君说:“去。”
楚栖用下嘴唇顶起上嘴唇,整个嘴巴呈现一个向下的弧度,他十分生气地转身,然后一把将身上的衣服扯掉,丢在地上朝外走去。
小疯子疯起来着实足够无耻,走了两步,腰间一紧,神君又将他捞了回来,重新将衣服给他裹上,嘴唇贴在他耳边,低语道:“不害臊。”
“就不。”
神君将他拥着,哄道:“明日就可以了。”
“就要白天。”
“……下午。”
“现在!”
“你的脚只怕还要疼。”
“药效还没消失呢,不疼的。”
“若你非要见师父,那药效就要消失了。”
楚栖没懂,又说:“消失也要师父。”
神君拧眉,楚栖眼神坚定,迫不及待,非要不可。
他衣服不肯好好穿,神君只好将人裹着抱起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掐了个诀。
解除了‘替受’的禁术,他周身陡然轻松许多,但楚栖的神情却一下子变了。
他被放在榻上,立刻觉得自己周身哪儿哪儿都疼,何止是脚,身上所有伤过的地方,碰一下都疼,或许是因为太久失去痛觉,这一刻的疼痛便尤其难以忍受。
神君欺身,楚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自然,他别扭地动了动,小声说:“要不,还是算了吧。”
“应当没有你当日受鞭伤来的疼。”
“……由奢入俭难。”
楚栖咕哝,神君看着他的神情,没忍住又漫开笑意。
疼痛恢复之后,楚栖倒是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慢慢转好的原因,神君也逐渐恢复了常态,楚栖将这一系列的变化尽收眼底。
想到神君因为他的伤势而不得安眠,觉得心疼的同时,竟还有一些陌生的安心与温暖。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但这样的日子,注定不会持续太久。
又过了几日,楚栖独自窝在神君的房间,看着对面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他在抖了抖睫毛,对方也跟着抖了抖睫毛。
“我喜欢师父。”
他对另一个楚栖说。
后者露出了一抹心知肚明的笑容。
“但我更想杀人。”楚栖慢慢地说:“师父知道了,可能会生气。”
“只好瞒着他啦。”
另一个楚栖转身出了门,他的行动非常快,因为挑的时间恰到好处,无一人看到他的踪影。
楚栖盘膝坐在榻上,慢条斯理地掀开了面前的修炼书籍。
门口传来动静,神君一边走进来,一边道:“医仙方才去休息了,这些日子为了给你熬药炼丹……”
他话音刚落,一个轻飘飘的身子忽然朝他扑了过来。
神君顺手将他接住,他拥着怀里轻了近一半的人,漆黑长睫低低压下,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一直没睡好过。”他接着说:“抽个时间,要好好谢谢人家。”
“嗯。”楚栖抱着他的脖子,身体轻飘飘地挂在他身上,软软道:“谢谢师父,谢谢医仙,小七都记住了。”
好乖,乖得,不像话。
神君轻轻将人从身上拽下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坏主意……”楚栖的神情变得纯真而魅惑,他眼巴巴地说:“想把师父吃掉,算吗?”
悬崖外,一只赤·裸的、布满疤痕的脚落在了枯叶上。
他白衣蹁跹,身影飘忽,如鬼魅般穿过密林,长发纷飞,露出一张洁白而精致的容颜,脖子上却有一块清晰的红色烧伤,像烙印,又像徽章。
“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师父的声音透过另外半个躯体传入耳畔。
密林阴森、潮湿,且闷热。
那张洁白的脸上漫出淡淡的眷恋。
他低低地答:“我要去报仇,算坏主意么?”
洁白的牙齿从扯开的唇角露出,红唇贝齿间溢出恶意满满的笑声,白影闪电般疾闪,他很快来到了熟悉的山脚下。
降雨十日,哪怕是神君后来改了半雨,到了此刻,水深依旧还有半腰。
有死尸泡在里面,在日头下暴晒。
这一场洪灾,依旧有溺死之人,只是或许比之一开始的降雨量,要少上一半。
楚栖立在水上,脚尖未沾半点水痕。
他有些不高兴,因为他看到了溺死的几个,有他仇人的面容,即便被泡的面目全非,也依旧认得出来。
远远望去,城内的很多房子都泡在了水中,楚栖清楚,若要躲避洪灾,必定会避难至高处。
他在水上如履平地,一路从低洼往上走去。
长剑于行走之间幻出,捏在伤痕累累的手中,前方缓缓行来了一艘木质小船。
他听到了一声女孩子慌乱的叫声,她浸在水中,踢打着船上拽着她不放的官兵:“我不去了,不去避难了!两位官爷,放过我吧……救救我,救救我啊!”
“船都上了,你还想下去?”
“我们哥几个也是为国为民奔波多日了,拿你犒劳一下,谁有意见?”
坐在船上的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还有几个老太太与中年男子,皆纷纷缩在一旁,被那说话的官兵扫过,齐齐道:“官爷辛苦,这是应该的。”
女孩狼狈不堪地被拽了上去,楚栖歪着头,看到一只被浸泡的发白的手撕开了她的衣服,她惨叫,挣扎,发髻散乱,乌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不可否认,这几个官兵眼光很好,她是这艘救难船上,最年轻的姑娘。
他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忽然有人惊叫:“你们快看,那是谁?”
“好像,是,是七殿下……”
“什么七殿下,他早就给神君带走了,哪有功夫回来管你们?”官兵的手脚在姑娘身上动作,那姑娘的头颅忽然从船沿仰了下去,只见她一张圆脸,眼仁儿黑白分明,仓皇地朝楚栖望着。
“七殿下,七殿下……救救我……”
就像记得每一个因他被烧而欢呼的人,楚栖也记得,每一个为他说话的人。
圆脸的姑娘呀。
看着可真顺眼。
剑芒横过,一阵凌乱的惊叫,官兵的头颅齐齐滚落在水中,血丝在浑水间蔓延。
姑娘挣扎着爬了起来,努力收拢衣服,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感激,还有畏惧,以及微不可察的敬仰。
楚栖来到船上,将两具尸体踢了下去,目光落在船上的难民身上,他抬剑去指:“你,你,你,你……下去。”
一个男人哆嗦着,道:“你,你凭……”
脖颈被削断,颈部喷涌出鲜血。
周围人尖叫着躲避,被点名的几个匆匆跳了下去。
圆脸的姑娘缩在船头,看着那少年懒洋洋地在她身边坐了下去,他疤痕遍布的脚垂在船沿下,扭曲的伤痕爬上小腿,一直蔓延到看不到的衣摆里。
她屏住呼吸,看到少年取出了长善,那鞭子一分几根,尖部弯出鱼钩似的弯痕,他抬手一丢,每一根都稳稳地勾住被赶下船的人的下颌骨,鲜血和惨叫一同流出。
少年发出孩子般的欢呼:“钓鱼咯,钓到好几只大鱼,你们看,我厉不厉害?”
他偏头,眼睛里溢出了微光,笑容犹如上善童子般天真动人。
姑娘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厉,厉害。”
“那我带你们一起去避难所。”楚栖温温柔柔地说:“师父说,让我多做善事呢。”
姑娘缩在一侧。
悄悄抬眼看着少年精致的侧颜,极恶与极善,融为一体的人,身上带着罂粟般致命的吸引力。
避难所还未到,那几只鱼便死了,楚栖没趣地收回了长鞭,漫不经心地遥望前方高处的避难所。
“原来,都躲到神庙里去了呀。”
他飞身而起,稳稳地落在了神庙的外围。
这里位于高处,没有被洪水淹没的地方,几乎到处都挤满了人,整个山头,密密麻麻。
楚栖新奇地望着。
一个好处,不用到处跑着找了。
一个坏处,会少许多乐子。
长剑在人群中挽开。
姑娘狼狈地坐在船头,看到血雨漫天,被银剑挥舞着,在四周落下斑斑红点。
神殿内,楚栖将神君按在了榻上。
他取下了神君的头冠,三千青丝披散而下,泄在床头。
神庙四周,血水自高处汩汩流淌,汇聚至洪水。
少年进入神庙,又徐徐步出。
鲜血已将衣裳染红。
他低眼看向血洗的剑身,偏了偏头,嘴角扯开一抹浅笑。
师父……真是个大宝贝。
红衣少年飞身而起,身影略过船头,鲜艳的红衣滴下浓稠的血泪。
身影翻飞速掠,楚栖凌于血海,踩过浮尸,一路来到了南唐皇宫。
今日,所有的仇,都要一一得报。
先从哪里开始呢?
他凌空而起,来到了皇后寝宫。
从小小貂开始吧。
长剑换成了小刀。
若要剥皮,还是小刀更为顺手。
神君望着身上的少年,仙衣层层,他低声道:“这样你就开心了?”
殿内尸体横陈,浓绿的花叶泼上浓红的鲜血。
楚栖与皇后惊恐的眼神对视,慢吞吞地道:“开心呀。”
神君长睫微闪,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楚栖动手。
这爱人,要从一带开始扯。
仇人,还是要从四肢开始扒。
这样,才没那么容易死。
爱与恨交织,缱绻与惨叫交融。
一剥红,一剥白。
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样极致的痛快体验了。
楚栖慢条斯理地挺直了身子。
他抬头看屋顶,长发被汗水浸得湿润,乌黑透亮。
他抬头看天空,血衣透湿黏贴在身上,红色浓稠。
神情溢出如出一辙的愉悦与快意。
他撑地而起。
他撑榻而起。
手指拨开垂在胸前的长发。
他垂眸看半眯着眼睛的神君,眼神温柔,是大宝贝。
他垂眸看蠕动个不停的血尸,眼神轻蔑,是大仇人。
痛快。
楚栖旋身,走进殿内,左右翻找,从衣柜里面翻出了小小貂的皮毛。
他看了一会儿,慢慢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再低头去看,还是血。
于是转身,踢开碍眼的尸体,来到竹制出水口前,清洗了双手。
他拿过皇后鲜丽的凤袍,把洁白的皮毛包了起来,收入乾坤袋中。
他飞身跃上宫殿上的房屋,迅速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楚栖沿着皇后房屋的脊梁,一跃而下,在墙头上,目光遥遥望向中心的大殿。
那个,毫不留情,将火把丢入干柴的父皇,今日,也要死在他的手下了。
楚栖垂眸看着自己没有半点完好皮肤的双脚,然后沿着墙头,像小孩子走边边一样张开双臂,全神贯注地向前。
宫人远远地望着,发出阵阵惊恐的细语。
楚栖谁也不看,只专心注视着自己的脚下。
红衣滴着血,漫过脚腕凹槽般扭曲得疤痕,滴答落下,墙边两侧,很快被滴成一条延绵的血线。
“楚栖——”第一个发现他的熟人是楚彦,他嘶声:“你在干什么?”
楚栖的手轻轻一捏。
说话的人顿时像是被卡住了脖子。
楚栖看也不看他一眼。
再轻轻一丢,像是随手扔掉一颗石头一样,楚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横飞出去,身体撞在巨大的石狮子上,脊骨当场断裂。
有人飞身而上,被他一掌挥开,当场气绝而亡。
他是来复仇的。
所有挡住他复仇之路的人,都要死。
所有人都说他无法无天,楚栖想,今日,他便无法无天一次。
他沿着墙头,一直走,一直走。
原来,不是所有的为世不容都是真的为世不容。
如果你手握力量,那么,你就可以在所有人的眼中,沿着他们敬畏的宫墙,踩在他们无法容忍的,大殿的脊梁上面,肆无忌惮。
以前被欺负,不过都是因为太弱了。
他一跃而下,落在中殿的门前,埋伏已久的官兵举着长·枪朝他刺来,楚栖轻飘飘地跃起来,衣摆旋飞,血滴泥点子一样飞出去,在每个人的眉心留下了一个血洞。
他稳稳落地,似嘲讽,又似快意地低语:“弱者,真是活该要被欺负啊。”
中殿内,天子脸色青白地望着他,声音嘶哑:“楚栖……”
长善狠狠擦过了空气,重重地落在他身上,直接将他抽飞了出去。
天子狼狈落地,听到他的声音,近似耳语:“父皇,儿子来……”
“尽孝了。”
带着浓浓恶意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爬出的厉鬼,在中殿内扩散,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