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 这血腥气,于某些人是香甜的解药,于某些人, 却是致命的毒药。
顾息醉昏睡了过去,床边,一只白皙好看的手垂下。
鲜红的血液,沿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流下。
一只同样流着血的手,要去抓那手, 却一下被另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抢过。
陆谦舟扣着顾息醉的手腕,用清洗术,洗干净顾息醉手上的血液。
清洗后, 白皙干净的手背上,现出清晰明显的咬痕,怎么也洗不掉。
他深深看着那咬痕,动作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
陆谦舟打开随身携带的跌打损伤药, 洒在顾息醉的手背上,又拿出白布,仔细为顾息醉包扎。
修长的手指翻动, 陆谦舟利落给白布打结, 一道阴影阴影忽然笼罩过来。
季远廷低沉, 明显带着得意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陆谦舟紧紧扣住顾息醉的手腕,抿唇不回话, 浑身绷紧警惕。
季远廷忽然伸手过来,陆谦舟动作飞快,将顾息醉的手往后藏。
他刚藏到一半,中途一个精致的小方盒袭来,毫不客气打掉了季远廷袭来的手。
季远廷抬眸看去。
衡九墨漫不经心的将一粒稀世珍贵的药丸, 从那精致小方盒里,拿出来,又放回去。
注意到季远廷质问的视线,他才慢悠悠开口,毫无打到人的歉意:“魔尊这是做什么?我穷极派团结友爱,师父徒弟相亲相爱,徒弟给师父包扎伤口,你竟然问他在做什么。”
“白痴问题得不到回答,还要上手搞破坏。魔尊,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季远廷低笑一声,别有意味的挑眉,看向顾息醉手中那厚又笨重的白布:“这也叫包扎伤口?怎么,我们修炼了几百年,反倒要去过凡人的生活了?”
陆谦舟手拂过顾息醉微凉修长的手指,和手背上厚重的白布,两者的触感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抿唇依旧不语,只脸色发白。
“嘁,不就是运功疗伤,谁不会?”
衡九墨伸手过去,陆谦舟这次没有躲。
衡九墨很顺利的,就握到了顾息醉的手。
陆谦舟修为尚浅,还没有这个能力,但衡九墨可已经是元婴大圆满期了,完全没问题。
衡九墨实在看不上,季远廷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不惜运功的烦躁痛苦,也不能让季远廷得逞。
手握住顾息醉的手,凝神,运功,沉默,寂静……
衡九墨就那样干干的,握了半天顾息醉的手,什么动静也没有。
陆谦舟的眼神,从期待到无语,他开口,压低声道:“气走……”
“哈哈哈哈!”
他还没来得及提示几个字,季远廷的笑声就放肆响起:“原来穷极派的掌门,运功还要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提醒。”
衡九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松开了顾息醉的手,去储物戒里拿灵药。
他还没拿出来,季远廷就冷声警告:“把你那些送礼拉拢人的灵药收一收。小主人现在的状态,需要专门治外伤,不影响人身体平衡的灵药,衡掌门,你有吗?”
衡九墨拿药的动作顿住。
季远廷抬手,拿出了魔族专门治外伤的灵药,看向衡九墨,嘲讽的扯了扯嘴角:“连陆谦舟都常备跌打损伤药,你却没有。连伤都舍不得受,你还想把染了魔气的顾息醉带回去,你能护得了他什么?”
说着,他朝陆谦舟伸手。
陆谦舟紧扣着顾息醉的手腕,他看了看脸色发白的衡九墨,又看向季远廷,眼眸黑沉。
季远廷垂眸,看着还在固执的陆谦舟,觉得好笑。
他俯身,在陆谦舟耳边,低低恶劣的吐出几个字:“别强求。”
陆谦舟手中力道一松,想要重新握紧顾息醉的手,却好像失去了力气,再也握不住分毫。
他手中一空,季远廷托着顾息醉的手,将那手上的白布,撕的粉碎,散落一地。
药粉洒在顾息醉的手背上,很快,顾息醉手背的咬痕消去,恢复了原本的白皙光滑。
完全看不出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季远廷为顾息醉盖好了被子,将那手轻轻放进温暖的被窝里。
陆谦舟看着季远廷一只手上的咬痕,沉声开口:“你手上的伤,不治?”
“以后还会被咬,治不治有什么区别?”季远廷无所谓道。
陆谦舟猛地站起身,冷声提醒:“魔尊,我希望你明白我师尊的意思。他是咬你了,但是师尊的手背也让你咬了。他不欠你,你休想用这种方法,捆绑我师尊。”
季远廷理被子的动作顿住,他抬眸,看向陆谦舟,眼神逼人:“本尊和小主人之间的事,还需要分清谁欠谁,这些很重要?重要的是,小主人现在包括以后,需要的是本尊,不是你。”
“你若是还有些良心,就早些带着你的掌门回去。你师父那么惦记着回去,难道不是因为你?”
“本尊倒是想不明白了,你怎么能这么高兴的接受。你可知道你师父回到正道,会面对什么?!”
“就算现在正道都奉你师父为英雄,又有什么用,他稀罕这称号,他没当过英雄?!死了林庸,早晚有别的忘恩负义的正道之人出来,想想你之前酒鬼师父的下场,别天真了。”
“陆谦舟,本尊希望你,是个有良心的徒弟。”
陆谦舟身形踉跄了一下,他看向床上,睡得香甜,再也不需要跟恶魔辛苦对抗的顾息醉,暗暗握紧了拳头,又无力的松开。
那天晚上,陆谦舟做了一个噩梦,一个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的噩梦。
熟悉的女人哭声,萦绕在他的耳畔,女人哭的凄凄惨惨,婉转可怜。
落在陆谦舟的耳中,却又像是鬼魂索命的哭声:“舟舟,你就放过娘好不好?不要再跟着娘了,行不行?”
“你费劲脑筋跟着娘,有什么意思?到头来你苦,我也苦。别人骂你是野孩子,骂娘不干不净,你知不知道?”
“你出去后,告诉那个男人,你不认识我,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好不好?”
“娘不是不要你,等娘以后飞黄腾达了,娘再回来接你好不好?”
“舟舟,听话,点个头。我虽然是你娘,但你我为什么一定要粘在一起呢?你我在一起就是苦难,离开了才是幸福。”
小陆谦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上挂的全是泪水。
明显带着婴儿肥的小手,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把一张本来就有些脏的小脸,擦成了小花脸。
他倔强的摇头,明显奶气的声音响起,歪歪扭扭,好几个字音都念的不标准:“不要,娘亲,舟舟不想和娘亲分开。舟舟可以保护娘亲的,呜呜呜……”
“舟舟,别哭了。”女人见劝不好陆谦舟,索性自己也哭,哭的比小陆谦舟还厉害。
这方法果然有用,小陆谦舟果然停住了哭泣,还伸着软乎乎的小手,想要为女人擦眼泪。
奶里奶气的声音,懂事又熟练的开始哄:“娘亲不要哭了,舟舟听话,舟舟已经不哭了。”
“就只有不哭?”女人顺势引导,“舟舟不答应,娘会痛苦哭泣一辈子的。”
小陆谦舟沉默了,沉默了好久,问了一句话:“娘,你以后,真的会来接舟舟吗?”
“当然,你是娘的亲儿子,娘怎么会对你不好,不记得你呢?”女人急忙温声哄道,“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很快就会重逢的。”
小陆谦舟紧紧抓着自己两只脏呼呼的小手,乖巧点头,奶气的声音,认真的回:“好,舟舟等娘亲飞黄登哒后,来找舟舟。”
女人高兴的抱住了小陆谦舟。
小陆谦舟怔了一会儿,也甜甜的笑了笑。
场景迅速变化,那个男人就在小陆谦舟的眼前,小陆谦舟的娘亲就在那男人身旁,小鸟依人。
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既然这孩子和你毫无关系,本王把赐他进奴隶库,爱妃觉得如何?”
女人的声音格外好听,温柔似水,她说:“好啊。”
陆谦舟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第二天清晨,陆谦舟很早就起床了,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陆谦舟去顾息醉房里,伺候顾息醉起床。
路上,他发现,魔域里,多了一个亮眼金贵的房子。
魔兵们都忍不住议论纷纷:“衡九墨是来魔域度假的吗,房子都带来了。”
“说是住不惯我们魔宫的房子,晚上睡不着。”
“睡不着就回他的穷极派,他到底要在我们魔域呆多久啊,还带房子来住,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听说衡九墨是为了他那唯一的师弟,也是兄弟情深啊。”
“算了吧,他昨天从他师弟房间出来后,就去了魔域最有名的赌场,到了半夜才回来,满载而归。还兄弟情深,怕是赚钱赚到我们魔域来了。”
“竟然是这样!我没听说过衡九墨这么会赌啊。”
“说到这个我就气。衡九墨从饭馆里,挖了个店小二去赌场,结果那不起眼的店小二,竟然是个高手,十赌九赢!”
“可恶!厚颜无耻,借找师弟的由头,死赖在魔域不走。还用我们魔域的人,赚我们魔域赌场的钱。衡九墨当真是卑鄙无耻!”
……
这几个议论的魔兵,议论的咬牙切齿,气愤不已。
陆谦舟没再多听,快步去了顾息醉房间。
另一边,被众多魔兵议论的厚颜无耻的某人,正在他从储物戒里搬来的房子里睡觉。
这房子不仅外面看着金贵亮眼,里面更是金碧辉煌,奢靡之气扑面而来。
只是这房间里的主人,并没有奢靡享受,睡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而是伏在书桌上,脸整个埋进了书本里。
这般刻苦勤奋的读书劲,和四周奢靡享乐的布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少年走了进来,犹豫又纠结的原地打转。
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推了推书桌上的男人,小心的唤了一声:“掌门?”
男人从书本上,迷迷糊糊的抬起脑袋,白皙的脸颊上,印了好几个黑字。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地动山摇:“你找死啊!懂不懂什么叫自然醒,你敢在我睡觉的时候,推我,扒拉我!”
少年吓的忙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早就听过他们掌门的起床气非同一般。
不过自从掌门有钱以后,就每天睡到自然醒,他们再也没有经历过,这可怕的起床气了。
少年吓的浑身发抖,他颤颤巍巍的道:“掌门,顾仙君已经醒了。”
明明是衡九墨让他喊起床的,少年们委屈的想,但他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哦。”衡九墨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暴躁,“愣在这儿干嘛,还不来给我梳头!”
少年赶紧站起身,给衡九墨梳头,小心谨慎,一点也不敢惹,这位还处于起床气的祖宗。
衡九墨对着镜子,嫌弃的把脸上的几个黑字擦掉。
少年偷看了那几个黑字,隐隐约约是“吞恶魔”这几个字。
掌门配恶魔,少年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衡九墨又凑近了看自己的眼睛,不开心的抱怨:“养个师弟真不容易,还要得黑眼圈。回去了,让师弟再抄几个月的书,能赚钱又好养活。”
说着,衡九墨吃了一颗价值不菲的美颜丹,黑眼圈瞬间消失。
少年为衡九墨梳头的手微颤,可怕,真是个万恶的扒皮师哥。
陆谦舟来到顾息醉房间,熟练的为顾息醉穿衣,梳头。
早餐是香甜的桂花粥,和几个可口的小菜。
顾息醉吃的美滋滋,陆谦舟光看着顾息醉,自己没吃几口。
吃饭时,陆谦舟一直想开口问话,只是一直都没问出口。
吃完出去吹风散步,陆谦舟想借着这机会问话。
他深吸几口气,跟了出去,迎面就来了个亮瞎人眼的男人。
衡九墨带了几盘子的吃食,春风满面的过来了。
顾息醉看着这一盘盘色香味色俱全的美食,庆幸自己已经吃饱了。
若是忍不住,吃了其中一块东西,都不晓得他得抄多少书,打多久的工,才能还债。
顾息醉不想呆在房间里,面对着这一大盘的美食诱惑,对衡九墨微微一笑:“我要和谦舟去散步消食,掌门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顾息醉长腿迈开,往外走去。
陆谦舟立刻跟了过去。
他快走几步,走到身旁,深吸了好几口气,准备问出心中的问题,旁边忽然过来一个闪瞎人眼的座轿。
衡九墨坐在座轿里,座轿四周是空的,若隐若现的雕刻着一只火红凤凰,前后被四只雪白高贵的仙鹤拉着。
衡九墨懒懒靠着凤凰翅膀做成的椅背,笑眼看顾息醉:“这么巧,师弟也要散步。师弟要不要一起上来,高处的风景更好。”
顾息醉明显往旁边躲了躲。
这座轿看着就死贵的样子,他要是坐上去,估计打工一辈子都赔不起。
偏偏衡九墨还一直指使着仙鹤,往他那边靠。
仙鹤一脸不情愿的靠过来,和衡九墨亲切和善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息醉散个步,都散的不开心,忍无可忍:“掌门,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你上来,师哥就跟你说。”
衡九墨拿起一块玫瑰酥,看着顾息醉,一口一口,优雅贵气的吃着,吃完还深有回味的微摇了摇头。
顾息醉感觉衡九墨随时随地,都在骗他消费,简直就是个万恶的财主。
他一定会抑制住消费的冲动!
“走,谦舟,我们回去。”
控制消费的方法,就是看不见消费。
陆谦舟点头,要跟着顾息醉回去,衡九墨的声音又响起,竟然带着点伤心:“师弟,你怎么了?真的是被别人迷惑了心,再也不爱你曾经,口口声声说最爱的师哥了吗?”
顾息醉听的眼皮直跳,咬牙道:“掌门。”
“叫师哥。”衡九墨一下打断,纠正。
顾息醉闭了嘴,不回应。
衡九墨终于下了座轿,走到顾息醉身前,认真的看着顾息醉眼睛,问:“师哥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怎么连声师哥都不愿叫了。”
顾息醉在心里道:“万恶的财主,我若被骗,真跟你称兄道弟,你必定要我卖血卖命。”
这不是师哥掌门的问题,这是抵制消费的问题。
“叫掌门,更符合规矩。”
顾息醉冷硬的解释道。
衡九墨却笑了,他伸手,抚上顾息醉的脸颊,拇指按了按顾息醉柔软的唇角,问:“原来我师弟还知道什么是规矩。规矩就是当着掌门的面,去吸别的男人的血?”
顾息醉浑身一僵。
当时他真的没有选择,如果不咬,后果恐怕更加严重。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恶魔会这么不要脸,都已经失去了法力,没办法再跟他人做交易,给对方好处诱惑人了。
结果,竟然还会用他的身体做交易。
放任恶魔的后果,是他绝对不能容忍,也是绝对负担不起的。
顾息醉做了选择,就不会后悔。
他沉着眼眸,一字不回。
衡九墨看着顾息醉这样的回应,心中一紧。
顾息醉无论如何,都不该对来接他回去的师哥,这般冷淡疏远。
之前,他服软,说一句师哥听话,顾息醉就愿意朝他走来。
可是现在,却怎么也不行了。
衡九墨靠近了过来,再也不做之前那般的亲切温柔。
他低垂的眼眸,带着掌门的威压,低沉着声音问:“怎么,原来师弟这么规规矩矩唤我掌门,是为了好规规矩矩的叛出门派,跟魔尊,哦,不,是你曾经忍痛割爱的小奴隶,在一起?”
话音落下,陆谦舟敏锐的抬眸,看向顾息醉。
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就是这个问题。
他紧张的看着顾息醉,等待着顾息醉的答案。
顾息醉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是很懂里面的逻辑:“我留在这儿,和叛出师门,没任何关系。”
陆谦舟的心重重落下,所有的声音于他来说都是虚无的,他只听到“留在这儿”四个字。
原来,顾息醉真的已经做了选择。
从决定咬破季远廷手背那一刻,就做了选择。
就算顾息醉在咬之前,非要让季远廷也咬他的手背,算作两不相欠。
这又能怎么样呢?
正如季远廷所说,欠不欠的有什么意义?顾息醉需要季远廷才是最重要的。
衡九墨怔了一下,他看着顾息醉,有点陌生:“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顾息醉同样不解的看向衡九墨,他还想问衡九墨:你的逻辑联系怎么这么不严谨?
“你忘了师尊的话了,你那么敬爱师尊,怎么会忘了他的话?”
衡九墨松了手,上下不断打量顾息醉,陷入深深的迷惑中。
顾息醉心中一跳,这是露馅了,被发现他不是原主了?
嘶!系统说他可以随意OOC,却没说如果OOC被人发现了,会不会被绑去祭祀。
顾息醉同样疑惑的打量衡九墨。
他一开始,就没什么顾及OOC的,这衡九墨也完全没有表现出什么疑惑,警觉的样子,他还以为这是系统的自动修复功能。
“系统,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息醉警觉的在心里呼唤系统。
系统急急忙忙的出现,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以前那么多宿主都是性情大变的,这些主角大佬们都是接受能力良好,以前怎么对原主的,都会照常那般对宿主,流畅无缝衔接,适应能力良好。
“这,修复功能没有的,我商城有,宿主你要赊账吗?”
顾息醉:“……”
系统颤颤巍巍建议:“宿主,要不,你再试试,说自己失忆了?”
顾息醉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跟季远廷说失忆都不好糊弄,还被莫名其妙的被季远廷说是装失忆。
他现在跟眼前这个人精说失忆,真的靠谱?
顾息醉思考再三,也找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用了系统的臭主意:“嗯,我最近记忆有些混乱,很多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哦,原来如此。”
衡九墨若有所思的点头,没用几秒钟,就相信了顾息醉的话。
顾息醉:“?!!”这怕不是个假人精?
“所以,师尊说什么了?”顾息醉试探着问。
衡九墨看向顾息醉,眼中的疑惑已经不再,眼眸微动,反现出浓浓的笑意,心情当真是不错。
他挑眉,在没了之前的凝重,轻飘飘道:“也没什么,师尊最讨厌魔族,他发现季远廷是魔族时,当下就要杀了他。当时,季远廷都已经冻成冰块了。”
顾息醉听的心中一跳,浑身紧绷。
衡九墨略过顾息醉紧张的神色,眼中的笑意散了些去,继续道,“师弟,别担心,有你在,你的宝贝小奴隶怎么会出事呢?”
“你去求了师尊,可是师尊没同意。你便把自己也冻成了冰块,等着和季远廷一起被冻死。”
顾息醉松了一口气,这般求法,应当是没事了。
衡九墨说到这里却笑了,典型的辛灾乐祸:“你好不容易学会了结冰,千辛万苦,终于把自己冻住了,结果这冰块还没冻结实,就被师尊救出来了,还被点了穴,一动不动的。”
“我早就说了,没用,有谁能威胁得了师尊,你简直就是乱来。看,这下老实了吧。”
顾息醉:“……”
“那之后呢?”顾息醉担心季远廷的生死,尽管知道结局季远廷没事。
衡九墨又不笑了,眼中的笑意更散去了些,微眯着眼,开口道:“之后,你在师尊面前哭了,哭红了眼睛,泪汪汪的,还自己擦不了眼泪,可怜极了,师尊就把季远廷放了。”
“就这样,没了?”顾息醉感觉自己仿佛听了个假故事。
“是啊,”衡九墨上前,深深看着顾息醉的眼睛。
他还记得,顾息醉这双眼睛瞎了以后,沉睡了十年,谢清远也把自己的眼睛蒙黑了十年。
谢清远说,他醒来后,一定会很无助,但没事,他会教。
衡九墨痴痴的看着顾息醉的眼睛,确实很好看。
他低喃,声音仿佛从久远的地方传来:“师尊他,可喜欢你的眼睛了。”
顾息醉有些不明白,琢磨:“所以说,师尊看着冷,其实外冷心热,最受不了别人跟他装可怜?”
他若有所思,心中打着小心思,要不下次跟谢清远通话的时候,跟谢清远卖卖可怜?
“谁知道呢?我们这个师尊,偏心的很。”
“有次我穿着满身打补丁的衣服,出现在他面前,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夸我懂事,知道省钱,作为师父,他甚是欣慰。”
“噗!”顾息醉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能怪师尊偏心?是你太不省心吧。
也不知道谢清远养这个徒弟,得费多少钱,顾息醉在心里默默感叹。
谈起往事,衡九墨只低低叹了一声,抬眸看向顾息醉,缓缓道:
“所以,师尊这么疼你,你怎么舍得让师尊失望呢?”
顾息醉一噎,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上了衡九墨的套。
他敏锐抓住了其中的漏洞:“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季远廷岂不是应该记着我的恩,怎么还埋怨我抛弃他?”
“这还不简单,季远廷那段记忆,师尊删了,他要的就是季远廷恨你,你俩最好永远不要再见。”
衡九墨作为见证顾息醉和季远廷生离死别的人,当晚就去外面,摆了丰盛的酒席庆祝。
他修长的手指微动,手中现出了一个酒杯,倒了上好的酒,闭眼回味,缓缓道:“师弟,你这样,师尊真的很生气。你若顶着穷极派的名声,还跟季远廷厮混在一起,师尊怕是要亲自来清理门户。师哥很担心啊。”
顾息醉:“……”不,他感觉衡九墨很幸灾乐祸。
他真的很发愁,明明可以两全的事情,现在偏偏成了只能选一的情况。
眼前忽然现出了一个药丸。
“这个药丸,吃了就可以彻底清除魔气,师弟,你要吗,嗯?”
顾息醉伸手想去拿,衡九墨收回手,靠近,淡淡酒香味吐在顾息醉耳边:“叫师哥。”
叫一叫又不会少一块肉,顾息醉一个“师”字到了嘴边,陆谦舟的声音忽然响起:“师尊,我们不要。”
陆谦舟一把拉过顾息醉,警惕的看着衡九墨,冷冷的盯着衡九墨手中的药丸,问:!“掌门,这药又是以什么为代价,还是以去人一身修为,彻底成为废人,无法再修行为代价?”
衡九墨嘴角的笑意一僵,冷声道:“你调查我的药?”
陆谦舟挡在顾息醉前面,一句比一句逼人:“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前掌门曾经嘱咐过,掌门只要不被我师尊气死,就不能把我师尊赶出师门。”
“我想,怕是前掌门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来清理门户,而是教训徒弟。掌门,你未免也太言过其实了。”
谢清远可不开玩笑,他说的气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死,而且是被气到死去,顾息醉才有资格被逐出穷极派。
衡九墨低低的笑,手指一弹,手中的药丸,直朝顾息醉飞去。
陆谦舟想要抢,却没抢过修为更高的顾息醉。
“师弟,药在你手中,副作用,你的小徒弟也给你分析的很清楚了。吃不吃随你。”
衡九墨拂袖,最后看了顾息醉和陆谦舟一眼,别有意味的转身,飞到了他那奢靡的凤凰座轿上。
他慵懒的倚靠在精致炽烈的凤凰翅膀上,缓缓道,“师弟,你以为季远廷的血,就是最佳解药吗?”
“以恶魔赐予之血,消磨恶魔,以恶制恶。”
衡九墨忽然变得文绉绉,又卡壳一般的顿了顿,偷摸摸的看了看手心的小抄,这才继续文绉绉的开口,
“生新恶,永入魔道。”
这话,连季远廷都不知道,应该说,几乎没人知道。
他今早伏着睡觉的那本书,早就失传了千年,昨日他混入赌场,费了好一番心血才得来的。
至于为何消息这么灵通,自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文绉绉念完,衡九墨这才装模作样,疲惫的打了个高贵慵懒的哈欠,道:“师弟,师哥的时间太珍贵,呆不了多久,后日师哥便走了,过期不候。”
顾息醉看着远去的亮眼座轿,像只终于飞走了的高贵凤凰,他又看向手中的药丸,眉头紧皱。
喝了季远廷的血后,他周身的魔气明显没有了,他明显感到体内的恶魔沉寂了不少。
原来这些都是表象,只是在化生新魔。
而这个心魔,将彻底与他融为一体。
顾息醉脸色发白,握紧了手中的药丸。
陆谦舟紧张:“师尊,不要吃。”
顾息醉没有回答,只沉沉的看着陆谦舟,看着陆谦舟周身隐隐的黑气。
衡九墨说的话,他不能全信。
他要自己验证。
如果是新恶魔,是他自己的,和他融为一体的新恶魔,那么他现在必定也会这项技能。
顾息醉抬手,轻轻覆在陆谦舟脑袋上,闭眼,凝神,运功。
陆谦舟低头,看着自己手四周的隐隐黑气,正在源源不断的被顾息醉吸去。
转瞬间,他双手,以及周身,都干净无比,再没有一点黑气。
顾息醉缓缓睁开眼。
他看着已经完全脱离魔气的陆谦舟,嘴角欣慰的上扬,又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看来,他说的是真的,后日,你便和掌门一起回去吧。”
陆谦舟早就有预感了,可是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红,哑声问:
“那师尊呢?”
顾息醉转身,看着四周魔域的花海,回:“我不知道。”
陆谦舟看着顾息醉颀长的白色背影,在五彩缤纷的花海之下,仿佛要和魔域的花融在一起。
他咬牙,勇敢上前,认真看着顾息醉,问:
“师尊,徒儿能请教您一个问题。”
顾息醉垂眸看他,温润好看的眼睛格外有耐心:“你说说看。”
“师尊,徒儿为什么不能修魔道?”
顾息醉让他离开,明显不愿意他在这里陪他。
但是,顾息醉不是要入魔了吗?
他可以留在这儿,入魔,保护顾息醉。
可是顾息醉为什么不要。
顾息醉顿了顿,又笑了,笑容像四周的花儿一样柔软:“因为我不想,就像我的师尊,不想看到我入魔道一样,就这样简单。你若日后,真想入魔道,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陆谦舟沉默了良久,终于回:“师尊不想,徒儿就不做。”
陆谦舟低头,眼眶发酸,闷闷的问:“师尊,我们分开了,还会再重逢吗,你还会记得徒儿,来接徒儿吗?”
顾息醉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傻,笑着回:“当然。”
“好。”声音和噩梦的那个字重合,一样乖巧懂事,只是这次说完,陆谦舟再也没忍住,落下一滴泪。
他粗鲁的抹开眼泪,转身,飞快跑走了。
去山上,捉了一大堆兔子,边哭边捉。
另一边,某门派掌门,耀眼张扬的坐着精致火凤凰座轿,来到了赌场。
出来的时候,某派掌门顶着一张黑脸,坐着凡人朴实无华的小马车。
赌场的一人出来,笑脸赔笑:“不好意思,衡掌门,让您输了这么多,我派人送您回去吧。”
“不用,这个就很舒服,我很久没坐了,体味生活。”衡九墨假笑回。
“啊,这样啊,那我不送了,衡掌门慢走。”
那人完全没客气几下,直接对衡九墨说再见。
那凤凰座轿,包括衡九墨来魔域时,那坐进魔宫大殿的奢靡座轿,都早就抵押给了这赌场,换来那本稀世书。
现在特地来输一场,只是为了看上去名正言顺一点罢了。
今天的凤凰座轿,还是衡九墨重新花上千上品灵石,租的一天使用权。
在师弟面前,面子不能丢。
衡九墨想想之前自己的表现,很有师哥和掌门范,他心情变好,修长手指微动,潇洒的拿出一个酒杯,优雅的倒酒。
这时,马车忽然一个颠簸,上好的酒水,一下溅了他衣服一身。
衡九墨气的踢了这狭小的马车一下,把自己脚踢疼了,才终于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