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里, 季远廷坐在魔尊椅上,垂眸,凝视着眼前几大箱的药丸, 又抬眸,视线幽幽扫过眼前的一众魔医。
一众在魔域卓越,著名魔医,规规矩矩的一排一排站着,个个屏息垂眸, 一个声音也不敢发出。
季远廷冷冷的扫视这群魔医,笑:
“当大夫的,还被病人嫌弃, 本尊很好奇,你们这魔宫御用魔医,到底是怎么当上的?”
说到最后一句,季远廷的声音猛然提高, 回荡硕大的魔宫之中,带着无尽的威严和隐隐的杀气。
魔医们吓的缩了缩脖子,就算是这摆明了被顾息醉嫌弃的真正是谁, 他们也一个字不敢说, 一个字也不敢问。
季远廷又凉凉扫了眼前一群的魔医, 眼眸微沉:
“燕游呢?”
魔医们之间相互看了看,终于一个地位最高的魔医上前, 恭敬回答:
“回魔尊,燕大夫几天前,就已经辞官归隐了。”
“他又辞官了?”季远廷微眯了眯眼,眼中有些迷茫,一副不记得的模样。
那魔医擦了擦汗额头的汗,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总归这燕游说什么混账话,魔尊都不会要他的命。
也不知道他们向来没什么耐心的魔尊,怎么就这么能忍那燕游。
“魔尊,燕大夫说,您千辛万苦,请他来魔宫当御用大夫,结果竟然让他帮您追媳妇,还是一个来自正道,心里有别人,追了几百年正道之首,都没追上的媳妇。燕游说他一片忠心,一心为魔域,宁愿放弃自由身,也要来魔宫里受苦,结果魔尊竟然被正道的美人所迷惑,沉迷美色。燕游深感悲哀,就此离去。”
那魔医说完,呼出一口气,又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
他倒不怕燕游出什么事,他怕自己出事啊!
这燕游说话能不能有点口门,每次复述燕游那些垃圾话的,都是他。
“狗屁!他来魔宫后,他可有医过一个人?让他立刻给本尊滚回来!”
季远廷周身气压极低,身旁一个人立刻领命而去。
紧接着,又有一个魔兵上来,报告事情。
季远廷缓缓看向那魔兵。
魔兵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
季远廷嫌弃的看了一排的魔医一眼,抬手,挥了挥。
魔医如获大赦,赶紧退下去了。
魔兵禀报:
“魔尊,顾道君已经醒了,恢复的不错,还出门晒了晒太阳,踢了踢腿。”
“踢腿?”季远廷嘴角抽搐了一下,想了想,又欣慰的笑了笑,可很快又眉头皱起,
“恢复的这么快,就靠他那小徒弟,上山采的那点药?”
魔兵回:
“回魔尊,这次我们奉您的命令,跟踪了陆谦舟。发现陆谦舟其实是去找一个人去了。”
“谁?”
魔兵看了季远廷一眼,战战兢兢回:
“燕游。”
“顾道君这几日吃的药,根本就不是陆谦舟采的药,而是燕游为顾道君精心调配的。”
“砰!”的一声,季远廷猛地拂袖,摔碎了桌上的杯子。
“反了天了!这么多年来,本尊有哪点亏待了这姓燕的?”
魔兵忙点头:
“就是!属下也深感愤怒,便去质问了燕游,燕游回,回……”
“说!”季远廷的心情十分不好。
这燕游不仅是在魔域,就算是全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医师。
这么多年来,他把这燕游弄到魔域,乃至魔宫,都费了不少心思。
只是燕游实在是怪癖,脸皮够厚。
钱也收,官也做,就是什么都不做,还隔三差五寻个莫名其妙的由头,要辞官。
魔兵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开口:
“燕游说,那陆谦舟实在是好看,他游历天下,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而且这小美人还没长大,长大了还不知道要美什么样。”
天知道,帮燕游传话,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每天都是在死亡线来回蹦哒。
果然,季远廷露出一个充满杀气的笑容:
“他的意思是,本尊丑到他了?”
魔兵吓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没有,魔尊英明盖世,英俊潇洒,是魔域最想嫁的男人!”
“魔域?”季远廷微眯了眯眼,危险的重复。
魔域第一想嫁是真的,因为魔域大部分人,都对正道之人偏见很深。
魔兵想到那个正道之首谢清远,就结巴,开口:
“是,是全天下!”
“魔尊息怒,其实燕游也没那么肤浅,他折磨陆谦舟,也折磨的不浅。这几日,让陆谦舟采了不少异常难采的草药,中间大伤小伤不断。”
“有几次陆谦舟伤的太重了,燕游给他治好了,结果还要陆谦舟另外还,加倍的还,还不清就以身相许。吓的陆谦舟伤还没好透,就连夜去采药还债了。”
季远廷听的就很爽,心情一下就好多,扬眉看魔兵,沉声问:
“你怎么知道的?”
魔兵老实回答:
“是燕游亲口告诉属下的。”亲口炫耀的,尽管完全不懂把要追求的人,吓的伤都没好,就出去干活,到底有什么好炫耀的。
“燕游还让属下向魔尊传一句话。”
“他又想说什么?”季远廷明显嫌弃了起来。
魔兵也很嫌弃,但还是老实说了:
“燕游说,追媳妇就要这样追。”
季远廷:“……”狗屁!
魔兵观察魔尊脸色,尝试建议道:
“魔尊,要属下去阻止燕游吗?”
季远廷视线扫过眼前几箱子的稀世灵药,又在脑中,想象顾息醉闭眼仰头,慵懒晒太阳的样子,情不自禁,摇头轻笑了一声:
“算了,随他去。”
这一箱子的稀世灵药,都比不上这燕游,亲自来为顾息醉调一副药。
他寻找,请了那么久这燕游来魔宫,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另一边,悬崖峭壁,寒风凌冽。
陆谦舟用绳子系紧了腰部,打了个死结,他紧握身子,踩着悬崖边,深呼气,腾空向后一跳,坠入悬崖。
手中长剑,插入峭壁,锋利的刀刃和石头相摩擦滑动,亮起亮眼的火花。
“这花长在悬崖峭壁上,长的着实娇贵,忌剑气,忌任何法术,你连运个轻功都不行,一个轻功都能让它瞬间枯萎,记住了吗?”
燕游的话,回响在耳畔。
陆谦舟用长剑划着峭壁,手臂紧绷,终于让高速坠落的自己,停了下来。
停的位置,和要采的那朵花,还有一些距离。
陆谦舟故意停的远一些,怕剑划过石头的声响和火花,吓到了那朵花。
他一手抓着悬崖凸出的小石头,脚踩着悬崖凸出的部分,一步步往那朵小花靠近。
陆谦舟紧紧盯着那朵小花,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浑身肌肉紧绷,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
一脚踩向另一个石头,碎石“淅沥沥”落下,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再也看不见了。
距离够了,陆谦舟松开一只手,手咬开了手中的手套,弯腰,去够那朵花。
修长好看的手指快速掠过那朵花。
陆谦舟重重呼出一口气,也不看底下的深渊,将花放到自己嘴前。
含着那花的根,重新戴上手套,双手握绳,双臂肌肉紧绷,陆谦舟弓身,一步步往上爬。
“这花异常娇贵,放储物袋都会枯萎,你采到后,只能小心翼翼的含在嘴中。同样回来的时候,也不能使用任何法力,会吓到这朵花的。”
燕游叮嘱的声音在陆谦舟脑中响起。
陆谦舟深吸气,用力拉绳子,凝神,继续往上攀岩。
终于爬上了悬崖,陆谦舟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手指尖,脱下了那手的手套,要取下口中的花。
他刚要去拿,一声惊叹的声音响起:
“美,太美了,美人含花,这是何等的美景!”
陆谦舟凉凉抬眸,看了过去,看着走过来的燕游,清澈的眸子中含着冷光。
“小美人,你怎么这么看我,你不会怀疑我在骗你吧。”
燕游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叹息的直摇头,快步走到陆谦舟面前。
陆谦舟抿唇,剧烈运动后,呼吸重,他长腿后退了一步,快速取下了口中的花。
燕游又摇头叹息:
“不信你看。”
说着,他的手,要去触碰陆谦舟手中的花。
他的手,稍微靠近一点,那花的花瓣边缘,就有了变黑的趋势。
燕游赶紧心疼的收回了手,看向陆谦舟,讨好的笑:
“你看,我没骗你吧,这花确实娇气的不行。”
“我不仅没骗你,还少说了不少。这花不仅娇气,还非绝世美人,不能碰。我心痒这朵花很久了,可是一直都没法得到。现在,终于让我遇上你了,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燕游垂眸,看陆谦舟手中的花,美手配美花,看的他眼睛都要发光:
“这花受足了美人气息的滋养,用药的功效,那是又要强上几百倍啊!这花啊,其实就叫美人花,娇气的不行,还只爱美人。”
燕游絮絮叨叨,手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散发着清澈灵气的花盆。
他托着花盆,想让陆谦舟把那花插进去。
陆谦舟随手就把那花插进了花盆里,他又后退了好几步,伸手解自己腰上的绳子。
燕游心满意足的收好花盆,上前又朝陆谦舟凑了上去。
陆谦舟后仰腰,明显嫌弃的后退,满眼警惕。
燕游笑的不怀好意,伸手,拿出一个药盒子,给陆谦舟:
“这是你师父的药,他最近好了不少,我稍微调整了一些。”
陆谦舟快速接过那药盒子,打开看了看里面的药,嘴角上扬。
他抬眸,看向燕游,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消失:
“我要药方子。”
燕游摇头:
“这不行,药方子可是我的独家秘宝,不可外传。”
“怎么,我家师尊的病,还是你祖传的秘病不成?”
陆谦舟利落收好手中的药丸,视线落在燕游手中的花盆上,
“你就这样,怎么用这花制药?法术不能用,手还不能碰。你不给我药方子,我便不帮你引这朵花入药。”
燕游倒吸了一口气:
“你就这么确定非你不可?世上美人,难道就你一人?”
陆谦舟挑眉,无所谓:
“行,那我先走了,师尊也该饿了。”
说完,陆谦舟头也不回的离开,潇洒利落。
这反而让燕游心中忐忑:
“行,我给你!你这美人也太烈了,以身相许就这么难吗?”
陆谦舟嘴角上扬,回头,伸手,问燕游要药方子。
他早就调查过其他魔域人,将燕游的底细打探的个彻底。
燕游在魔宫里,吃穿用度,什么都不愁,几乎他要什么,季远廷就会给什么。
简单来说,燕游不可能缺为他卖命的美人。
但是偏偏燕游到现在,都还没能拿下那朵花。
这说明什么呢?
燕游抠抠搜搜,给了陆谦舟一张药方子。
陆谦舟看了看,皱眉:
“怎么就一张?”
这燕游用药,极其精准,他每次都会根据顾息醉不同的情况,而调整用药。
陆谦舟想要全过程的用药方子。
燕游警惕摇头:
“你这小美人狡猾的很,等帮我引花入药了,我再给你其余的。”
陆谦舟利落收好药方子,难得主动上前:
“行,现在就引花人药。”
“这怎么行,时机还未到,得等等,我准备准备,两天后。”
陆谦舟一句话也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燕游看着陆谦舟离开的,修长好看的背影,连连摇头叹息:
“真冷!这也太难追了,也不知道这小美人这么冷,到底会被哪个锲而不舍的人追上。”
燕游叹息回去,继续研究自己的药了。
那边,被他称为冷美人的陆谦舟回去,就看到了在门外,慵懒躺在躺椅上,闭眼晒太阳的顾息醉。
陆谦舟使用清洗术,将自己周身清洗干净,确定自己一身干净后,他长腿迈开,小心翼翼走到顾息醉身旁。
他在顾息醉身旁,慢慢蹲下身,看着顾息醉晒太阳。
在太阳光下,顾息醉微歪着头,侧脸轮廓流畅好看,皮肤下的小绒毛,都照的清晰。
顾息醉闭着眼睛,黑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陆谦舟心中一紧,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他赶紧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挡在顾息醉的眼睛前,在顾息醉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顾息醉的睫毛不颤了。
陆谦舟继续看着顾息醉,心脏处,和自己手背一样,暖暖的。
他小心翼翼吹了吹顾息醉额角的一缕碎发,一直紧抿的嘴,嘴角忍不住上扬。
陆谦舟看着就在他身旁的顾息醉,闻着熟悉的淡药香味,听着顾息醉熟睡缓慢的呼吸声,呼吸也不自觉,和顾息醉同步。
他开口,轻轻,很小声,用气音唤了一声,尾音上扬: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