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廷闯进房, 入目便是一身白衣染红了血,格外刺眼。
顾息醉靠在床栏上,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 脸色苍白,鲜血一直从修长的手指间落下。
一时间,季远廷连呼吸都不知道怎么呼吸,他长腿迈开,极快的速度来到顾息醉面前。
季远廷开口, 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没事,让我看看,很快就能治好。”
顾息醉捂着胸口的手, 任由季远廷轻轻拿下。
掀开伤口处的衣服,醒目的狰狞伤口,赫然闯入季远廷的视线。
“没事,没事。”
他不断说着没事, 手忙去拿身上的药。
季远廷掀开药瓶盖,抬手,准备将一瓶要全倒在顾息醉伤口上。
只刚抬手, 药就被顾息醉抬手打碎。
因为用力, 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的顾息醉, 费力的深呼吸。
其实,真让顾息醉演这种重伤的戏, 他还不一定演的好。
但偏偏现在顾息醉中了软香丸,全身无力,刚刚又使了大劲,整个人真的又虚弱无力又奄奄一息,根本不需要演的。
顾息醉抬眸, 好笑的看季远廷:
“季远廷,你有意思吗?把我治好了,到时再让陆谦舟来捅我一剑,亦或是你亲自来?”
季远廷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解气了吗,不解气,这里有刀 ,你想刺几刀就刺几刀。”
顾息醉用力拿起之前自己变出的那把匕首,费力的放到季远廷手上。
季远廷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用力到手发颤。
他深吸一口气,又找出一个药瓶,又要给顾息醉涂药。
毫不意外,又被顾息醉打翻。
季远廷红了眼睛: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伤的多严重,你又不想活了吗?!”
顾息醉心中一跳,又?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起之前他任由季远廷被掐脖子,难道季远廷指的是那次。
“我想活,我也有修为,我可以自己治,不需要你操心。”
“你要杀便杀,不杀就滚。”
顾息醉冷声回。
就顾息醉那身子,自己治了,受的反噬痛苦恐怕比现在还厉害。
季远廷一言不发,又拿出一个药瓶,强制扣住顾息醉的手腕,强硬不容抗拒的要给顾息醉治伤。
“别碰我!”
顾息醉奋力挣扎,可是使不上太多力气,季远廷手劲依旧那么霸道强硬,他根本反抗不了。
可是他的伤口是假的,怎么可能真的给季远廷治。
就怕那药撒上去,那伤口怕是要化成一滩墨水。
谁知道受到欺骗刺激的季远廷,会做出什么变态事。
毕竟季远廷连那种变态惩罚都想出来了。
其实不用陆谦舟提醒,顾息醉都不想再跟季远廷有过多接触了。
眼看着季远廷手中药瓶要碰到他的伤口,顾息醉脑中快速运转,忽然开口,带着冷笑:
“我算是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要你了。”
季远廷手中动作猛的一顿。
顾息醉重呼出一口气,看来真的有效。
这段日子的相处,顾息醉能回想起,季远廷提及最多的字眼就是抛弃。
顾息醉也知道,这样刺激季远廷的痛处,太过狠了。
可是有时候该狠,就要狠。
就从季远廷说的那些话来推测,原主让季远廷离开的时候,可能都没说什么大狠话。
怕是原主当初,还抱着以后见到季远廷,两人还能做朋友,把酒言欢的意愿。
就是不知道季远廷为什么会想这么歪。
说实话,顾息醉觉得原主放季远廷走,一点也没什么不对的,难道真要季远廷一直做原主的奴隶?
顾息醉是真的理解不了季远廷的恨。
不过季远廷好像也不需要他的理解,一直在变态的路上撒脚丫子狂奔。
既然相互理解不了,那就相互恨到底吧:
“季远廷,你真的让人很讨厌,我真庆幸以前的我离开了你。”
季远廷扣着顾息醉手腕的手一颤,他看着顾息醉,眼眶发红,自嘲的笑了笑:
“你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了,因为我是卑贱的魔族人,你觉得我恶心。”
顾息醉真的想立即反驳,但是话到口中还是咽了回去,他是来拉满仇恨的: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我不想和魔族人有半点瓜葛。”
“抛弃就是抛弃了,我顾息醉绝不会要回我丢掉的东西,尤其那东西还那么卑贱。别想着用那么恶心的手段报复我,你想的那种求绕也绝不会有,我宁愿自爆经脉。”
“所以,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永远滚出我的视线!”
季远廷紧扣着顾息醉的手,骤然松力。
这是顾息醉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坦然的承认他就是抛弃他了,永远也不要他了。
以前顾息醉从不会这样说,只会说他留不住他,他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魔域。
终于,说出实话了吗?
季远廷第一瞬涌出的情绪,不是愤怒,恨意,而是弥漫全身的茫然无措。
他的小主人真的不要他了,连捡回去都不要。
茫然无措了一会儿,才是漫天的恨意,苦涩,怒意。
季远廷捏碎了手中的药瓶,瓶碎片陷入手心也不知疼。
他垂眸,看着顾息醉,低低笑了起来:
“好,哈哈哈,好!”
“本尊给你上药,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你倒是有自觉。”
季远廷直起身,身板格外的挺直,身为魔尊的威压尽显,虽然知道身为魔尊,顾息醉依旧看不起他。
可那又如何,他依旧是正道所有人都绕不去的一个存在。
他那么卑贱,可偏偏所有正道之人都要对他心存畏惧。
“你自己治正好,省得本尊想折磨你的法子。”
“还有,话不要说的太满。反噬的忍不住的时候,可以来求本尊,本尊会怜悯,赏你一粒止痛药。”
说完,季远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出门,余光瞥到身侧的陆谦舟,他扯了扯嘴角,冷声,缓缓一字一句问:
“这就是你说的,杀死了?”
陆谦舟抬眸,看向季远廷,目光坦然,没有丝毫的心虚:
“我恨顾息醉,可是我也要活命。如果我真的杀了顾息醉,我也没了可利用之处。魔尊,若是那样,我还能看到明日的太阳吗?”
季远廷笑,手猛的掐住陆谦舟的脖子:
“敢骗本尊,本尊看你,现在就不用期待明日的太阳了。”
陆谦舟并不反抗,任由季远廷掐着他脖子的手收紧,他一双眼睛格外真诚的看着季远廷:
“魔尊,接下来几日,让我照顾顾息醉吧。”
季远廷眼角抽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说什么?!”
“杀人不过如此,”陆谦舟被掐着脖子,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手中剑抬起,他看着剑上的血,眼中还有陶醉的神情,
“诛心才最致命。魔尊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季远廷心脏猛的一跳,陆谦舟竟然知道他原本的打算。
他教陆谦舟武功,却不教给陆谦舟会沾染魔气的武功,就是为了陆谦舟能够重新回到正道,重新回到顾息醉身边。
潜伏在顾息醉身边,在顾息醉最需要的时候,给顾息醉诛心的一击。
让顾息醉也尝尝被最信任人背叛的滋味。
他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就算那么张扬的把陆谦舟接到魔族,他也从没有让陆谦舟举行拜师礼。
可是,计划从顾息醉强行来魔域后,就不断开始乱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陆谦舟和顾息醉的关系弄到这么糟糕的。
季远廷就是控制不住,他受不了顾息醉看陆谦舟的眼神,受不了顾息醉对陆谦舟的好。
“虽然我现在和顾息醉的关系糟糕透顶,但是顾息醉如今重伤,最是需要照顾的时候,我有把握,让他重新信任我。”
陆谦舟不急不缓的建议。
“陆谦舟,你真是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愿意做啊。”
季远廷掐着陆谦舟的手用力,他脑中不断现出,顾息醉之前对陆谦舟温柔关心的眼神,冷笑,
“不必了。”
陆谦舟依旧淡定,他深深的看着季远廷,声音格外肯定:
“你留不住顾息醉。”
季远廷浑身一僵。
“半年后,正道要重选八大门派之首,此等大事,谢清远就算再冷僻,也会出现。到时,他自会知道顾息醉在魔域的事情。”
季远廷笑:
“你难道不知道,谢清远曾宣告天下过,除非顾息醉死了,否则他谢清远根本不会管他这个逆徒。”
“知道。或许那时顾息醉真的没事,谢清远可能真的不会管。但魔尊觉得,把我丢到魔域,把自己师弟护的死紧的衡九墨,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陆谦舟嘴角上扬,强调:
“我派这个掌门可特别会制造舆论呢。”
顿了顿,见季远廷眼中有犹豫,陆谦舟继续不急不缓道:
“谢清远这人,魔尊应该比我更我清楚吧。”
“听说顾息醉小时候有段时间特别怕狗,遇到狗就哭。那时穷极派是当时八大门派之首,谢清远是穷极派掌门。”
陆谦舟回忆着别人对他说的这个故事,确实,真是耳熟能详,实在是那件事,给全修真界带了了不小的阴影。
他笑了笑,感叹道:“几百年了,修真界的人还喜欢把这个当故事讲给小孩听。”
“当时,全修真的门派都没能养一只狗,一时间,狗这种动物仿佛消失在了修真界。”
“后来还是顾息醉自己想念起了狗的可爱之处,硬是从怕狗变成了念狗。分明是他怕狗,最后他反倒责怪起了谢清远。”
“从那以后,修真界中才重新出现狗这种动物。”
季远廷扯了扯嘴角:
“你跟本尊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谢清远他还能灭了魔域?!”
换成以前,还真说不定。陆谦舟眼眸深暗,在心里这样客观猜测道,谢清远此人虽是正道之首,但真的很疯。
说不定在那人眼中,狗和一个魔域,其实没多大区别。
好在此人一直心中只有修炼,追求无情道都追求疯魔了。
否则定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存在。
“近两百年,谢清远对顾息醉远远远没有以前那么上心。我想,灭魔域应该不会做,但让顾息醉一辈子永远隔绝魔族,谢清远应该会做。”
陆谦舟抬眸,看向季远廷,回,眸中暗藏着势在必得。
这两百年来,季远廷那么恨顾息醉,却从来没去真正招惹过顾息醉。
就算季远廷招惹顾息醉,也是使用暗招,季远廷收他为徒也是如此,季远廷从来不会让魔族处在和顾息醉完全对立的面。
季远廷那么了解顾息醉,定然也很了解顾息醉师尊的疯性。
这次能把顾息醉带来魔域,完全是因为顾息醉的折扇毁了。
谢清远此人冷僻,除了顾息醉的折扇,根本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他。
季远廷当时说,没了折扇的顾息醉,顾息醉就算死在魔域,谢清远也要恐怕百年后来收尸。
这确实是。
只是可惜呢,季远廷的运气就是这么不好。
半年后,就是选八大门派之首的日子,是谢清远难得现世的日子。
现在季远廷不靠他,半年后,季远廷将永远也不能见顾息醉一眼,不管季远廷是恨顾息醉,还是疼顾息醉,都不可能再见到一眼。
陆谦舟感觉脖子的力道渐渐松开,他听到了一个他预料之中的字:
“好。”
跟季远廷练完武后,傍晚,陆谦舟来到顾息醉的房间。
顾息醉房间的一众魔兵看向他。
陆谦舟将手中剑放在桌上,垂眸理自己的袖口,他练剑太专注了,袖口怀了都没发现。
他边理,边冷淡开口:
“你们都出去。”
魔兵相互看了看,想到魔尊的吩咐,点头应是,齐齐出了房间。
随着房门关上的声音,伴随地上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顾息醉躺在床上,一脸难受的蜷曲着身体,浑身发抖,额头不断有冷汗沁出。
他听到关门的声音,睁开眼,就看到陆谦舟站在他床旁,穿着瘦身的练武服,身材修长,额角的几缕碎发有些湿,浑身一股大量运动后的少年活力。
顾息醉重重呼出一口气,瞬间放松了下来,胡乱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这汗还是他运功做出的效果。
真没想到那季远廷竟然派了这么多魔兵看着他,害得他每时每刻都要装反噬病发,这真不是一般的累。
再这样一天,顾息醉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撑住,真太折磨人了。
他看到陆谦舟的到来,又看着四周毫无踪影的魔兵,满眼都是惊喜:
“谦舟,你怎么来了,季远廷又让你来杀我?”
“不,我是来照顾师尊的。季远廷让我趁机骗取师尊的信任,好潜伏在师尊身边,以后下黑手。”
陆谦舟笑了笑,回答的特别真诚。
顾息醉倒吸了一口气:
“这季远廷也太狠了吧。”
“可不是嘛。”陆谦舟眨了眨透着单纯乖巧的眼睛,
“徒儿都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心机深沉之人。”
“别怕,我知道了,为师不会让你在其中受委屈的。”
“好。”陆谦舟嘴角上扬,开心又感动的回。
顾息醉顿了顿,想了想,期待的问:
“你以后大概会什么时候来,晚上,晚上会离开吗?”
想到如果晚上这几个魔兵都在旁边看着他,他要一晚上不睡扮演反噬发病的恐怖情景,顾息醉觉得自己要疯,太痛苦太可怕了!
“师尊不想徒儿走,徒儿便不走。”
陆谦舟在顾息醉床旁坐下,贴心的为顾息醉掖了掖被子,顿了顿,看着顾息醉满是期待的眼睛,笑着问道,
“师尊想我明天什么时候来,徒儿一练完武,立刻就飞跑回来,好不好?”
顾息醉听的眼睛发亮,开心的不行,高兴的差点跳起床,但是碍于作为师父的面子,他忍住了,最终,特别矜持,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