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息醉快速瞥了一眼明显生气了的陆谦舟, 强装镇定,漫不经心玩着手中的竹子,装模作样的走到季远廷面前, 一本正经的扯谎:
“这什么也没有嘛,什么都没有,你教的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是没眼看!”
后面三个字, 顾息醉尤其加重音,且加的理直气壮。
系统都忍不住给顾息醉点了个赞,他以为昨晚某人唱的“没看见”歌, 已经是不要脸的巅峰了,没想到还有更高的。
“眼瞎,就是这么自信!果然是没眼睛看。”系统积极捧场。
陆谦舟收剑,看向逃避自己目光, 又格外理直气壮的顾息醉,生气又无奈:
“我看在你身体不好,手下留情了。”
陆谦舟尤其加重了“身体不好”四个字。
就冲顾息醉这副心虚的程度, 顾息醉一定是全吃了。
简直乱来, 顾息醉都不清楚自己什么身子吗。
算了, 吃都吃了,他还能让顾息醉吐出来吗?
只能逼他多消消食了。
陆谦舟重新起剑, 看向顾息醉,明显挑衅:
“这次我绝不手下留情。”
顾息醉现在心虚的不行,别说跟陆谦舟打斗了,他连正视陆谦舟的眼睛都不敢,怂的不行。
“你自己练去, 我可不当免费陪练。”
顾息醉特别傲气的一甩手中竹,抬腿就走。
陆谦舟真是服了他这个师尊,耍赖,闹脾气简直无缝对接。
不过,消食必须做。
顾息醉的身体不好,连反应不适都是慢半拍,现在不消食,早晚有他难受的。
“想逃?”
陆谦舟凝神起剑,直接追了上去。
只是他还没追到顾息醉,就被季远廷拦住。
季远廷以强大修为压制,单手抢走陆谦舟手中剑,抬手一扔,剑尖深深插入地面。
“顾息醉什么修为?他真全力打你,还有命在?好好练剑,等你有本事了,再想别的。”
陆谦舟面上平静,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顾息醉离开的背影。
终于,他在季远廷注视下,拔出地上剑,沉默继续练剑。
每一剑,每一招都比先前更加专注,更加狠决。
季远廷负手看着,沉默的点了点头,这陆谦舟无论天赋还是心性,都是绝佳,难得一遇。
真不敢相信,陆谦舟这个徒弟,竟是顾息醉当初用一枚铜板买来的。
一枚铜板?季远廷思绪微动,陆谦舟是一枚铜板,而他当初,又是被卖了多少钱呢?
“三十两,你被我爹用三十两买下了?你疯了吗?你自己卖自己。”
“给我的这是什么,三十两?!你把自己卖了,还把三十两给我?你到底图什么啊?”
“我救你可不是让你当奴隶的,我也从没要过奴隶,只有我爹爱搞那套,你走吧。”
“不怕,没事了没事了。你想跟着我就跟吧,你不是三十两,你是无价的。你现在也听不进心里去,以后我会让你明白的。”
“总之你记住,你是不是值三十两?”
“你还点头?!”
季远廷心跳加快,深深看着眼前练剑的陆谦舟,他一直以为陆谦舟和他相似,极其相似。
但,好像有不同。
他猛的快步上前,强制打断陆谦舟练剑的动作,一字一句问:
“你是顾息醉一枚铜钱买来的,他觉得值吗?”
陆谦舟整个人僵住,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像久远的回忆一般,脸色发白。
“洗个碗都洗不好,一铜钱买你都是浪费!”
“你在做什么,以为我眼瞎看不见,你在瞪我是不是?一个铜钱的东西,也配瞪我?!”
陆谦舟浑身轻微颤抖起来,手中的剑掉落在了地。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顾息醉揪着他的领子,那张明明温润好看的脸,却面目可憎,眼中哪里有一丝温柔耐心,只有愤怒埋怨 ,顾息醉一字一句逼问他:
“你是什么东西?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
“我,我是一枚铜钱。”
和回忆里的自己一样,陆谦舟开口,一个字一个字说了出来。
季远廷呼吸都粗重了起来,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陆谦舟看着季远廷瞬间消失在他眼前,他还在原地发怔。
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他好像不久前,用这双手给顾息醉做了一大堆好吃的,还做的很开心。
如一场美梦终于醒了。
陆谦舟发白的唇角向上扯了扯,他怎么了,疯了吗?
他应该和季远廷站在同一战线,一起让顾息醉生不如死才对啊。
他和季远廷才是友。
顾息醉回到自己房间,还在愁自己惹徒弟生气了,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徒弟的美食可吃了。
他没愁多少会儿,就有一大桌的美食端了上来。
顾息醉还看到季远廷进来。
他顿时警觉了起来,季远廷不会又纡尊降贵,亲自下厨了吧。
“饿坏了?吃吧。”季远廷心情不错。
顾息醉疑惑又犹豫的看季远廷。
季远廷看出顾息醉心思,无奈笑了笑:
“放心,不是我做的。”
说完,季远廷自己都讶异了一下,他竟然能对饭菜的事情这么不介怀了。
他甚至还在想,顾息醉之所以那样,其实也是发自内心的,并非有意骗他们,只是因为不忍心说他。
很奇妙,只是这样换个角度想,就有股奇妙的甜味。
“哦。”顾息醉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吃,只是他吃了一口肉,就瞬间没胃口了。
虽然这肉做的很好吃,很鲜美,但他竟然还是有种想吐的冲动。
顾息醉沉默的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
“我现在不想吃。”
顾息醉想起之前他说不想吃,季远廷还强逼他吃的行为,这句回话都说的十分没精打采。
“都撤了。”
季远廷没有犹豫,直接命令道。
顾息醉抬眸,讶异的看向季远廷。
他实在不懂季远廷在想什么,刚刚让他和陆谦舟见面,不就是想激发他和陆谦舟的恨意吗?
这应该代表假装对他好已经结束了,季远廷要开始利用陆谦舟的恨,报复他了。
之前不给饭吃,应该就是个预兆。
只是现在,突然又给饭,又不逼他吃饭,季远廷到底要做什么。
顾息醉开口想说什么,可是又非常懒得想说。
这一路回来,他就觉得胃有些难受,刚刚吃了那块鲜美的肉,只觉得胃更难受了。
有点疼,犯恶心,想吐,但是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好难受啊。
顾息醉难受的按肚子。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来人,传魔医!”
季远廷看出顾息醉脸色明显不对劲,他大步走上前去,将顾息醉扶到床上。
“难受就躺会儿,魔医很快来。”
顾息醉根本受不了躺这个姿势,他躺下更难受。
“你别推我,我不躺。”
顾息醉没力气的把季远廷推开,又忽然感觉不对劲,忙胡乱伸手,把季远廷拉过来,
“盆,给我拿个盆,快!”
季远廷一个眼色,一旁的魔兵立刻去做。
结果盆来了,顾息醉抱着盆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呕出来。
就这样,他干巴巴的和空盆对视着。
季远廷要把顾息醉怀中的盆拿开,顾息醉又不让。
顾息醉继续和空盆一起发呆。
魔医来诊治的时候,顾息醉还抱着空盆不撒手。
季远廷见顾息醉这副模样,更加担心:
“怎么样,他得什么病了?”
魔医看了看抱着空盆发呆的顾息醉,又看了看心急如焚的魔尊,最终,叹了一口气,回:
“吃多了。”
季远廷:“……”
“他饿了一整天了,你告诉本尊,说他吃多了?”
“饿了一整天?!”魔医比季远廷还惊讶。
“难受。”
顾息醉立刻出声。
他见季远廷还要追问魔医,紧张的心跳加快,就怕自己偷吃的事情暴露。
心急之下,顾息醉一下摔了自己宝贝的空盆,闹出好大的动静,决定先下手为强:
“我早说我不想吃了,你偏喂我一整块鱼。你看到了,我吃撑了!”
季远廷幽幽瞥眼看向顾息醉,难道之前是他眼瞎?
顾息醉被季远廷这一眼看的莫名心虚,尽管他觉得他这个理由明明很理直气壮。
“我吃撑了,把盆给我!”
季远廷又看了一眼,被顾息醉摔了老远的盆。
一个魔兵要去捡,被季远廷一个眼神制止。
季远廷最终无奈摇了摇头,不再追问原因,直接问魔医:
“怎么治?”
“用消食丸。”魔医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顾息醉一眼,对着顾息醉的身体叹了口气,继续道,
“一般人只用消食丸便可,不过顾道君的身体,用补药都要慎重,别说消食丸了。我开几粒,帮顾道君缓解些难受,之后还是要靠顾道君自己。”
“多动动,或者多揉揉肚子,总之一切助消化的行为都可以做。”
“嗯。”季远廷送走了魔医。
他转身,回头看见,顾息醉竟然自己去捡那空盆了。
季远廷抬手,毫不留情的打下了顾息醉手中的空盆,把几粒消食丸放到顾息醉手中:
“吃了这个,不会吐。”
顾息醉不带犹豫的,简单粗暴,仰头就吃了那几粒小小的消食丸。
吃完他就坐回床上,靠着床边缘,一动不动。
眼前季远廷的阴影压过来,冷声命令道:
“起来,出去走走。”
顾息醉扒拉住床的边缘:
“我不!反正不会吐了,我不动也能好,就是时间长些,但还是会好的,我为什么要动。”
有这时间看书,研究他的花朵,多好。
季远廷微弯身,垂眸,看着扒拉着床的顾息醉,轻声问:
“小主人,你不难受吗?”
顾息醉摇头:
“不难受了。”其实还是有的。
季远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单膝跪下,一手探向顾息醉的肚子。
季远廷摸他肚子的时候,顾息醉开始是吓了一跳,警惕的想要后退,但很快发现季远廷是想为他揉肚子。
确实,揉着肚子,要舒服些。
顾息醉被揉的舒服,看着季远廷单膝跪在地上,又不好意思:
“我自己揉。”
季远廷并不松手,只问:
“小主人愿意自己走路了?”
顾息醉回答不上来,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他连走路都不愿意,还指望他自己揉肚子。
不过让季远廷一直这样单膝跪地的姿势,给他揉肚子,他也受不住。
“你起来,不用这么跪着,可以坐在床上给我揉。”
季远廷只继续揉着,一动不动。
顾息醉直接伸手,去拉季远廷起来。
季远廷抬眸,看了顾息醉一会儿,原本石头般沉重,动不了分毫的身体,终于被顾息醉拉动了。
看着主动将他拉近,毫无防备的顾息醉,季远廷眼眸深暗。
他不知不觉坐在顾息醉身旁,顺着顾息醉拉他的姿势,手中用力,强势将顾息醉拉入怀中,一手从身后揽住顾息醉的腰,灼热的手覆上顾息醉的肚子。
顾息醉感觉这姿势有些奇怪,但是本来就是他要求季远廷坐上床,他又不能说什么。
而且季远廷的手怎么这么烫,虽然挺暖胃的。
闷头不响,被季远廷这样的姿势,揉了一会儿肚子,顾息醉还是受不了了,猛的起身,尴尬的笑笑:
“我突然觉得今天外面天气很好,我们出去散步吧。”
季远廷怔了片刻,将落空的手负在身后,深呼吸了几口气,不看顾息醉,回:
“嗯。”
出去前,季远廷吩咐魔兵,给顾息醉换了一身轻飘的衣服,方便透气。
顾息醉一身轻飘的白衣,走在花海中,时不时就弯腰摘一朵花。
白衣翩翩,立于五颜六色的花海之中,也不突兀,特别和谐。
季远廷就走在身后,跟着顾息醉一步一步往前走。
顾息醉就是这么务实,既然出来散步,那就顺道来寻花吧。
总归运功看清视线,也算是一种运动了。
所以这次顾息醉不把花采下,集中在一起研究了。
他仔细看着每一朵花,遇到实在不好辨认的,才摘下来,更仔细的研究。
顾息醉研究的专注,忽然脸颊处飘落几块柔软的花瓣来。
他抬眸看去,发现他四周全是花。
这些五颜六色的花,正围绕着他转,非常好看,像一大片花瓣雨。
只是,顾息醉余光瞥向四周的花朵,这一片花海竟然秃了一大半!
而且这些花都成了花瓣,混合在了一起,这还让他怎么研究?
顾息醉四周的花瓣雨中,忽然走入一个高大身影,那人便是季远廷。
季远廷抬手,一个漂亮的花球,便迅速停留在他手中。
他将这花球,小心的递到顾息醉面前:
“很喜欢花?都给你。”
眼看着季远廷的法力,还在割剩下来的花,一想到这里面的花可能有自己想找的那朵,顾息醉忍不住手捂心脏:
“够了!”
四周的花瓣雨猛的停住了流动,凝结。
顾息醉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刚刚话似乎有些重了,于是耐心解释道:
“我喜欢花,你也不用把这些花全割了啊。你这样只能欣赏一时,花儿长在那儿,才能观赏更多时候,你说是不是?”
“你要送花也可以,可以挑几朵送人啊。”
有必要弄这么夸张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求婚呢。
四周的花瓣雨瞬间掉落,落在地上,毫无生机。
季远廷手中的花球也散开,纷乱的掉落在泥土中。
季远廷什么也没说,只转身,走出了秃了大半片的花海,沉默的靠在倚靠着一旁的树。
顾息醉摇头,想继续研究花,可是看着秃了大片的花海,又研究不下去了。
地上一大片的花瓣,和割掉的花枝。
顾息醉是真的觉得可惜心疼。
偏偏罪魁祸首,好像比他还不开心。
顾息醉舍不得去摘那剩下的,可怜的一小片仅有生机的花。
他玩起了地上的花瓣。
季远廷沉默的靠着树干,自嘲冷笑一声。
顾息醉明明很喜欢这些花,可是一旦是他送了,顾息醉又不喜欢了?
是,他卑贱,若不是他有卑贱的魔族血统,顾息醉会抛弃他吗?
明明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好,可是当顾息醉发现他有魔族血统后,就一切都变了,全都变了!
所以,顾息醉反应过来,这些花也是他这个卑贱的魔族人种的,顾息醉就全都不喜欢了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现在在顾息醉眼中,又比一枚铜钱好到哪里去?
季远廷阴沉的看着地上的花瓣,想着等顾息醉回去了,他要将魔族的花全都烧了,一个不留。
全烧了,碍眼的花,季远廷踩上一朵花瓣,脚尖狠狠捏碎。
此时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季远廷,你头低下来一点。”
顾息醉出现在他眼前,双手藏在身后,神秘的对季远廷道。
季远廷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垂眸,朝顾息醉弯下了脖子。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多了一样东西。
紧接着,就传来顾息醉开心的笑声:
“果然好看!”
季远廷伸手去摸,手感发现是一个花环。
他一个大男人,戴上了花环?季远廷嘴角微微抽搐。
“你表情这么凶做什么?真的很好看,我编了好半天,手都酸了,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季远廷原本想把花环扯下,捏碎的手顿住,他冷“哼”一声:
“谁生你气了?”
“那也别生花儿的气了?”
顾息醉上前一步,笑着,耐心的询问。
他觉得季远廷刚刚看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片死海,怪瘆人的。
季远廷终于把脑袋上的花环拿了下来,他紧紧盯着手中精致编造的花环,暗中踩着花瓣的脚默默移开了位置,他笑:
“本尊会跟一朵花计较?”
“不计较不计较。”
顾息醉放心了,继续散步去。
散了一会儿步,他不知什么时候便懒懒的坐在了花瓣上,打起了瞌睡。
季远廷长腿迈开,走到顾息醉身边,要去扶他。
顾息醉没睡过去,迷迷糊糊发现是季远廷在扶他,摆手把季远廷推开:
“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
顾息醉起身,摇晃着身子往前走,一身白衣,沾染了各种颜色的花瓣。
季远廷跟在身后,默默用法术,将顾息醉白衣上的花瓣清洗干净。
每次出去偷玩,都不知道把身上的踪迹擦干净。
末了被老爷发现了,顾息醉还委屈上了。
季远廷无奈摇了摇头。
顾息醉走了几步又犯懒了,回头看季远廷,发现季远廷果然还在跟着他。
一定又在监督他散步。
顾息醉特别烦的摆手,让季远廷走远点。
终于见季远廷肯后退远点了,顾息醉加快脚步往前走,又停住,左顾右盼,偷偷摸摸拐弯,偷偷藏到一颗小树下,坐下来继续睡。
顾息醉的身子是真的不行,肚子不舒服下,又走了这么多路,顾息醉还一直运功清晰着视线,是真的太累了。
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就这样季远廷还要监督他。
烦!
还好他机智,躲开了季远廷。
顾息醉就在嫌弃中啊,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次季远廷没有立刻上去,他沉默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顾息醉,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了上去。
季远廷蹲下身,看着熟睡的顾息醉,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哑声问:
“顾息醉,在你心中,陆谦舟和我,一样吗?”
得到的回应,只有顾息醉均匀的呼吸声。
季远廷摇了摇头,直接打横抱起了顾息醉。
将顾息醉抱回房间,季远廷发现,顾息醉的眉头紧皱着。
他没有立刻放下顾息醉,只低声问:
“肚子还难受?”
自然也得不到回应。
季远廷索性坐在床上,怀中的顾息醉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他大腿上。
季远廷让顾息醉头靠在他怀里,他沉默伸手,继续给顾息醉揉肚子。
揉着揉着,顾息醉皱着的眉头,果然松了不少,还舒服的,像只小猫般轻哼了一声。
季远廷放心的松了一口气,要将顾息醉放回床上。
他手刚离开顾息醉的肚子,顾息醉不高兴的动了起来,黏黏糊糊伸手,搂住季远廷的脖子,不肯撒手。
顾息醉主动靠上来的那一刻,季远廷心重重一跳,他伸手,手在半空中顿了好一会儿,才回抱住了顾息醉。
抱住了,可是声音却在强硬的告诉顾息醉:
“松手,我要走了。”
顾息醉睡着着,根本不会回应他。
季远廷也不着急顾息醉的回应,就一遍一遍的说着,一遍一遍的警告着。
语气很强硬,可他抱着顾息醉的手,却随着他的警告,一次次收紧。
或许是他问的实在是太多遍了,顾息醉终于听见了。
顾息醉怀念刚刚肚子的舒服,又把季远廷的脖子搂紧了些,迷迷糊糊,下意识的回,声音吐在季远廷耳畔,绕在季远廷心尖:
“别走,别走……”
季远廷心脏骤然狂跳,他抱着顾息醉的手都有些发抖发麻。
他的小主人,让他别走。
他枯寂许久的心,仿佛终于有了丝生气般。
他想等的原来是这句话,他想听的原来是这个。
季远廷紧紧抱住,将顾息醉抱入怀中,仿佛要把顾息醉刻入他的骨肉里一般。
顾息醉睡梦中,感到了过分的温暖,被一切温热包围住,太紧了,有些呼吸困难,他还感觉肩膀处又热又湿。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被一个男人紧紧抱着。
尤其发现这男人还是季远廷,并感觉到他肩膀处的液体,可能是某人的泪水后,顾息醉整个人又惊又恐。
季远廷又在发什么疯?
他挣扎,乱动,想要挣开季远廷太过紧密的怀抱。
可季远廷跟着了魔似的,硬是不松他分毫。
直到顾息醉发现了一块地方的不对劲。
顾息醉睁大了眼睛:
“你!”
季远廷比他还惊讶,总算松开了顾息醉。
顾息忙要从季远廷大腿上跳下,却被季远廷强硬拦住。
“你干什么?”
顾息醉激动的发出声质问,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真没见过这样的世面。
准确来说,顾息醉连恋爱都没谈过。
而且他是个男人,为什么他要被面临这么尴尬的局面。
虽然这是个耽美小说,但是他是个直男啊。
顾息醉内心着实不平静。
系统无情补刀:
“你谈过恋爱吗,你确定自己是直男?你不是讲研究实验吗,宿主,你难道不觉得,你这个结论很没研究基础吗?”
“你不要说话!”
怼完系统,顾息醉挣扎着要下来:
“你放开我!”
“别动!”季远廷声音都嘶哑了。
顾息醉发觉更加不对劲了,顿时不敢动了。
他感觉自己肩膀处很凉,垂眸一看,发现他那边肩膀,不仅有季远廷的眼泪,衣服还下落了。
他忙拉上自己的衣领。
衣服都掉了。
他震惊的看向季远廷:
“你刚刚趁我睡觉的时候,想干什么?季远廷,你,你不会喜欢我吧?!”
季远廷猛的看向顾息醉,呼吸粗重,顾息醉为什么总能把爱人,喜欢这种字眼,说的这么轻松?!
他深深的看着顾息醉,敏锐的察觉到顾息醉眼中的害怕。
季远廷心头的一团烈火,瞬间凉了一半,
顾息醉厌恶他。
季远廷也厌恶自己,他想要的竟然不止是一声别走。
他原来想要更多。
他的小主人,他怎么敢?
季远廷心中这样不敢奢望的想,可是手中却把顾息醉抱的更紧,他灼热的视线盯着顾息醉,逼问:
“你在发抖,我让你感到恶心了?”
“不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我刚刚话过激了,这衣服本来就轻飘,衣领落下来也正常。男人嘛,我也是男人,我懂,我刚刚可能动作太大了。你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顾息醉强让自己镇定,努力解释,解释给季远廷听,也是解释给自己听。
谁知这话中的不知道哪个词,刺激到了季远廷:
“你又要离开我?刚刚还那么愤怒,现在怎么又这么好言好语了?”
“你抛弃我时,声音也那么好听,那么好商量。”
“季远廷,你怎么又这样!我说了,我刚刚语言过激,我误会你了,你放我下来,我们好好说话。”
顾息醉真的是忍着最后的耐心在说话。
“误会?”季远廷苦笑,声音像在问顾息醉,也像在问自己,
“这还能有什么误会?”
顾息醉怔住:
“没,没误会?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恨我吗?”
“因为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报复方法,”
季远廷伸手,克制,却又第一次大胆的,抚摸了顾息醉的眼尾,那双他觊觎了多年,又眼睁睁看着失明的眼睛,
“我的小主人,你一直高高在上,我卑贱。当你发现,你只能在卑贱的我的身下求饶时,你什么感觉。这算不算,对你最大的折磨和报复?”
这种报复手法,顾息醉感觉自己三观受到了剧烈的撞击。
灼热的指腹从眼角,落到顾息醉的唇角。
那只手总是克制的,抚摸眷恋,又只敢抚摸眼角,嘴角,同时又是疯狂的,指腹的热度仿佛要将他灼烧。
顾息醉害怕的心跳加快,他现在在魔族,季远廷真想这么做,他可能真的抵抗不了。
他深呼吸,大脑迅速运转:
“季远廷,你正常点,你会后悔的。”
顾息醉手中忽然现出一把刀,但他没有选择攻击季远廷,而是把刀完全递给季远廷:
“你恨我,就刺我,用正常的报复方式,我不还手。”
季远廷垂眸,看着顾息醉手上的匕首,苦笑:
“你真当我舍不得?”
“我不是在赌你舍不得,我是真心的。你想伤我就伤。”
“你明明那么恨我,却总是压抑着不伤我。你看,现在都压抑的想法都不正常了。”
“你说的那种事,应该是爱的行为,不是恨的行为。你得分清楚啊,不要乱来。”
季远廷低低的笑了,不停的笑,像在笑顾息醉,又像在笑自己:
“所以,我的小主人,是宁愿被砍被打,也不愿意在我这个卑贱的奴隶身下吗?”
顾息醉还想解释,季远廷在他嘴角的手,忽然探进了他的温热的口中,给了他一粒药丸,强制让他吞进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顾息醉捂着喉咙,那药入口即化,他都来不及吐出来。
“软香丸。”
顾息醉不可置信的看向季远廷: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了,小主人的话,我怎么敢不听?”
季远廷擦着顾息醉的嘴角,眼睛看向门那边。
门忽然被打开,走进来了一个熟悉的挺拔少年身影。
陆谦舟骨节分明手中的符咒消失,他看向床上的季远廷和顾息醉,瞳孔紧缩,又很快垂下眼眸,恭敬道:
“魔尊,传音让谦舟前来,所为何事?”
顾息醉看到陆谦舟过来,松了一口气。
季远廷捏了捏顾息醉的手:
“没什么力气了,看来药效起了。”
他又缓缓看向陆谦舟,冷声开口:
“本尊让你,杀了顾息醉。”
说完,季远廷又看向顾息醉,恭敬又虔诚,低声道:
“如小主人所愿。”
顾息醉本来还很怕,听到是让陆谦舟来杀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的徒弟那么乖巧懂事,怎么可能舍得杀他呢。
顾息醉放心的看向陆谦舟。
陆谦舟握紧了手中剑,抬眸看向顾息醉,眼眸深暗。
他看着在季远廷怀中的顾息醉,微歪头,嘴角上扬,无比乖巧的问顾息醉:
“师尊,你总问我是个什么东西?我是一枚铜钱。那现在一枚铜钱要杀你了。”
“不知道,师尊临死前,我能在师尊心中,涨个价吗?”
顾息醉已经浑身无力,徒弟乖巧懂事的声音响在耳畔,可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更加不能明白,都生死关头了,他的徒弟为什么还跟他涨买菜钱。